第二十一章 永远不要回头看 除非你还想走那条老路  

Not until we are lost do we begin to understand ourselves. 
                                                                    — Henry David Thoreau

      深秋快入冬的季节总是有些伤感，黎悦和汤如龙坐商场前的长椅上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又各自想着心思。独自忧伤有意义吗？20年30年后想来当然没有意义，甚至不会留下丁点，不记得忧伤过，也不记得那时的不快乐缘何而起，可是人还是会悲伤、会焦虑、会自我纠结，大概没有这些苦涩衬托，人生灿烂的时刻也不会那么甜美吧。
          一个人在忧伤的时候想着什么？想着的多是那些记忆中的无忧无虑美好时光，由此来温暖此刻的冰冷生活。汤如龙因为和裴洁回不去的过去而忧伤，黎悦更多是感慨自己，如果她和Brian那时候没有分手，她就那样一直纯真善良爱下去多好，时间早已改变了她。恨意、不信任和那些婚姻阴影从此像她心上的陈年污渍，又像驻足在她心里的野兽，无法抹去又不知何时来袭，伤及无辜。

“唔系话有要紧嘢做咯？戆居居坐低吹冷风？一点四个字啦！唔使返公司做嘢？”
黎悦一抬头发现Brian、Serena和他的秘书宋语向她走来，暗暗反驳说
“唓，你估我唔知？老细好巴闭咩？”
不过外人面前还是给了Brian面子，黎悦瞪着他没出声。
Brian显然火气未消，醋劲十足瞪了眼汤如龙，径直往公司走去。Serena听不懂粤语，不过虚伪同情的眼光看了看黎悦，也随后跟了上去。
他的秘书宋语倒停下来温和得和黎悦打招呼。只不过她伸过手小心翼翼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应该是汤如龙汤先生吧？难得在这遇上”
还在神游状态的汤如龙惊醒，站起来握手，问她如何会认识自己。
“你肯定认识裴洁吧？她是我大学室友，说起来我们还是N大校友呢，只不过我们院可没有你们管理学院的名气，名师荟萃，高徒满天下，真让人羡慕又羡慕不来呢”
“哪里，你客气了”，说完汤如龙交换了名片，便推说还有很多事等他处理，先回了公司。
           黎悦很想八卦下宋语提及的裴洁，不知道是不是汤如龙说的那个痴心恋人，看他这漂亮女人绝缘体的体质，估计认识的女性朋友没几个，可宋语似乎嘴巴很紧，几次话题被绕了过去，两人回办公室的路上尽是聊了工作。
           不过平时冷美人，只像Brian的影子似的宋语，今天似乎心情不错。笑起来妩媚动人，水灵灵的大眼睛配上大家闺秀似的温婉气质，加上不卑不亢有见地的大方谈吐，玲珑曲线的身段，连她这个女人都被不自觉吸引去眼球，不知道Brian每天十几个小时得对着个如此俏佳人是什么感觉，黎悦有点胡思乱想。

        这一厢，Brian对黎悦的合同直接采取了无视策略，黎悦下班时间了也没见他影，电话又没人接。这一周买手部得开始下一年春季采购企划，黎悦得理顺下自己部门所有相关数据库的管理，漫无头绪，加上Taylor组的事情特多，黎悦得开OT，忙活到晚上10点半她才下班，她装作去慰问了下还在挠头奋战的Alec，Taylor的Marketing组也是灯火通明，她特意绕道看了下Brian的办公室，令她失望的黑灯瞎火，黎悦为他找的最后一丝借口都站不住脚。
       黎悦回到家，小宝和爷爷奶奶睡了，大概怕被吵到，一切寂静无声，只有她心里烦躁不安，咬着手，房间里走来走去，不时check下手机，微信、message、QQ、Brian的twitter、instagram,时间过得好慢，直到她坐床上准备休息，也没等来一个电话一个消息，心里又气又恼。鼓足勇气拨了Brian电话，响了两声她又赶紧按了。她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她刚躺下，手机响了，黎悦火速翻开丢在枕边的手机，原来是一条中奖信息，她很失望。赌气把手机扔到远远的沙发上，蒙上被子睡觉。
       睡不踏实的黎悦凌晨三点醒来又check了一下手机，惊喜发现有Brian一条微信，
“刚处理完事情，上海回去的路上了，我在一遍遍听歌和想你，Sweet dreams .my darling ！"
黎悦的心里砰砰跳，嘴角不自觉上扬，似乎阴霾一扫而光，幸福得傻笑。
        早晨七点，黎悦下楼，竟然发现Brian又已经在楼下等她，她惊喜又担心，让他在后面再睡会儿，自己开车。
        “你不困吗？你这个小疯子！”
         “让我抱你一下，看到你抱着你我才有能量！”，笑哈哈下了车的Brian说完不由分说搂过黎悦。这一次，心疼他的黎悦没有推脱，任由他紧紧拥抱。心想着不知道他现在的成就是多少个这样不眠不休的夜晚换来的呢。
         黎悦缓缓开车，已经到了公司，后座的Brian还睡得香甜。她想想请了半天假，把Brian送到了他的酒店，催促他上去再补会儿觉。已经醒来的Brian耍赖非要她也上去才能安心入睡。
         两人刚进了位于汉中路的Westin酒店28层的套房，黎悦惊叹不已客厅的豪华布置，和那可以俯瞰整个玄武湖的落地大窗，不过嘴上却说的是，
“快睡觉吧，你说你一个人住那么豪华套房干嘛？辛苦赚的钱就这样乱花掉啦”
Brian走到书桌前，放下皮质公文包，开了两台27"超大屏幕的iMac，收拾着文件，边解释说他常要谈生意会客的，套房的Package比较适用他，会议厅、办公设备、客房、健身房、餐点酒廊什么的都一站式齐全，节省时间。“钱是赚出来的，可不是靠节省！”转念他又嬉皮笑脸开黎悦玩笑
“一个人住是有点可惜了，要不你搬来和我一起住？哎，这个想法不错，我要想想”
“嘁，我疯了吗我？”黎悦转身要走，被Brian快步挡在门口，
“再坐会儿嘛，你不好奇我平时的居住环境吗？”
黎悦笑死了，“完全不好奇好不好！”，不过还是任由Brian拉回客厅的整体沙发坐着。她又站起来东摸摸西看看。连个不怎么开火的厨房都比她家里的一应俱全，光红酒杯香槟杯的都挂满一玻璃橱柜，真是奢侈！
Brian忙完，笑着走去卧室，丢下一句“我要冲凉先，你随便啊”
又伸出头来严肃警告她 “不过不可以走啊！走了看我不收拾你！”
这下黎悦更坐不住了，大叫不肯。
Brian出来，服软得耍赖说“哎哎哎，等下嘛，要是我泡澡的时候睡着了怎么办呢？你说是吧？多危险”
“我才不管！”
Brian大步走过去，挡在客厅门口，故意生气说，“那你帮我叫个早餐总可以吧？为咗见你，我一啖水都没饮，边个叫你住得鬼死咁远？”
黎悦噗呲笑，“好啦好啦，大男人小心眼先生！”
Brian心满意足笑着去偌大的大理石卫生间洗漱洗澡。平时觉得过于冰凉的房间因为外面那个小女人的存在温暖了许多，他的心里也安定轻松了许多。
           Brian擦着头发穿着白色浴袍出来的时候，看到小厨房的红木四人餐桌上摆满了吃的，黎悦正坐在长长的浅草绿沙发上，头耷拉着埋进个玫红色抱枕，盯着电视，又想看上演的一部好莱坞老电影。又似乎困得不行要睁不开眼睛，样子非常无公害又软萌，Brian顺手按了遥控器关掉了电视。惹得黎悦突然清醒了，拖着长长的嗲嗲的娃娃音撒娇抗议。
“那开着也行，反正爱情电影”
Brian坐到黎悦身边，按了on的同时，却也一把扭过黎悦的脸，霸道吻了下去。
猝不及防的黎悦挣脱不得，慢慢地却被这个悠长的深情款款的吻融化了。
周围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只剩简简单单的两个人，在这个每个人都孤单的世界里相互取暖，卸下所有防备、抛开所有怀疑、打开心门让对方住进来，两个渴望永远存在于对方的眼睛和爱慕里的人，沉醉在这舌尖上你渴望我我迎合你的两人游戏和甜蜜快乐中。
       在黎悦感觉快要被幸福窒息之前，Brian放开了她，一脸坏笑看着羞红双颊眼睛不知道往哪看的黎悦，
“再不走我要误以为有个小坏蛋是我点的早餐了”
黎悦一听赶紧拿起包，一溜烟走了出去，到了楼下心还在脸红心跳。坐地铁回公司的路上她又懊恼为什么在Brian面前总是不像她自己得不知所措。
          快下班的时候，Brain打电话给黎悦说一起吃饭，有事情和她说。
黎悦恶作剧说 “找本人吃饭要提前预约的好么，我也很popular的好不好？”
Brian酸溜溜说“又要和那个姓汤的靓仔一路吹风去？”
“不是啦，加班！做不完明天组会又得囧了个囧了，哪像您董事大人没人管着那么来去如风的？”
“是吗？那我过去等你？我已经想你了”
“千万别，见合同第五条，你也不想我被某些个Social Queen、笑面虎的HR姐姐、伙并Toilet姐妹花们办公室政治玩死吧！”
“你都工作多少年了？不至于吧？你说你这傻白甜的以后怎么做我文政的女人？真让人不省心！”
“切，谁要做你的女人了，挂了！”
“哎～，不准挂！我还没说完呢，有几则我要修改，就你那个amateur合同，真不想谈那算了啊”
黎悦想想还是答应了。
“哈哈哈哈，让对方没有退路又等得心急了才开始谈条件，这是谈判桌第一条，免费教给你了啊”
“嘁，警告你不要又是烟雾弹啊，you better be prepared ！否则，哼！挂了！”
“That's my girl .哈哈哈哈哈.....”
           五点半，黎悦走出办公室，看着已经站起来收拾东西，正想着“啊无惊无险又到六点”准备尿遁了的吴亦，
           “不会是望住个钟等收工吧？吴生？”
            “哪有？真冤枉！黎经理真会开玩笑，准备出去吃个饭回来加班呢”
          黎悦顺势把部分简单的数据录入交待给了他，
结果她走得时候听到他还在和另一个组的“茶水姐姐”牢骚满腹。
        黎悦边走边摇头，往人事部走去，一把年纪了没能力又不学无术态度还差，交代给他事情不是放心而是大冒险，容不得半点马虎的海关文件，他能一天出三状况要别人跟着洗地。没有技能点就随时会被新人取代的，很难理解吗？是“无惊无险，浪费一年”还差不多，最憎人浪费她时间的黎悦真是get不到这类人的逻辑。
       黎悦和人事经理Christina争论完，心淡淡蔫头耷脑得走出公司，已经半小时后了，原因就是吴亦是某开国功臣吴董的亲弟弟，人“空降兵”来的，谁够胆得罪？她这个新人经理反被八面玲珑的Christina普及了番职场的丛林法则。还声东击西得抱怨了一堆，你们组加班费计算方式很难弄啊，我们扑心扑肺加班了好多天啊，某某员工组内绩效考评更差得好好管理啊云云，真是呕血。

Brian吃饭的时候知道了这事，笑话了黎悦一番。黎悦反问他会怎么做。没想Brian直接说不知道啊，
“我们当老板的哪可能在呢啲办公室关系里周旋叻？冇得闲！”
黎悦恼，“切，还以为您万能的咧”
给黎悦夹了一个蟹粉狮子头的Brian也不甘示弱，反驳“我又不是美金，万能！食嘢先啦！”
“你个份工反正都系湿湿碎人工，冇理由仲要受气噶？（翻译：你那份工作工资少少，没理由还要受气）炒咗佢算罢啦！最多我养你喽！”
黎悦本意就是随便唠叨下。女人就是这样，只想有人感同身受身心安慰下，谁要你给方案啦？她把狮子头夹回给Brian碗里，
“No，thank you！谁要你养！拜托您好好看看合同好不？不可以随便插手对方事业！”
Brian又换做夹了块水晶肴肉给她，示意她快吃，“ 大小姐，快点食饭好唔好？乖哈”
“边有理你咯事业哉？倾吓闲计啧嘛，我都冇讲嘢（翻译：哪有理你事业，聊下闲天，我都没讲什么），淡定啲，所以话啰，你个啲条文真系好唔掂噶（翻译：你那些条文好不行）”
黎悦蔫蔫得不情愿吃着肉，催他赶紧说今晚的正经事。
只见Brian一本正经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如果加上呢两条，你的条件我就全盘接受”
“咩啊？”
“第一，三个月后你同小宝要和我住。当然你有自己独立房间的，你看到啦，我要在南京上海深圳三个地方做事，没有时间浪费在跑来跑去找你的路上。”
这话一下刺激到了黎悦那敏感的自尊心，她感到一股热血冲上脑门，马上启动防御模式，大声反对道，
“你这算什么？我是你那些有钱就能买回家的什么女人么？还是豢养的新宠物？又没结婚又不恋爱，我黎悦有手有脚的不需要谁养！你有没有时间是你的问题，不然你搬到我们小区来吧，看，就是嫌弃我那差吧？有失您身份了吧？”
Brian低头吃着饭，看不出表情，只说那样的话她的条件一条都不遵守。过一会又缓和了点说
“好啦，我都没讲完”

“第二条就是，等这18个月后，或者说一年后吧，我现在还有深圳和上海的很多事处理，不一定定居在这个小城市的你知道，还有可能会回去管理文氏，那样香港和澳门可能也得常跑，很多事得安排”
“你想说什么？”
Brian盯着黎悦，顿了顿，好似也给自己下了决心，字正腔圆说
“我是说，一年后，如果你想结婚我们就结婚！”
黎悦大为震惊，心情复杂，心虚低下头不说话，如果他以前这样说多好！偏偏岁月无情作弄人，黎悦默默放下了筷子，喝了口水，吞吞吐吐试探性问：
“为什么？.......你真爱.....这样想？”
“这还有为什么吗？”
“切，你们男人都这样，喜欢的时候说不出一条理由，结婚后不爱了，看不顺眼的理由能信手拈来一千条！”
Brian叹了口气，大概他还是操之过急了。“那是别的男人，我是我！”
“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一年两年可能还行，五年七年，十年后呢？你有信心？”
“我不能保证，时势都变迁如幻，何况看不着摸不到的人心？谁都不能保证，如果五年后结束，那我们起码一起度过了五年的开心日子，不是吗？”
黎悦笑笑，云淡风轻似得说“不是，你没经历过，不会明白的”
Brian懊恼不已，干嘛提这个话题，他不喜欢黎悦这样过来人似的苦涩和看透一切似的沧桑。他宁愿自己是糊涂的，黎悦是天真的，你真心对我，我心心念你，永别待在他和黎悦编织的美梦里，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两人吃着饭，想着心事，突然得黎悦开口丢了一颗炸弹，
“那如果两条我都做不到，等结束后我也都还不想结婚呢？”
瞬间，Brian本就不稳定又失望至极的情绪被点着了。
他不可思议得看了她一眼，期待她感动，没想她无动于衷！他气鼓鼓的转头看窗外，说
“我主动权都让给你了，这对我文政来说已经是非常大的牺牲了你知道吧？”
黎悦也不甘示弱，和她结婚是牺牲吗？不乐意又没人逼着他！
“是啊，所以我要感激涕零跪下来说谢主隆恩么？”
Brian也火了，生气说道：“你一定要那么绝情吗？人的感情又不是水龙头，说关上就关得上的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没在乎过我的感受？”
“那就不要开始吧！省的以后麻烦！”
Brian最后冷静了下来，一字一句冷冷说：“我看你还真的是just for fun,就从来没想过我们的未来！”
黎悦固执得别过脸去，推说时间差不多了，得回去加班。
好好的一顿精致晚餐几乎没怎么动，两人吃的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