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教授的学术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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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幻现实主义长篇小说(上卷):《独 钓 寒 江 雪》8

(2016-05-19 07:57:07) 下一个
                                                                        六
 
 
 
1981129日周三下午四点半。
就在美、苏两国领导人刚刚开始“彻底销毁两国中程核导弹”问题的第一次谈判结束后不久,那个“默哈穆德同志”、你们那“先知先觉”的金老师,带领着从周围几个大学中临时凑集起来的将近几百号的人马,准备要上街、声称要“对着政府衙门先行发射中程和短程核导弹”了……恍惚之间,几千年前的一个同样风高云密、暗无天日的下午,你那“锄禾”老祖也是召集了这么多的大小光棍们,就开始了他的抢婚活动。
略有不同的是,眼下这几百号人马中,一半以上却是“杨门女将”。
虽有风萧萧,却没有易水寒,有的只是老北京特色的严寒。
一路上虽然你们打着“要求全面改革开放”的标语,喊着“全盘西化、废除汉字”的口号,可是街道两旁的群众或以冷漠的眼光,或以看戏的态度,看着你们从他们面前走过。在他们眼中,或许你们只是一队正在不知道要去哪里去表演杂耍的江湖艺人,几十年前的五·四运动大概该不会就是这般光景吧?特别是当时你们队列中那些穿着五颜六色羽绒服的革命女孩们,更给围观者一种马戏班子的感觉。
有些围观者甚至不看你们却不停地四处张望着、找寻着……
“他们在找什么呢?公安局的便衣吗?”
你心想。
“哎,是北影的吗?”
“你们这是在拍什么片子?”
“还需要群众演员吗?”
几位围观者忍不住地冲着你们问了起来。
“天哪!我们成了拍电影的了……愚昧!”
你心里不禁联想到鲁迅笔下的那些伸得老长老长的脖子正等着看杀成了俄国间谍的中国人,还有那准备用人血馒头来给孩子治病的华老栓。还没到市中心呢,不知为什么,你就先泄了气。你的两个脚心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到了西四路口,你们这支队伍突然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大群工人师傅们堵住了去路。
于是,金老师、元元上前和他们展开了激烈的争吵和劝说。
傍晚时分。西四路口的商店和街面上的灯全亮了,堵在前面的金老师和几个领导模样的中年人的身边都围了足有上百号人,有听他们劝说的,有和他们辩论的……
这宽敞的西四路口很是热闹了一阵子。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的辩论后,你们当中出现了“立刻撤离派”和“原地坚守派”两种观点。终于“立刻撤离派”占了上风。因为大家通过和工人师傅们的辩论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改革开放是个长期的事,怎么可能立刻就实现呢?!“原地坚守派”看来实在幼稚。于是,大家开始了撤离行动。
你一直跟在“默哈穆德”金老师和元元等一大群人的后面,慢慢地调转方向,往回走。这时看到一辆出租车缓缓地开了过来,停在元元身边。我看到让我不敢相信的一幕:
 
元元一手搀扶着那个“默哈穆德同志”、你们的金老师,一手为他遮挡着正在往出租车里钻的、低着的头。等他的屁股刚刚坐在后排座上,他就迫不及待地一伸手把元元拉进了车里,元元那穿着苹果牌牛仔裤十分性感而美丽的屁股趁势就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他再一伸手就搂住了元元的腰。元元也一伸手就搂住了他的脖子。两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车门关了。有赖于“锄禾”老祖遗传给我的那过人的眼力和嗅觉,虽然光线很暗,但是我还是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看那阵势,他们之间好像早已经很默契了。当汽车发动时,我的眼神再次飞出了眼眶,像饿狼一般,只一口就狠狠地咬在了那辆正在远去的出租车的车牌上:京B1457。
 
啊? 1457,这不正是在暗示着“你是我妻”吗!
真是天意呀!
终于,一切全安静了。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你想着是为了要求“全面西化、废除汉字”而参加施放“中程和短程核导弹”的革命行为,你甚至以为你们几个青年学生一上街就立刻可以具有了像几十年前的“五·四运动”那样,成了中国现代史开端的效果和价值呢,你们也过过当“两弹元勋”的瘾。结果呢?领导你们上街“革命”的那位“默哈穆德同志”,却正“努力”上演着一出热火朝天的师生恋,作为大团圆的结局。
天哪!
你和几个一同“参与着或者说制定着中国现代化的进程”的街友们,拖着沉重而疲乏的脚步沿着22路公交车线,终于走完了漫长的上街里程。一进屋,你一下子就把自己的整个身体横着就摔在了床上。连鞋也没脱,就快速地进入了梦乡。
你相信当你连鞋也没脱就把自己摔在床上呼呼大睡之时,“默哈穆德同志”面对着不成功的革命结局,眼下肯定连鞋也没脱就开始在元元身上上上下下地使出浑身解数,正在“化悲痛为力量”呢,已经实现了从革命到爱情的战略大转移了。可是叫你们往哪里转移呢,除了教室,你们转移来转移去的最后还是转移到宿舍中的上下铺单人床上,继续当一名“老自卫队员”吧……
想到这里。你感到已经很累了,同时也很伤感!
当你一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三点多了。
“冲溢着你周身上下的大小性器官”的那种美好感觉,现在已经被一种莫名其妙又遍布全身的酸酸、懒懒的感觉所代替。此刻最感到难受的是两只还在穿着鞋的那曾经“参与着或者说制定着中国现代化的进程”的脚了,简直像是坠着铅球似的。
大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懒得去想,只是静静地看着房顶发呆。这个时候让你去演横路敬二,肯定都不用化妆。
过了好长时间,你渐渐地缓过神儿来,这时你才发现:
宿舍里静静地只你一个人。
和你一同上街的那些街友们,大概不是去上课了就是在自习教室里看书吧。
你从床上趴起来,坐在桌子前,打开日记,先写下了“十二月九日。阴。有风”这几个字,然后就放下笔,开始傻傻地看着日记本发呆……大凡读过《青春之歌》的人,都曾有过自觉或不自觉地把自己往那里面的主人公身上硬靠的阶段。你相信,在她说服了你去上街投入那狂热的“不是请客吃饭”的“革命”行动后,作为“连战争罪犯和末代皇帝都可以改造”的神奇而伟大国度的一员,她一定在为她自己出生在这一时代、又成功地改造和挽救了你而自豪吧。
想到这里,你禁不住自言自语地说:
“可怜的我在她眼中,究竟是一个新时代余永泽式的人物呢,还是她一个成功的下属呢……”
你相信:当你这么说时,你的表情一定是自卑到了极点。好在当时没有镜子,不然的话,可能连镜子也会被你粉身碎骨了呢!
唉,恐被人知常隐讳,无声瀑布暗中流。
不知道是谁曾说过这样一句类似的话,“假如回忆历史是痛苦的,那说明你正处在历史之中。”是呀,才一天的事情,当然“现实”还没有沉淀成“历史”呢。唉,怎么那个“先知先觉”的“默哈穆德同志”的大腿,就成了元元求之不得的坐骑了呢?
你又自言自语地说:
“想不通。怎么想也想不通!哪怕用了加倍的开塞路。难道元元真的不知道那个‘默哈穆德同志’的孩子,都已经能自己去商店打醋了吗?!难道是我吃醋吗?!”
你已经无话可说,又陷入了沉痛地反思和自责……
你一再自己对自己解释说:
“其实,我答应和她一起去上街,并没有‘风萧萧兮易水寒’那样悲壮的美学效果和革命意义!只是想多个和她接近的机会而已,并不在乎这个机会是去上街,还是在校园内里摆摊练水,对当时的我来说,只要和她在一起就OK了。早知道她和我们系的金老师、那个著名的‘默哈穆德同志’有一腿的话,给我三个脑袋也不敢拿色眼去偷窥一下自己的老师所看上的女人,那简直就是酋长的女人呀!他是‘先知先觉’的金老师、著名的‘默哈穆德同志’。我又算个什么东西?一无所有的。”
你试着自己去努力地说服自己:
记得西方一个著名的哲学家曾经很牛B地说:“知识就是力量”。你曾经天真地以为那是在讲“科学技术也是生产力”。现在看来,你肤浅了,你无知了,你SB了……你有“知识”吗?本质上是在问你有“力量”吗?如果你真有力量为什么不去抢婚呢?要知道你可是抢婚的祖师爷“锄禾”老祖的后代啊。
就在不久前听你爷爷的一次讲家史中,他老人家还特别提到了抢婚的事:
 
“知道什么叫抢婚吗?”
你爷爷得意地看着你发问。
“不就是抢女人吗,《水浒传》里就有抢民女成为压寨夫人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你满不在乎地答道。
“解放前在我们老家还经常出现这种事呢,可多半是不满意父母的包办婚姻,女方就事先和别人串通好了的。那阵子是抢到手就先躲出去,也叫逃婚。”
你奶奶也插话进来解释着。
“两码子事呦。‘锄禾’老祖那时代的抢婚,和现在年轻人所说的猎艳呀、钓鱼呀、追女孩呀、拍婆子呀性质是差不多的。那是他老人家最擅长的游戏了。他老人家靠一把木锄头打天下,为了抢到女人后能快速逃走,他练习骑过野猪、也骑过山羊,到后来骑野牛、骑野马。嘿!那叫一个不怕死!”
“‘骑野牛、骑野马’?有才,你今天怎么说话越来越不靠谱了。我再不拦着你,一不留神,‘骑飞机’该从你嘴里说出来了。”
“哈哈哈哈!‘骑飞机’的话,既然你先替我说了,就不用我再重复了。童童,我接着和你说,‘锄禾’老祖带领着部落中的那些急着找女人的大小光棍们,在荆楚一带的上百个大小规模不等的部落周围,没日没夜地实现欺男霸女的抢婚行为。抢到手后就成了自己的老婆了。没有恋爱过程,更谈不上订亲什么的。”
 
唉,可眼下……可眼下是“锄禾”老祖他老人家万万想不到:
他的后代子孙中居然会出一个这么不给他争气的、只会对着一个中意的女孩去害单相思、而根本不敢动一下抢婚念头的你!因为,今天早已经不是那个骑着大马、拿着铜锄、带上几个亡命徒就可以横冲直撞地去公开抢婚的那个“锄禾”时代了。更因为你当时是个才刚上大一,是个没有“知识”、没有“力量”的傻B青年。此时此刻,你对“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有了最真实和切身的体验了。看起来,那个“默哈穆德同志”还真的是“先知先觉”呀,连坐出租车也“先知先觉”到了一定会乘坐上挂着“京B1457”(你是我妻)牌照的车。“京B1457”(你是我妻)像咒语一样,阻挡了你对她的单相思情绪……
你一遍又一遍地想着这一幕,想着所发生的一切,像是正在仔细审视着一个陌生而又真实的你!当饥饿和夜幕在不知不觉中降临到你的身上时,你已经坐在桌前发呆很久了。
“嘿嘿,我念经也没能坚持这么久呀!看来我是真入静了。”
你看了一下表,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长时间的坐着使你这时候开始感觉到了周身酸疼、四肢发麻。
“上街的历史在我这里该中止了,该出去活动一下了。”
于是,你站起身,伸伸胳臂,慢慢地走出了校门,看着眼前的车流、人流和灯火,你内心中的那些郁闷突然爆发出来,于是,你像发了疯似地猛跑起来,沿着北土城路,一路向北跑到了黑夜里空无一人的一处旷野,迎着夜风,对着空气,像个愤怒的巨人,你扯着嗓子高喊:
“啊!啊!”。
当寒冷和凄凉的夜风使你加倍地清醒时,起码一个结果已经出来了,那就是:
你已经决定今后不再参加元元组织的任何上街行动了。
因为你总算明白了:她既不是你眼中的那个“林道静”,而你也并非是她眼中的那个“余永泽”。
唉,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为了使你更有力量,你决定要重新开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地追求“知识”、改变命运的过程了。
——你那时真的分不清是为了追求知识,还是为了追求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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