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
(2017-06-14 19: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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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去年电大同学会,抽空往看舅舅。四表弟要留我,我说明年舅舅的九十大寿一定再来。这不,春节一过,二月就到了。莉晕车严重,自己受罪不说,还给人家制造麻烦,只能我支身前往。客车在黄水下高速,我就挂电话给四弟。他问明终点站,说派车来接。行至黄联关,替他开车的欧三来电,问到哪里了。我说到海滨后再通知他。约半小时,正看到邛海,他又问到哪了,可不可以在海滨下。我问驾驶员海滨大道能否停车。回答是你要在哪里下。这一带本不熟,突然想起同学会住过的“醉太平”。司机说可以。欧三也说行。车才停稳,欧三和三表弟就从对面马路跑过来搀扶。那里停着三辆轿车。让我进坐的是排在前面的“大奔”。我问好久换的,多少钱。回说还不到半年,百多万。车子没调头,直往我们的来路开。我问去哪里。说是先吃饭。以为去赴寿宴,三弟说寿宴安排在晚上。知道舅舅十天前已从四弟家到二妹处,我说中午在二妹家随便吃点不就行了。三弟说人多不好做饭,何况后面两车都是专门从内江赶来的客人,让他们去尝尝海鲜。一行拐进立有“大宅园邛海鱼庄”标牌的小路,朝山上开了几百米。环境蛮不错,绿树成荫,向东的餐厅摆放十多二十张园桌,凭着落地玻窗,远山近海直入眼底。欧三夫妇点菜。八个大人加二岁的小女孩。欧二伉俪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以为女童是他们的二胎。欧二叫她去找外婆,方明白是其外孙。另一对是欧四和她的丈夫。两家人各开各的车来。欧的母亲是舅母(已逝)的妹妹。开始上菜,欧三问我喝点什么。我说手抖得厉害,可以来半杯白酒(我因原发性震颤,酒下肚稍有缓解)。欧三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拎来一瓶“国窖1573”,径自到服务台拿两个玻璃杯。把杯子照了照,倒酒半杯,晃晃后撒向餐厅外,再倒酒给我。此生第一次见到用名酒涮杯,不值100,至少也50元呀!不下十个菜。红烧鳜鱼,干煸小鱼,蒜椒鳝鱼,凉拌摘耳根都辣。卤鸭翅、卤鸭脚太硬,啃不动。鱼头汤也带辣味。块菌炖鸡,有鸡枞的鲜香,非常可口,我连喝三碗。此菌据说盛产会东,会理也有,但我竟然从没听过其名称,孤陋寡闻。餐毕等车的时候,我问三弟这桌子菜要多少钱。他说也就四、五百元。我颇为吃惊。因为头次同学会在半山的“锦城观海”,包间的最低消费1000元,还不准自带酒水。三弟说这一带馆子多,生意不好做,收贵了更没人来。结帐后开车约半小时到袁家山,进入“达达商贸有限责任公司仓储中心”。宽大的停车场既有十轮大卡,又有旅游大巴。其后高大的货棚下,堆满纸箱和捆装饮料。棚后一排仓库,装载车进进出出。穿过货棚,迎面一幢四层楼。前面的水泥地坪停十辆小车不成问题。刚下车,大妹就出来迎接。另一个同在会理的表妹刘霞夫妇先期到达。一同走进右边单元的底楼套房。老人坐在沙发上。我进前叫了声“舅舅。”大妹问他“这是哪个?”他回答“朗中。”但声音哽咽,吐字不清。大妹说“今天你的生日,高兴点。”他便忍住,没再开腔。三弟说,乘天气暖和,去洗个澡啊!我俩搀扶着他到左边单元的三弟家。三弟放好热水来替他脱衣裤,又是棉袄,又是两件毛衣和几层保暖内衣。我建议一鼓脑地褪去。三弟说老人家不习惯,要一件件脱。起码费去5分钟。我说这么热的天(西昌的暖春正午至少二十五、六度),为啥穿这么多。三弟说不敢輕易减,否则要感冒。他把老父牵进浴室,很花了一阵。换上干净衣服,外面又罩了件崭新的大红唐服,舅舅看上去更精神。脸上没有一粒老年斑,面色红润,比我还年轻。只是走路不太稳,多几步就喘气。又回到二妹家。二妹夫妇仍在发货,应接不暇。家里均是刚从成都女儿处专门赶回来的大妹操持。一屋子堆满了盛水果、点心、饮料的纸箱。茶几上也毫无空处。舅舅一坐下就打瞌睡,据说夜里不断上厕所,昼夜颠倒了。大妹说,你随时都在念表哥、表姐,他们来了,你同他们摆摆龙门阵呀!舅舅睁睁眼,眨巴几下,想不到一向健谈的他尽然找不出话来。我问他我有几弟兄,叫什么。他从大到小说得出四弟兄的名字。再问我是老几。回答“老大”。又问还有几个在世。“都在”。其实我大哥、二哥分别于08年和03年去世,都通知了老人家的。问刘霞是哪家的。说得出是“孃孃家的”。但问刘霞的父母是谁,却始终想不出。而刘霞她爸既是舅舅的亲表弟,又是儿时的玩伴。退转去十多年,舅舅每次回会理,两弟兄都要把酒言欢。实在找不到更多的交流。欧三问舅舅打不打麻将。舅舅爽快地脱口而出“打嘛”。我以为院子里的哪间房有麻将,因为内江来的两家早就去开战。搀着舅舅出来,才知道要去晚宴的餐馆。大奔可乘7人,正好一道上车,开行十多二十分钟,进入“柴火大院”。大大小小的竹棚内摆放有烧烤架的餐桌。过道上方牵出的绳子吊满红灯笼。麻将室一间挨一间。大妹和刘霞扶着舅舅进去。我找到卫生间,又随便转了转,背后是条小溪,周围均为矮房,看上去有些荒凉,真奇怪这西昌的闹市怎么藏着如此去处。见别人都各得其所,我踅出门来,想去庆麟处报到。外面是一条清静的深巷,巷口旁边数米高的水泥拄赫然“中国西昌卫星发射中心”一行大字。三名荷枪战士威严地注视我一下。门前的街上行人稀少。半个小时之内只有一辆3路公交经过,但上下客处并无站名站牌。再往前走了一截,还见不到刚才乘车拐进来之前分明熙攘的大街,如此偏僻的地方找回来不容易,何况骄阳当空,脱去外衣也觉得热,便打消念头,乖乖回到饭庄。大妹子正在找我。她没有搓麻,领我进一茶棚。棚内四把凉椅,一个玻璃园桌。正对的栅栏围着两只孔雀,刘霞的老公带着孙子逗它。孔雀不岔生,小孙子递去的面包来者不拒,但也不开屏,一旦没有吃食就走开。大妹跟我拉家常。一会儿四弟驾到,竟然从大妹的揹包里取出我给舅舅的红包,说谁的礼都不收,要退给我。我说你这样做是不是不想认我这个表哥?何况又不是给你的,是我对舅舅的一点意思,十年才这一次呀!他见我动气,才说“好,好。”把红包放回原处。后来在餐厅里,两姊弟果然守在舅舅身旁,有给舅舅塞红包的都夺过来硬还人家。实在是纯请客也。与四弟摆谈,方知拜航天中心之福,周围不准有超过“中心”高度的建筑,因而开发商望而却步,不来砸钱,始得留下这世外桃源。几个从麻室里出来的人谈起舅舅。老爷子不但不打瞌睡,而且精神得很,从没出错,经常福牌,有赢无输。我建议表弟妹们考虑送舅舅去养老院,使其能跟老的在一起,有个交流娱乐。否则在家里哪怕服侍得再好,没人陪他搓麻将,痴呆会愈来愈严重。然而,中国的“孝道”根深蒂固,他们可能无法接受。大妹的女儿突然来电,说临产入院,但网上的票卖完,要妈至迟明天回去。大妹心急如焚,又用手机搜了一遍,当天确实哪趟车都没票。四弟说叫他手下的经理问问。这经理一通电话,过会儿一个小伙子就骑摩托把晚十点的票送来,多收了近30%的“手续费”。可见实名制也难不倒票贩子。快六点了,有人招呼入席,麻室里的人也先后出来。我问舅舅输赢,回答是“赢了。不多。”餐厅靠左的整面墙画着两个比人还高的光头寿星。上方题写“恭祝胡老先生九十大寿”的通栏横幅。两旁是“寿比南山,福如东海”的对联。席开12桌。每桌一瓶“国窖1573”,一瓶“君顶干红”,一包“软中华”。奇怪的是还有一大盘水果,一盘蛋糕,一盘饼干,10盒酸奶,10听“六个苹果”饮料。难道是茶话会?坐了个多小时,客人还不到一半,肚子的确饿了,不得不效学其他人,啃蛋糕,喝酸奶。方知主人早有先见之明。进去时每张椅子上放一纸袋,内装纯奶一件,大红寿碗一个,亦是我此生第一次领略。七点钟开始上冷盘。撤去桌上的三个点心大盘。人也逐渐到齐。四弟致辞,不知谁写的,念得圪圪瘩瘩,幸好客人们的注意力在吃,且絮语不断,完全听不清说啥。菜数很多,鸡鸭鱼虾蛤蜊等等,一层码一层,还上了火锅来烫菜。眼福倒足足地饱了,舌头没尝出特色。最后推出九层塔状的大蛋糕,下面一个直径过米。四姊弟上前切糕,顶层寿桃形的够不着,只好拦腰端下三层,然后由四弟公司的两名年轻女孩用小塑料盘分装,一一送往各桌。食客中亲属至多两桌,其余为公司的员工和生意伙伴。很要操些票子吧!入席过程中,客人纷纷来到舅舅面前祝贺生日快乐,长命百岁。好几个在四弟手下打工的握手后问胡伯伯认不认得。他都笑着说“认得。认得。”但接着问“我是谁?”抑或大妹问“她是哪个?”却一个也叫不出名字。我一直坐在舅舅旁边,不时给他拈菜。老人家从不拒绝,但进咀的不多。冷了,大妹从他碗中擀到自己碗里,又拣他喜欢的,软嫩些的拈给他。他也是被动地接着,毫无津津有味的神情。整个席间没说一句话。我想,老爷子的这个生日,最开心的莫过于牌桌上那两三个钟头。宴会一直开到九点。我们这一桌的菜,有的根本没动过,有的剩下五分之四,总的来说消灭三分之一到头了。二妹、三弟找来食品袋打包。其它桌打包的也有。然而绝大部分浪费了,包括生日蛋糕。因为与舅舅没法交流,第二天决计回家。弟妹们一再挽留,二妹和三弟还说请假专门陪我玩。我说自己又不会打麻将,否则同舅舅码个十天半月的长城都行。倒是舅舅没发一句话叫我别走。四弟见我去意已决,仍让欧三开车,二妹夫送到车站。舅舅坚持到车前。我上车坐定后回首老人家,又见他眼含热泪,重复头天进屋招呼时的情景。我也由不得心酸。老人家肯定记得我是子女之外最亲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