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毒症是严重肾脏疾病,患者肾脏损坏超过90%以上。因为肾脏无法工作排毒,毒素就会留存体内,给身体其它的脏器带来不可逆的损害。
尿毒症是不可能治愈的疾病,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进行透析,人为清除体内毒素,来延长患者的寿命。而透析一旦停止,患者就有生命危险。
透析治疗的费用,对于廖丹和杜金岭一家来说是一笔难以负担的开销。
虽然杜金岭嫁给了北京人,但是政策规定,结婚满十年才能取得北京户口,所以杜金岭不能享受北京社保报销的待遇。
透析费加上药费,每个月要五千块钱,半年下来,家里的积蓄就花光了。
廖丹想出去工作,但是有妻子需要他照顾,每次去医院透析,来回坐公交车需要4个多小时,他很难找到一个像样的工作。
后来廖丹买了辆二手摩的,送妻子去做透析,不但能省车费,有时间还能在医院附近拉客人挣点钱。
但是一切都是杯水车薪。虽然街道为他们申请了城乡重大疾病医疗补助,医疗费用能报销50%,但是剩下的50%的医疗费让失去主要劳动力的家庭难以承受。
慢慢的,一周三次的透析也改成了一周两次。
廖丹不得已开始跟亲朋好友借钱,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开始朋友们还能借一万两万,后来再借时,大家都沉默了。
有朋友劝廖丹,尿毒症是个无底洞,多少钱砸进去都不够。她活一天你就拉五千块钱账。兄弟,之前借的钱甭提了,今后您也别来了,这病,没救。你已经尽力了,没有对不起她了。言外之意是让廖丹放弃。
廖丹说,人家说的对,确实是这个道理。
但是作为丈夫和亲人,他不能放弃,只要妻子活一天,他就会管一天。
当初廖丹下岗没有工作,妻子挣钱养家,如今她病了,“我能不管她?还是人吗?”
作为一周跑医院两三趟的老病号家属。廖丹渐渐发现了医院缴费的漏洞。
透析科只看收费单上的印章,并且不多问什么。而收费室和透析科并不直接沟通。
所以只要拿着盖章的收费票据到透析科,就能让杜金岭做透析。那么是不是可以刻一个假章,自己盖在收费单上呢?
很快廖丹就找人刻了北京医院的收费章。可是这个假章廖丹握在手里两个月迟迟没有用。
直到有一天,廖丹兜里只剩下三百元钱,眼看着媳妇的透析就要中断,他才壮着胆子把假印章盖在了收费单上。
廖丹的心始终悬着,他怕被收费处看出来,也怕被科室医生识破,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事情进行得出奇的顺利,全程没有一个人看出异样。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在此后的四年时间里,廖丹靠着这个假章骗过了一次又一次,给杜金岭争取到了活命的机会。
他从来没有和妻子提起过这件事。杜金岭心里也有过疑虑,她不知道丈夫从哪借到这么多钱,但是每次开口问时,廖丹都说道,你就别管了,安心治好你的病就行。她始终也不知道廖丹为了自己已经走上的犯罪的路。
廖丹说,这四年,他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次听到警笛声都会精神紧张、满头大汗。
直到2012年,廖丹刚走进家门,几个警察就跟随而至。
“当时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没有辩解,也没有反抗,那一瞬间廖丹有了一种解脱感。
当年7月11日,北京市东城区中级人民法院审理了廖丹的案件。
在法庭上,廖丹对于检方的指控供认不讳,当问到为什么会用假章行骗时,这个四十一岁的汉子哭了: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不能让她死在家里头,我不能掐死她...”
他还说,他没有受人指使,也没有其他同伙,妻子对整件事毫不知情,也没有参与。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干的。
法庭上众人无不为之心酸。
在央视的访谈节目中,记者曾问廖丹这样一个问题:“如果这个假章能让你一次性骗到17万,你敢不敢?”
廖丹回答,我干不了,我心里是有一个尺寸的,我就是想给我媳妇看病,我不想要那么多钱。
更值得人玩味的是,廖丹并没有一直使用这个假章,当国家政策将重大疾病医疗补助的医疗费用从报销50%上调到60%后,廖丹就再没有用过假章。
问起原因,廖丹一直觉得内心有愧,但凡自己的钱够,他都不想坑医院的钱。
而社会对廖丹的态度也值得我们思考。
2012年,北京医院发现被骗了17万时,选择了报案,却并没有当场揭穿廖丹,也没有停止为杜金岭治疗;
警察在抓捕廖丹时,没有当着家人的面,在看见廖丹家里困苦的条件时,还留下了200元钱;
在廖丹一审结束后,法院未立刻当庭宣判,也没有对廖丹进行拘留,而是允许廖丹回到家中处理家庭事务照顾妻子。
一审结束后当天,全国网友自发给廖丹一家进行了捐款。
首批四万元捐款到账后,廖丹立即拿着钱去了法院退还部分赃款。
第二天,珠海市一位政协委员陈利浩;听闻廖丹的故事后,捐款17万元,廖丹拿着钱又来到法院,退还了所有赃款。
整整四年时间,男主一共刻了五个公章,维持着女主一周两到三次的透析。在此期间,女主不止一次问过,钱是那来的。男主让女主别管,都是他借的。女主问多了,他就急眼,女主也不敢再往下问。
然后,医院收费系统升级了,事情败露了。医院想着这事犯法啊,得报警,但是,治病还是得治,就算明知道男主大概率是还不上这钱了,还是得先报警然后接着治。
警察来到家里的时候,男主和警察讲,所有事情都是他一人干的,老婆一点都不知道。直到他被警察带走,女主还以为是因为男主开黑摩的。至于孩子,男主恳求警察,能不能不要当着孩子的面给自己戴手铐。
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着这个家徒四壁的破屋子,看着躺着还剩半条命的病人,看着懵懵懂懂的孩子,警察能不答应吗?警察说,你别怪大哥啊,大哥干得就是这份工作,今天必须把你带走。
走之前,警察还给孩子留了两百块钱,男主不要,警察说,这不是警察给的,这是大哥给的。
不久后,男主的案子在法院开庭了,法官问男主,你为什么要去医院诈骗?
男主哭着说没钱怎么办?我不能让她死在家里啊。
考虑到男主家里还有孩子和病人要照顾,男主被判了三年,缓刑四年。
男主的事情被曝光后,收到了好多好心人的捐款,有五十多万,其中十七万退还给医院,其余的钱,终于够女主透析了。
可惜生活不是小说,没有大团圆结局,四年后,女主还是去世了。那年她四十三岁,只差一年半,她就能拿到北京户口,能用上北京医保,能看病报销了。
为了能让女主留在北京,男主想给女主买块墓地,可是北京的墓地太贵了,他买不起,只能把女主送回了老家。
有人说,这就是爱情啊,男主表示,啥爱情不爱情,他不懂,他就知道两口子搭伙过日子,她有病我应该管她,我有病她应该管我。
女主说,那天我和他开玩笑,下辈子我还找你,他说我才不要,你离我远远的。我这辈子该你的,我下辈子还该你啊?
女主说,我不,我下辈子就找你。
男主叫廖丹,女主叫杜金玲,人世间最平凡普通的一对夫妻,唯一的遗憾,是不离不弃也没换来白头到老。
最终廖丹因“诈骗罪”被判处3年刑期,暂缓4年执行,以便他能够继续照顾杜金岭和孩子。
说到这些,我们并不是想为廖丹的犯罪行为开脱。触犯法律理应收到惩罚。
但是也正如罗翔老师所说,法律也不外乎人情,法律条文并不是冷冰冰的,而应该是睿智又温暖的。
当情、法、制度在“刻章救妻”中寻求到司法权威和人性悲悯的平衡点时,悲剧才有了柳暗花明的转身。
2016年5月16日凌晨,杜金岭还是因尿毒症去世。丈夫廖丹靠伪造公章为妻子续命4年。
家里,廖丹没有摆放妻子遗像,而是一直保留着两人的结婚照。
那时候的他们还都年轻,那时候生活的苦难还没有侵蚀他们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