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不起咱躲得起,也是生活所迫,就这样,月明顺势来北京投靠姐姐打工,但来北京的直接原因并未向姐姐明说。没办法,做姐姐的接纳了他,月明是老实人,哪都需要老实人,干活踏实,可哪又都不缺老实人,什么东西多了都会贬值,无论如何毕竟月明在北京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一段时间过后校长和老师们都认可了他的工作。
月明能在北京呆住也不容易,首先是说话,说着,听着都费劲,虽然东北话和北京话差别没有南方那么大,但你要别着劲往北京话靠,想一句说一句,一不留神东北话就出来了,听北京人说话似乎不难,但实际生活的北京话一溜儿音,人家说快了你也就听个大概,坐个公交车问个地名没听清楚再问一声都遭人白眼。还有就是自己修理机械设备的技能只能大材小用,用在了修理课桌上,一个月算上加班费2000多元,和老家比不算低,可北京的物价吓死人,说白了也就是个能填饱肚子混日子的饭碗。暂住在姐姐刚来北京时曾经住过的那处10多平米的筒子楼里,要说自己跟其他来京的打工仔相比好了不少,毕竟有个安稳的住处,但仍不敢张罗把老婆孩子接来。白住姐姐的房子让他自感卑微,自己那个惹事生非的老婆来北京指不定带来什么麻烦呢,再说和姐姐家的差距也会被无限放大,人多少还是要面子,有自尊的。
对弟弟在北京的难处月光是深有体会的。在月光的记忆中,北京四年青春多彩的大学生活彻底打开了她眼前那个充满期待却曾经略显朦胧的世界,一切不再那么遥远,一切似乎变得触手可及,目不暇接的精彩缤纷扑面而来,把一个不更世故的偏远地区小县城的小姑娘蜕变成了眼界宽广、学识丰盈、漂亮文静、楚楚动人的女大学生。但在北京上学和留在北京工作还是有质的不同,需要转变的是对北京这个新居住地也是人生第二故乡的精神融入和文化认同。
她忘不了刚刚留京工作时的无所适从,身边一片陌生,生疏的环境,单调的生活,异样目光的同事,费解的北京本地俚语,当你从灯红酒绿的繁华闹市回到栖身的筒子楼宿舍你会彷徨于北京给你的虚幻与真实,你会被这个陌生的城市或者发奋,或者诱惑,或者沮丧,或者被一拳击倒。即使是二十年后的今天明明自己已经在北京买房定居,事业有成,结婚生子,可到了春节听到最多的问话是,你什么时候回家?难道北京不是自己的家。
月光知道,留存在儿时记忆中的家乡永远是自己的温暖和留恋,说温暖和留恋更多是内心那种割不断的情感和记忆,理智会明白无误地告诉你,在中国只有像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大舞台才能满足你早已踌躇满志,跃跃欲试的人生追求和欲望。
想当年,月光像绝大多数落户北京的外地人一样,初来乍到一个举目无亲的城市总是艰辛和孤独的。学校安排的住处是没有厨房,没有独立卫生间,甚至没有暖气的筒子楼,且月光一住就是小十年,留在月光清晰记忆里的是满楼道里摆放了煤气罐、蜂窝煤和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进那长长的楼道,做饭的油烟味和卫生间的味道相互交替或者混合在一起一直陪你侧着身挤进自己的房间,刚开始是两个人住算是单位集体宿舍,后来换了一个人,那是自己的丈夫搬了进来,算是婚房。月光两口子算是开了个头,到后来几乎整个楼都变成了青年教职工的婚房。筒子楼门很薄,不隔音,加了个布帘子也于事无补,月光和丈夫亲热时都会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收敛情绪,一旦丈夫动作稍大弄出响动月光都会伸出一个手指按在丈夫的嘴上以示警告,生怕被晚上出来去卫生间路过门口的邻居听见动静,要知道,谁要是稍不留意就会成为第二天早上洗漱间大家的谈资笑料。夜深人静时,斑驳陆离的天花板上经常会有老鼠出没,它们走街串巷在你头顶肆意游荡,会不时发出瘆人的沙沙噬咬声,一个人时月光会害怕,应付的手段就是披上被子缩成一团开灯看书坐待天明。
住筒子楼最难应付的是洗澡,月光会紧闭房门在一个勉强可蹲下的洗衣盆里让丈夫用几把水壶轮流从头顶浇下水来,满屋弥漫着水蒸气,四处飞溅着肥皂泡,小屋一片狼藉,窝在盆里肢体的憋屈和赤身裸体的难堪,以致很长时间在月光的脑海中人生最幸福的事就是有一个小小的但属于自己的洗澡间。
以后有了毛毛,毛毛姥姥从老家过来照顾月子,一间不到15平米的房子更显局促,大小也是四口人,有转身的空就没有猫腰的空,丈夫索性每天晚上忙完家务回单位睡觉。
月光常常想起那段生活,回忆起来挺辛酸,其实那时没有那种感觉,包括左邻右舍,当时大家心里感觉还是挺幸福的,比如做饭时间,大家都在楼道忙活,啥菜不会炒,谁的烹饪绝招,什么独特的地方风味,照猫画虎,想学不会都难。赶上年节谁家的好吃的,谁从老家带回的土特产都会不分彼此共享为乐。难怪学校社科系的一个哲学专业老师戏称本楼为新时期的小巴黎公社。细想想幸福和物质不能说没有关系但也真不是一码事,难怪央视的“你幸福吗”遭到很多观众吐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