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光的弟弟林月明是她托朋友的关系来北京打工的,就在毛毛上学的学校当校工,维修课桌椅,拉拉上课铃,有时值个夜班啥的。要说月光给弟弟介绍的这份工作也有个私心,就是捎带着也能让他照看毛毛,初中时毛毛在学校还能接受这个舅舅,高中了,姑娘大了心思就多,当着其他同学就开始有意地躲舅舅了,舅舅明白,并不计较,姑娘大喽,他这个做校工的舅舅让她没面子呢。
要说月光这个弟弟可没少让做姐姐的她操心,月明打小身子骨就单薄、瘦小,所以吃不得苦,天生又不是读书的料,勉强读了个中技,人又过于老实、木讷,在家里顶不起事来。怪不得老家街坊四邻总是说,怎么和大丫头差这么多呢,打小让父母没少操心,其实真正没完没了操心的反倒是姐姐月光。
月明本来在东北老家一个国营纺织厂工作,守着父母挺让人放心的,可偏偏10年前赶上国企倒闭下岗分流,什么“全民”、“集体”一风吹,自谋生路,政府说不管就不管了。干点啥,怎么养家糊口?月明是个保全维修工,除了修理纺织机械,是个人家不会的他也不会,人家会的他也不会的主,啥本事、啥特长也没有,呆在家里唉声叹气的也恨自己没出息,挨不过去了,开始是打打短工,后来家里凑了几个钱让他学着做生意,他也硬着头皮学着倒腾服装玩具啥的,摊倒是支起来了,可他连吆喝一声脸都红得背过身去,最终赔得一塌糊涂,家里堆的卖不出去的玩具连5岁小儿子都看着烦,唯一的兴趣就是拿脚踢来踢去,服装就更别说了,羽绒服堆在家里夏天泛出一股子鸭毛味,亲戚朋友只得帮忙伸把手,弄得全家搭上亲戚朋友一人一件羽绒服,全一个色,一个款,整个就是便衣治安巡逻队集合上街。
这年头,不读书也不打紧,大字不识几个混得有模有样的人多得是,但你总得有一样,要么胳膊根粗,胆子大,敢招呼,三教九流通吃;要么脑瓜子灵,找得见缝隙,寻得着破绽,眉眼高低门儿清;要么吃苦耐劳,有把子力气,挣血汗钱。怕就怕啥都不沾,要啥没啥,人老实木讷,没本事、没特长,没力气、没胆量,又没有运气罩着,只能憋屈了。
林月明活的憋屈,可他媳妇谢娇也不让人省心,其实谢娇是个挺文静的女人,长得白白净净,穿得利利索索,只是身子骨有些弱。月光长她七八岁,是看着她和弟弟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谢娇学习好,爱看书,喜欢读琼瑶的小说和汪国真的诗歌,说到底,是个多愁善感的小姑娘。
月光高三时,谢娇初中,总是跟在月光屁股后头蹭书看,对月光这个学校成绩排名数一数二的大姐姐羡慕不已,月光也乐意有个爱读书爱背诗的小姑娘眨着一双渴求的清澈见底的大眼睛顺从地看着自己,屁颠屁颠地追着自己,跑前跑后地向自己问这问那。可命运捉弄人,谢娇高考仅差十几分,家里经济条件又供不起复读,只得大哭一场参加了工作,几年后又在双方家长的撮合下大哭一场嫁给了老实巴交的发小加同学的林月明。
谢娇心高命薄,她并没有看上月明,能嫁给月明其中多少有些是残存在她内心记忆当中跟着月光姐姐温暖的读书生活拉近她同月明的距离。月明下岗后,仅靠谢娇的工资勉强支撑着这个家,也是生活所迫,她才明白琼瑶的小说和汪国真的诗歌不顶饭吃,生活的艰辛让今天的谢娇早早忘却了少女时代读书生活的那些浪漫和美好,也是为了健身祛病和让失落的心情有个寄托,她迷上了收养流浪猫和随后的气功健身。
凡事有个度,谢娇在这两件事上较真,失了分寸。一件事是收养流浪猫,刚开始还有些选择的收,到后来是瞎的、拐的,没尾巴的,少耳朵的统统来者不拒,为这事谢娇还得了个猫嫂子的称呼,养猫让她的生活渐渐充实,她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给它们起了名字,小黑、大黄,瘸了一只腿的叫小胖,断了尾巴是小淘气。可养二三十几只猫和一只猫有本质的不同,本来小院就不大,房子没两间,臊味不说,弄得人都没处下脚,月明没这份大慈大悲,满屋子的猫上窜下跳,让人吃不踏实睡不踏实,这些猫虽然其貌不扬但也有生理需求繁殖欲望,赶上的阴历2月、8月闹猫,群猫躁动,里面的出去外面的进来,比着浪叫,比着闹腾,晚上解手,几十只眼睛在夜色中反射出的光点游走在墙头、房顶和各个黑暗的角落,着实吓的瘆人。日子长了,月明见着猫就烦,脑袋就大,一股股火气就往上拱,两口子几番争吵没有结果。
这也罢了,让月明忍无可忍终于动手的理由是谢娇对发情的猫都倍加呵护的同时却屡次拒绝了他这个做男人的基本要求,再加上对谢娇的绝情月明是妒火中烧,趁谢娇不在,下了狠手,他手持竹竿连打带踢,连骂带抓,你们这些个尖奸懒馋滑的家伙,不是有九条命吗,还犯得着赖在老子这里讨便宜。一阵吱哇乱叫,一些逃不走的被他装进筐里骑车扔出了十里外的河对岸,个别体弱残疾的命丧黄泉。总之,统统扫地出门干干净净。
第二件事是猫养不下去了,却痴迷上了什么气功健身,刚开始是啥气功都跟着比划,到后来跟隔壁的张婶开始练上了什么功法,自打那时起家里的生活就开始乱了套。练功刚开始是打坐和学法,打坐就是盘腿坐在那里冥思苦想,学法就是反复阅读气功大师的文字,边看、边读、边背诵、边默读,还要边思考,一本书翻烂了再买来新的接着翻。还说要“弘法”,也就是宣传鼓动亲朋好友一起练功。这还不算,天天叨唠着要按师父的要求追求“真善忍”,不做凡人。出门买菜,专挑不好的买回来,单位一些福利也主动谦让。总之,要刻意做出一些明显吃亏的事来证明自己的不凡。
月明埋怨,她就拿“真善忍”三字作挡箭牌,说吃亏是福。如果炫耀她自己不是凡人,是修炼人,不计较世俗得失,这样也就算了,让月明最不能接受的是她把家里墙上正中央原来挂的年画换成了半个真人大小的师父的大头像,三间屋子正中央一间挂一张,坐在沙发上看、端着饭碗看,躺在床上看,边看边叨唠,“师父就是好看,师父才是真正的男人,师父生得白白净净,国字脸、大眼睛,就是真佛真神……”有时看着看着眼睛变得直勾勾一脸傻愣愣的谢娇可能是大脑缺氧吧,就说她看到师父的画像佛光闪烁,激动得双手握拳大叫,我看到了,看到佛光了,师父下凡了,师父显灵啦。
你说就这样整天神经兮兮地能不让月明生气吗。就他妈那长得八点二十的耷拉眉毛还他妈好看,好看个屁,还他妈佛,就整个一个东北白活蛋,大骗子一个。气得月明破口大骂,夫妻俩为此吵了不知多少架,还动了手,他撕了画像,她摔了茶壶,最终双方各退一步,家里只挂一张一尺见方的小画像,可心终归是扳不回来了,谢娇越发痴迷墙上的那个男人,不知不觉间连身子对丈夫都没了兴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