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寒冬,花儿的床褥被子均单薄,她不想去问他们添加,每晚把脱下来的外衣盖在被子上。穿了秋衣秋裤毛衣毛裤合衣而睡,她出来时并未带太多衣物,这些衣服都是周医师找了来给她穿的。
那夜花儿睡得迷糊中,二房从楼上踢踢踏踏下来灶间,好像要在碗厨里找什么吃,一边把锅碗瓢勺弄得乒乓乱响一边指桑骂槐,骂花儿賴在她家白吃白住,骂花儿缠住她男人不放。花儿反击说男人是自己的丈夫,自己是住在丈夫家,除非丈夫要自己出去,别人都无权干涉。二房老羞成怒,竟一步跨到床前掀开被子拉扯她起来,尖利的叫骂声划破寂静的夜空,说自己才是周医师的老婆,自己就是有权利,要她滚,马上滚出去!两人纠头发抓脸推推攘攘拉拉扯扯到门外。这时门外早拥满了看热闹的人。其实不管是白天黒夜,不管是邻里纠纷夫妻打架,不管是母女争吵兄弟姊妹反目,通通是小城的“节日”,给平日单调乏味的生活增添一点色彩与谈资,左邻右舍几条街的人都会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拢来。
二房不停骂着粗言秽语并把她推倒在地,羞辱地撕扯她衣服,说这些衣服都是我的,你这不要脸的脱下来还我。突然,花儿不知哪来力量奋力一挣,站起来一把推开了她,一字一顿地说:不许动我!好,你看着,我现在就脱,现在就脱给你!她开始脱衣服,原本嘈杂的人群变得安静起来。她脱下开衫毛衣套头毛衣褪下毛裤;她脱下秋衣秋裤,只剩下肚兜与内裤,那女人还一叠声喊脱。人群有点不安起来。花儿反过手来从容解开肚兜頸后和腰上的带子,肚兜像花瓣散开掉落下来,一对饱满的乳房弹跳出来,她褪下了内裤:一个美丽的女人,裸体玉立在了众人面前!此时反而万籁俱寂,人们看得呆了:女人体型的完美,给人以深深的震撼;黑色披散的头发与皮肤的白皙形成强烈反差,更加突出身体的白净;女人站在那里,内涵深厚如若无人之境,是在沉思?还是在放飞自由的身体自由的思想?
从来没人知道花儿如此美丽如此迷人,有人在心里为周医师叹息:有如此美色不享,却与那黑瘦女人过日子。恨不得此时自己是周医师,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原配花儿。
短暂静寂后,人群中突然冒出愤怒的声音:“把那泼妇拖出来,剥掉她!”群众骚动起来朝前湧去,骂二房欺人太甚,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二房见势不妙,像老鼠样窜进房内,闩牢了门闩。
待有人回过头来,却发现花儿早已梦游般兀自朝外走去,她神态自若,既不觉冷也不觉羞,好像整个天地就是她的私人密室。她身材修长,裸体的背影,让人想到亭亭玉立、婀娜多姿的百合花。
那晚,皓月当空,月色如水。银月把她的裸影投射到地上,夭夭窕窕凸凹有致,摇摇晃晃弱柳扶风,不一会儿,她飘飘欲仙舞蹈起来。
“说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长言之;长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花儿从容裸舞,形舒意广。开始的动作,像是俯身,又像是仰望;像是往前奔,又像是往后退。是那样的雍容不迫,又是那么的激流回旋。接着舞下去,像是飞翔,又像步行;像是娕立,又像斜倾……络绎不绝的姿态飞舞散开,曲折的身段手脚合并。 轻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飞高翔像鹊鸟夜惊。
谁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舞蹈,她的舞蹈不是专业的,或者说没有太多高难度的技巧,只是本能的身体展示出生命的灵动:或优雅,或性感,或妩媚,或激情,或狂野,或受伤……但是她所有的舞蹈语言都是在诉说灵魂深处的东西:在诉说自己快乐时,悲伤时,寂寞时,迷茫时,痛苦时……
这是一种很纯粹的舞蹈,身体在展现生命最本真的东西。人们的心被深深触动了---被舞者凄美的舞姿震撼,更多的是被一颗苦痛的灵魂演绎出如此至情至爱所打动。那是需要怎样一颗心才能展现生命如此苦难的承载与华美?好多人不知不觉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被舞者表现出来了,因而给自己的情感找到了一个出口……
花儿的月下裸舞,成了雨县的一个传说,几十年后,老人们依然记得。
二房后悔莫及,她强悍霸道导演的这出争吵打斗,却无意中演变成了花儿的“苦肉计”,使自己人心尽失(小城的和丈夫的)。她只好灰溜溜卷了铺盖走人,带走了她认为有用和值钱的东西,把越发的家徒四壁与5个萝卜头丢给了新的女主人花儿。〈原载《世界日报》小说世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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