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次中俄元首会面，各种评价都有。有说中国保持了距离，俄国空手而归；有说这说明了中俄轴心正式确立。

我认为，与以前的中俄声明相比，有点新意的是这么几点：中国加入了对美国和北约的直接谴责，以及对类如在亚太部署中程导弹，AUKUS的潜艇协议等具体的，主要在亚洲的部署的指责，这是在以前的声明中没有的，意味着北京和莫斯科有了某种战略同盟；强调了加强中俄文化交流，并制定了具体方案；在声明中特别提到了图门江出海口的问题。

纽约时报有篇文章，题为“不仅普京需要中国，俄罗斯也需要中国”。2020年俄国进攻乌克兰，并不是突袭，俄国和美国有了大半年的谈判。美国的基本判断是，在美国能召集的全方位制裁下，俄国社会顶不住，会出现没车开，没手机用，没钱用的窘境。普京冒天下之大不韪开打了，果然天崩地裂，俄国社会出于崩溃的边缘。中国的支持，美国也算到了，但只要中国不支持军火，美国没认为这有什么了不起。享受惯了西方生活方式的俄国人，是无法忍受失去了这一切的痛苦的。

但中国却帮助俄国撑住了全部。它不仅为普京的战争机器提供生命线，也为整个陷入困境的俄罗斯经济提供支持。2023年，俄中贸易额达到创纪录的2401亿美元，与战前相比增长了60%以上，中国占俄罗斯出口的30%，进口的近40%。

这种经济依赖正渗透到日常生活中。中国产品无处不在，去年在俄罗斯售出的100万辆汽车中，有一半以上是中国制造。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曾经占主导地位的西方公司纷纷撤离，俄罗斯市场排名前六位的外国汽车品牌现在都来自中国。智能手机市场也是如此，中国的小米和传音已经超越了苹果和三星，还有家电和许多其他日常用品也是如此。

这些变化是结构性的。即使在沙皇时代，俄罗斯也是将原料运往欧洲，并依赖从西方进口制成品。被大多数西方国家列入黑名单的俄罗斯寡头不得不适应新的现实。上个月，身价估计达到237亿美元的商人弗拉基米尔·波塔宁宣布，他的铜镍帝国将针对中国做重新调整，包括将生产设施搬到中国。“如果我们更多地融入中国经济，”他说，“我们就会变得更安全。”

经济如此，教育也是如此。俄罗斯的精英们正在争先恐后地为子女寻找汉语普通话老师，一些俄罗斯人正在考虑把孩子送到香港或中国大陆的大学，因为西方大学现在变得非常难进。这种情况不仅仅是传闻。去年，随着大流行之后中国的开放，有1.2万名俄罗斯学生前往中国学习，几乎是赴美留学人数的四倍。现在，俄罗斯人最流行的社媒不是Facebook，而是微信，抖音，小红书。讲普通话的俄国网红急剧增加，有人在莫斯科采访了一些俄国青少年，他们都说喜欢中国，很多都有到中国留学，甚至交中国男女朋友的想法。

中国文化不会很快取代西方文化，成为俄罗斯人的主要参照系。但深刻的变化已经发生。当年在铁幕的另一侧，欧洲曾被视为人权、繁荣和科技发展的灯塔，是许多苏联公民向往加入的地方。而现在，越来越多受过教育的俄罗斯人除了对欧洲的惩罚性制裁感到不满之外，更把中国视为一个与俄罗斯联系越来越紧密的技术先进、经济上更强大的大国。由于与西方恢复正常关系并不容易，这种情况短期内不太可能改变。

国家之间的关系，不完全决定于政治家之间的关系，更决定于人民之间的感情。50年代培养的中苏感情，尽管受到毛泽东的仇苏的困扰，但一到90年代，马上为当年的苏粉青年江泽民，李鹏所恢复；中国80-90年代的亲日，亲美情绪，肯定会在这一代走上权力前台时得到体现，听说习近平要排除60-70后当他的继承人，可能是出于这一考虑。就说毛泽东吧，他在年轻时就非常亲美。他从青年时代就崇拜美国先父，在“华盛顿传”一书上留下长长的心得和标注，现在该书还保留在长沙的博物馆里。一个人年轻时喜欢的东西，无论是女人还是国家，都会喜欢一生。毛是把新中国引向美国的原动力，这也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成就之一。中俄加强情感交流的过程，倒是更有战略性和长久性，这是西方忽略了的。

图门江入海口成了一个关注点。清朝割让外东北领土的条约，为中国保留了一个在日本海的出海口，按条约规定，最后一段大约15公里的图门江面，仍属于中国领土，中国船只可以自由航行。这个规定以后被俄国和日本（朝鲜占领者）事实上否定了，但从来没有以法律形式规定下来。这次的中俄声明，可能预示着在这个问题上有了重要进展，这也是俄国比较容易做的一个让步。

有人认为这个改变，能使东北内地有了一个出海口，具有重大的经济意义。其实，图门江的经济意义微乎其微。这是由图门江的干流河段，全都位于长白山山脉向朝鲜半岛延申的高山山地地区这一地理特征决定的。全程处于左右两岸高大山岭的夹逼当中，其下游出海口不具备修建可供万吨海轮驻泊的海港，中上游河段沿岸也没条件修建物质装卸的港口。其水文特点是河道短，水流湍急，下游浅滩多，落差极大，是个修水电站的好去处，但说到航运，那是极其不合适的！

其意义主要在军事上。如果图门江入海口江面属于中国领土，那相对应的上空也是。如果中国军机突然出现在日本海上空，这有合法的解释，不需要俄朝的同意。而中国的军舰，包括水面舰艇和潜艇，都可以从图门江出海。战略潜艇需要一个很大的潜伏区，中国目前只有南海，但受到了AUKUS的威胁，南海上没什么铁杆盟友可以提供保护和补给，核潜艇不需要加燃料但人员吃的东西还是要补给的。但如果能进入日本海，循此上下，那是广阔无垠的海面，受到有上万海里海岸线的俄罗斯的保护，而且可以直接威胁美国本土和日本。

图门江上没什么有经济价值的商港，但要建设可以不考虑成本的军港和军事基地，这没有问题。由于中国目前不是俄国的敌人，而中国海空力量出现在日本海还可以增加俄国的力量，也可以给中国一个人情，俄国作出这个让步是可行的，对其有利的。至于如果要在出海口附近的俄国或朝鲜领土上建设商业港口，特别是俄国的波谢特湾，那对俄国没什么坏处。但中国货物需要先出关，还要修建道路，并不是特别有利和方便。

总之，这次中俄声明，应该说将两国的关系又加深了一步。其中，两国文化的联系的加深，可能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