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旧馆

斑骓只系垂杨岸
何处西南任好风
正文

桃子 长篇小说 2007年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7

(2016-12-02 20:05:44) 下一个

我和歪嘴坐着计程车,来回细细踏勘了两天,我们不但要做成事,还要考虑退路。新界的住宅区有警卫,办公大楼也不易下手。最后决定在酒楼动手,第一,这种公共场所任何人都可以进出,没人会特别注意我们。第二,中环地形复杂,车辆众多,警方也投鼠忌器,容易全身而退。第三,人在进食之时最为松懈,容易得手。

四叔说计划得到老板批准,他全力配合,同时确保撤退路线畅通无阻。

 

我们坐在酒楼靠门口的桌位上,满满一桌的广东点心,虾饺雪白透明,鲜肉烧麦香气扑鼻,还有一碟碟脆皮烧鸭,嫩子鸡,叉烧,碧绿的菜苋。杯中斟了上好的雨前茶。我们却没多大心思在吃喝上,心嘣嘣地跳。虽然不是第一次杀人,但临场巨大的压力还是使人喘不过气来。歪嘴更是紧张,手不住地抖,茶杯里的茶水都洒了出来。我低声用福建土话道:“沉住气,等会你只要把好门,保证退路通畅,动手由我来。”

做杀手先要过自己这道关。

在战场上两军对垒,你死我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在和平时代,杀人总少了点底气,特别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但仔细想来,这个世界是在一个‘杀’字上进化而来的,人要果腹,先杀动物,人要生存,再杀异己,改朝换代,杀字当头,阻我道路,杀之后快,坏了规矩,那更是杀之有道。杀,杀,杀,只有了‘杀’,才能显出一个‘存’。

这个世界上杀手必不可少,战国时荆轲刺秦王被人称为‘壮士’。

江湖本险恶,一个家伙不守规矩,挡了人家的道,断了人家的财路,扒了别人的祖坟,坏了风水,是可忍孰不可忍。对方当然要尽一切力量反击,争斗,较量,最后的肉体消灭,希特勒怎么说的?最终解决。就是一个‘杀’字。

有杀人的就一定有被杀的,就像棋盘上的子一个个被拿掉一样。有句话要讲清楚;真正该负责的是幕后发号施令的老大们,我们只是为钱卖命的卒子,工具。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这些冤死鬼到阎罗殿去时心里可要明白。

 

我们在出发前决定不带散弹枪,这家伙虽新鲜好玩,但体积又长又不方便携带,六四式手枪足以完成任务了,在白天的光线下,在二十五尺之内用半自动手枪打一个不是快速移动的目标,成功率应该是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老板说过尽量不要伤到无辜,散弹枪一扣扳机哪说得准。

我们都穿着新买的夹克衫,腰部收紧,腹部就有一个很大的空间,手枪用薄薄的尼龙枪套挂在腋下,这是个最机动的位置,拉链往下一拉,手往胸前一掏就拔枪在手,平时外面又很难看出来。时值四月,香港街头已满是短袖衫了,没人想这两个土不拉几的表叔为什么还捂着闷热的长袖夹克衫。我们又买了两副大镜片的墨镜,挂在夹克的领口上,等会要用。

目标还没出现,这样傻坐着不行,我低声跟歪嘴说:“吃,吃饱了好干活。”

 

就在我把最后一只虾饺放到唇边时,一抬头,板刷头进来了,身边还带了个年轻的女人,娇好的面容,修长的身材,一副甜甜蜜蜜的样子依偎在板刷头发臂膀上。堂倌把他们引到靠窗口的座位,送上茶水。那女人起身上厕所,这是个最好的时机,我示意歪嘴先到门口去警戒,然后站起身来,也向厕所方向走去。

厕所没人,我锁上门,拉下冲水柄,在水声掩护下最后检查一遍手枪,顶弹上膛,打开保险挚。然后对镜子梳了下头发,戴上墨镜,出门来径直向板刷头坐的桌位走去。

正午时分,酒楼生意正旺,满地的广东话呱呱呱地恬噪。我绕过一桌桌兴高采烈的食客,拨开手托茶壶的堂倌,站在板刷头面前:“是林先生吗?”

板刷头放下茶杯,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现一丝诧异的神色:“你认错人了。”一口标准的大陆口音。

“没错,”我把手伸进夹克衫的内里:“有人要我捎个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姓林的显然警觉了,手撑着桌子想站起来:“我说你认错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已经拔枪在手:“是这个。”

板刷头两手把桌布一提,一壶滚烫的热水洒在我大腿上,然后他一个鱼跃向我扑来。我早有防备,后退半步,对准他的眉心扣下扳机。

枪声在大厅里像根鞭子在空中抽过。

板刷头站着不动,我正想那一枪是不是打偏了,突然他前额出现一个血洞,眼睛向上翻去,然后身子一歪,撞飞旁边一桌吃客的小笼汤包,再滚到桌子底下。

酒楼像被滚汤泼了的老鼠窝,一片鸡飞狗跳,女人扯高喉咙没命地尖叫,盘碗乱响。男人跌跌撞撞寻找掩体,最后抱着脑袋钻进桌底,老头子老太婆连人带椅子摔倒在地上。我一抬头,那个和板刷头一起来的女人出现在桌旁,两眼发直,手捂在嘴上,表情是白天突然撞见了鬼煞的神情。

我不敢怠慢,弯身到桌下,在姓林的后脑上又补了一枪,事情要做就得做干净。然后拔脚就向门口急走。

歪嘴在门口迎着我:“完事了?”

我点点头,我俩疾步出了酒楼,按照事先设计好的路线来到中环的西北角,在一家花店门口,两辆引擎发动着的摩托车等着,驾车者递给我们一人一个大头盔,摩托车呼啸而去,转眼之间就过海到了九龙。

 

我的大腿被开水烫伤得厉害,傍晚接待人带来医生,上了药,缠上纱布。走的时候他留下一包用报纸包着的钞票,报纸是刚出的晚报,本地版用粗体字印出‘内地来港背景复杂之大佬,原日内将筹备新婚,今午在某酒楼遭人枪击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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