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达孩子的学校要举行二手品拍卖会。二手品么,都是家长们捐赠的小物件,孩子们的家长,加上家长的朋友都过来捧场。其实就是被一方认为是鸡肋的旧物转到另一方手里,同时产生的价值归学校所用的过程。这是第一次秋季拍卖。据说以后会每年一次。
本来琳达的先生没兴趣来的,后来拗不过孩子,还是来了。所以她就约了他。自从把话说开后,他们保持着一月两次的约会频率,只有一次是周末。其实时间总比你想象的少。她每两周会回去陪父母一个周末,这是在最近几年已经基本定下的频率。此外,周末总得打扫卫生啥的,而且,她也需要自己独处的时间。他似乎也很喜欢这样的约会频率。刚开始时,每两三天互相问候一声,不热也不冷。于她,正好。最近有向一天打声招呼的趋势。于她,也正好。
三个大人在学校门口集合,一起进去。琳达带着孩子做义工,早早地就来到学校礼堂帮忙布置了。来的人不少,守着摊位的都是学生-即使一开始有家长帮忙,开始后学校也要求学生唱主角。礼堂不大,摊位上的物件以玩具为主,有成套的芭比-着各个国家的民族服装,静静地在自己的原包装的盒子里,透过玻璃纸的门窗看着你。也有各式塑料小战士,手脚关节都能活动,有的直接举着枪。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摆设,各类土著的雕刻品和手工品,多半是家长的旅游纪念品。当时头脑一热,觉得看到了世上最新奇的艺术,如今只觉得放着家里哪里都占地方,只好‘捐’了。
琳达加入后,四个大人还是聚在一起,可有可无地看着。两个男人干脆聊开了,只是跟着。两个女人不报太大希望地找着,希望发现一两件小玩意,还算过得去的,算是没白来一次。也要表现一下支持,不是吗?然后她在一堆摆件中看到了一只灰不灰、白不白的石龟。
这只石龟的头和四肢都半伸出壳,悠闲地趴在那里。她拿在手里,石龟雕刻的线条很简单,但是不粗糙,给人一种简练有力的感觉。腹甲上方形格子的线条依稀可见,腹甲上部露出了颈项,颈项和腹甲之间有一条缝,腹部竟然是空的。虽然背壳上白斑点点,但是,它的材质好像是玉。
她看向四周找他,不远处,他也恰好看她。拿在手上,他居然随身带着手电。
‘有意思。’
‘是玉吧?’
‘应该是的。’
问了问价钱,她就用了几个硬币把它买下来了。突然就有了大功告成的感觉。后来的寻找她愈发地心不在焉起来。琳达没逛多久,也为儿子挑了一个九成新的玩具,觉得终于对谁有了交代似的。大家商量了一下,就决定,父亲留下来陪儿子,他留下来陪父亲。琳达和她出去找个饮料店坐坐。
刚走出他们的视线,琳达就立刻问,‘你俩开始约会了?’
‘是啊,夏天那次婚礼之后开始的。’
‘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后来我们也没有机会碰头。而且我觉得是自然而然的,没有要特别宣布一下的必要。’
‘嗯。’
她觉的琳达有话,但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她看向琳达。?
‘我们第一次把他带来参加你家的聚会时,是这个意思。但是后来听说了一些关于他的不好的消息。’
‘没关系,你说。’
‘他原来有女朋友的,都要谈婚论嫁了。后来散了,他前女友就换了工作去了外地。本来以为是因为女的换工作,后来听说是他。他可能在车祸中伤到了头,还有种说法,说他那个有问题,’‘就是不喜欢女的了。’
‘传说,还是有证明?有人见到过吗?’
‘只是这么传,倒没听说什么实证。不过你知道的,所谓无风不起浪。’‘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所以第一次问过你后,就没有再提。看你们一直淡淡地,以为不会怎样了,所以就没有早些跟你说。’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看着琳达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笑了,‘放心,我早成年了,这种事情我有分寸的。将来发展得即使怎样糟糕,也怪不到你头上。’
‘真有这么一天,我倒不是担心你怪我。我会怪我自己的。’
她抱了抱琳达,心里感动。‘只是约会而已,我再慢慢地了解他。你不用为我担心。’
‘也是,你看事情一向清醒。’琳达悠悠地说。
她和琳达慢悠悠回去的时候,还没散场。她俩带了些饮料点心回来,看着两个半男子汉吃了。他和她决定先走,打算去看场电影。留下一家子继续。
看完电影,吃完晚餐,他送她回家。‘刚才没有把你新买的玉龟拿出来看看。’
‘对哦,你想看?’
‘方便吗?’
‘那就进来坐一会儿吧。’她没有太多的犹豫。
坐在沙发上,她拿出工具,和他一起把玩。现在仔细看,这个玉龟身上的白斑应该是沁色加綹裂,底色好像是带着些绿色的半透明玉质。‘这个看上去有些年代了。’他说,‘如果不是仿品做旧的话。’‘感觉不像做旧。’她不知哪里来的自信,脱口而出。他有些讶然地看了看她。不是她的风格,他一定这么想的,她想。‘这个是以前巫师用来占卜的。’她又不由自主地加了一句。他看了看她,继续端详手中的玉龟。
‘恭喜你,淘到宝了。’
为什么会这么笃定呢?她问自己,忽然后悔说了脱口而出的两句话了。
‘琳达有说我什么吗?’
惊讶于他的敏感,她很快反应过来,‘是的,外面传的那些。你知道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你我又是她介绍认识的。’她解释了一句。
‘好朋友,她是想撇清关系吗?’他半开玩笑地说。
他只是不高兴被人说的话传到了她耳朵里,迁怒琳达而已。她心里有个声音对她说,无由地,她知道就是这么回事。
‘那么传的是真的吗?’
‘我说不是,你信吗?’他有些赌气。
‘我信。’她波澜不惊地说。
他一愣,软下来。‘我和她好了很多年,突然分手,我要给她一个理由和交代。’
‘符合会计的风格,’她有意停了停,才接着说,‘拙劣得可以。’然后她含笑看他,略带些顽皮的样子,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在镜子中的样子。
他果然也笑了。然后起身告辞。她知道,他不会怪琳达的。
她把玉龟浸在了温水中,然后上网读了几则新闻。再把玉龟拿出来用软布拭干。不知道把玩一段时间后,它会成为什么样子呢?她很有些期待呢。睡觉前,她忍不住想,今晚,会不会梦到什么?
她梦到了那个玉龟,润泽如新。还有一双摆弄它的手,纤长。虽然柔软,但是从骨骼上来看,她心里知道那是一双男人的手。然后她看到了他的脸,锁着眉头,沉思着。她听见自己说,‘别担心,没有关系的。’
醒过来的时候,她只是回忆了一下能记得的地方,想着,要不要把这些记下来?如今就好像在看一本长篇小说,情节在推进了,是值得庆祝的进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