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因缘之说,人与人之间是这样,人与物之间也一样,都得讲究缘分。红薯在我老家叫番薯。我从小就和番薯结缘,但万万没有想到,我和番薯的缘分是那么深,那么长远。而且,我很惊讶,番薯还会在我漫漫人生中轮回!
最近胃不好,吃不了大米饭。今天的晚餐,我把两条小番薯,大约三指大,巴掌长,用有盖的玻璃碗装好,放进微波炉,高温5分钟就熟了,跟烤番薯的效果差不多,这就是我今晚的主食。晚餐我一般不吃肉,今晚就青菜送番薯了。当我把番薯端到饭桌上的时候,我呆呆地看着,愣在那里了。先生问我怎么了,我说,番薯都会轮回的!我的人生可以叫番薯人生了。
我感叹,连连感叹,感叹人生的苦短,感叹人生的无奈,我甚至质疑人生奋斗的意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个工科女会那么敏感,那么多愁善感。这简简单单的番薯青菜晚餐,激起了我思想的涟漪。我的思绪和番薯藤一样,蔓延了开来,延伸到了遥远的粤东老家,延伸到了远久的童年时代,回想起了我那顿顿番薯配青菜,餐餐青菜送番薯的贫穷岁月。
小的时候跟老奶奶在农村生活了一段时间,也因此和土地,还有生长在土地里的番薯结了缘。当时农村很穷,谷子要上交国家。种稻子的农民自己往往不够大米吃饱肚子,因此,番薯是当时大多数人家的主食,也是辅食。普通人家,常常一日三餐离不开番薯。也因此,家乡有了各式各样的番薯美食,例如,番薯钱,番薯粄,糖煎番薯片,等等,写到这些名字我就口水顿生。
记得小时候,早上,奶奶会把番薯去皮,切块和大米一起煮粥,这样,粥就不会太稀,也有了甜味,黑橄榄贡菜萝卜干送番薯粥,大人吃了有力气干活,小孩上学不容易肚子饿。中午,奶奶有时会把比较大个的番薯切成薄片,一片一片摆放在大铁锅的壁上,用柴火慢慢干煎至熟,这样做出来的番薯片在老家叫“番薯钱”。一般老奶奶还会擂上一砵擂茶给我们送番薯钱,擂茶的清香和番薯钱的香甜碰撞,是我记忆中最美的家乡美食了。晚上,奶奶有时会把番薯刨丝,在大米饭七八成熟时候,放进锅里,这样就有了番薯丝饭,糯米酒糟芹菜汤配送番薯丝饭,是我的最爱。
有时候出门上山捡柴火,奶奶会煮好几条小番薯,用布包好给我带上,饿了可以做点心吃。秋收过后,我会和小朋友们到田里用泥块堆泥窑,然后用柴火烧红后,先把番薯整条连皮放进去,把泥块捣烂,再盖上干泥土,然后和小朋友们在番薯垅间蹦蹦跳跳互相追逐;或在小水沟里挖泥鳅,或在田根上踮起脚尖找平衡,或在禾杆堆中躲躲闪闪捉迷藏。玩耍一段时间之后,香喷喷的闷番薯就可以出土了。那时候,虽然贫穷,我的番薯童年还算是美好的。
为了过上更好的日子,我从小就努力,非常的努力,各方面的努力,努力为了温饱,努力为了有大米饭吃,努力为了不再天天吃番薯。改革开放后,我努力读书,没日没夜地读书,拼命地学习,终于,我终于努力考上了大学。一份大学入学通知书给了我翅膀,让我能够离开了家乡,摆脱了我那番薯生活。
半个多世纪,兜兜转转,转转兜兜,从农村到小城,从小城到羊城,从羊城漂流到了长白云的故乡,再从那天涯海角的地方跨过太平洋来到了这土澳。直到最近,我还是没日没夜地努力,拼死拼活地努力,读书工作,工作读书,没有停顿过。可是,结果呢?虽然,如今我有了温饱,有了足够的大米饭,而我却又不能吃,不能尽情地吃大米饭。番薯,再次成了我的主食!番薯,那离别了几十年的番薯,又回到了我的餐桌上。在大洋的彼岸, 我又遇见了我那熟悉的番薯人生!
我知道风水会轮流转,事物是会轮回的, 轮回周期有长有短,有的轮回要等来生。可是,番薯,在我今生今世就开始轮回了!也许我和番薯真的有前世缘,有今生份了。命运是注定的,缘分是上仓的安排,既然如此,我只好坦然接受我的番薯人生,珍惜和番薯的缘分了。
今天,我已经有吃有穿,有了茅屋两间,还有了我毕生追求的那些自由。虽然回归了番薯生活,此番薯生活已经与彼番薯生活完全不同了。感恩我今天的幸福番薯人生!
写于2018.02.07,黄金海岸家中,今天的黄金海岸, 阳光灿烂,23°C,非常舒服的天气,感恩。
祝客家女新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