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掌櫃看寶菊和彥禎姑嫂二人竟然有了點兒劍拔弩張的意思,不由得看了女兒一眼,示意她不得無禮,寶菊嘴裏小聲兒的哼了一下,把頭扭向一邊。
徐掌櫃呷了一口茶,對彥禎說:“大小姐想做幾件衣裳?小事一樁。若是要得急,多找些人趕一趕便是,手藝好的繡娘還是找得出來的。”
彥禎輕輕唉了一聲:“這事兒有點棘手。我的衣裳哪裏做不行?京城裏的繡樓好幾家。這次,是我家小姑明年要出嫁,婆婆急著找人準備嫁妝。其實,老太太是多此一舉。我小姑是新派的女學生,根本不在意這些,那些舊式的衣飾即使做了人家也未必稀罕。不過呢,可憐天下父母心,小姑是家裏最小的閨女,婆婆一定要按舊禮把姑娘風風光光的嫁出去,這樣一來,針線活兒是少不了的,除了幾箱子的衣裳還得要有幾鋪幾蓋吧?滿打滿算就大半年的功夫,婆婆著急,我這個做長媳的不得不跟著瞎操心,盡量成全老人家的心意罷了。”
“噢,原來是這樣。那不是得把繡娘請到家裏去忙一陣子吧?”
“正因如此才是麻煩。京城繡樓裏的繡娘恐怕難得請得出來;去南方找人就更沒譜兒了,到處是當兵的打打殺殺,若是趕上了連人都回不來,哪裏敢冒這個險?這不,正巧我回東北,就跟婆婆說到這裏找找看。那天我看寶菊穿的那件旗袍的確不錯,怎麽?真的是在鄉下做的?不會吧?”
尚母這時好像想起了什麽,“寶菊,你說的是不是上次給我的夾襖上繡牡丹的那個女人?”
寶菊點點頭,說:“是她。不過這次我那件旗袍上要繡的花太多,還有另外的幾個人一起做的。”
徐掌櫃笑著對彥禎說:“大小姐這就有所不知了,城裏繡樓裏的繡娘有好多是鄉下人呢。你想想看,但凡家境好一點兒的人家,誰舍得讓女兒吃這些苦?就拿寶菊來說吧,小時候也吆喝著學過,練個三五天就不行了,我們也就不让她再学了,明知道受不了那份儿罪。繡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累眼睛,費腦子,手更不能閑著,幹上個半天就頭昏眼花,而且到老了眼睛花的才快。鄉下的姑娘們有不少從小練這個手藝,那是想貼補家用。人哪,都是要逼出來的。”
“是這樣?” 彥禎將信將疑。
尚母接過來說:“別人我是不知道,但是上次給我繡夾襖的女人的確是手巧。那次是去給你姨丈做壽,翻出來我原來那件絲夾襖發現前襟不知啥時候被劃了一道口子,想重做一件又來不及,你徐老伯就帶到老家去了兩天,結果回來一看比原來的提色不少,那個有口子的地方被繡上了幾朵大牡丹,鮮亮極了,就像新做的一件一樣。”
“這樣好了”,徐掌櫃拍了下大腿,“這事兒交給我,你要多少人?十個夠不夠?我想在石門店和周圍的十裏八村兒,找十個會繡花兒的女人還是找得到的。工錢我出,算是給赫府辦喜事兒的賀禮。”
“徐老伯,人找到就是幫了大忙,錢哪裏能讓您出呢?這個錢該是赫府出的。”
“大小姐說怎樣就怎樣。不過話說回來,在鄉下找人用不了花費太多。”
“徐老伯,關鍵是手藝要好。錢出多少赫家是不那麽在意的。如果這十個人個兒頂個兒的管用,活兒是一定可以忙的過來的,花多少都是值得;如果不是這樣,再便宜的價錢也行不通,赫家哪丟的起這個人?”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徐劉一邊嘴上應付一邊心裏想:哪裏不是有錢能使鬼推磨?若是真的花多少都行,哪裏請不出來人,還用得著大老遠的來東北找?想省錢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兒,這些念書多的人心眼兒都彎上幾道的彎兒,辦事兒就是磨磨唧唧。
彥禎最後還是把些許的擔心說了出來:“徐老伯,這事兒可是我在婆婆麵前請纓的,千萬不能砸在我手裏。如果辦不好,我在赫家說話可就沒什麽份量了。”
母親笑著拍了一下彥禎的手。“別擔心,你徐老伯心裏有數兒。這些年我和你爸爸還沒見他把事情辦糟過。”
“多謝親家能信得過我。大小姐就放心回去,十天以後我把人湊齊,保管送到府上。”
寶菊冷不丁插進來一句:“石門店裏手最巧的那個是靜香,上次媽的夾襖就是她繡的。她小嫂子翠英也不錯。不過人家都是出嫁的女人,哪能到處跑,還出遠門兒?”
徐掌櫃回答:“明天我就回去。大家鄉裏鄉親的,求她們幫個忙兒。再說,她們跑一趟,拿這幾個月的雇金能頂兩三年的收成,誰還怕錢咬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