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漫感觉陷入到了绝境中,两个不认识的女人似乎在暗中较着劲,两两相逼,软硬兼施,把他挤压到了一个连转动身躯都困难的夹缝中。
单位今年又轮到了他有竞聘新职的资格,他原来想着林雅回来顺利离婚,他和吴梦因合法携手,他再升迁一级,晋到正处,新人新职新生活,前途一片光明。可是,生活总是不给他做美梦的机会,他刚刚蠢蠢一动,就给他当头一击。
现在好了,两个女人他都对不起了,他本意是让两个女人都好,结果却是两个都不好。强行和林雅离婚他做不出来,和吴梦因有了婚约后两人再像以前那样相处也不可能。命运逼着他这样一个最不擅长杀伐决断的人举起屠刀,但他对哪一方都下不去手。
园子里一别,吴梦因一反常态,最后那几乎要撕破了脸皮的电话事件和发卡事件,那么毫无预兆地突然上演,又匆匆收场,短暂、迅疾,却给了他深深的震撼。
吴梦因这样一个在他眼里从来都是知书达理、温雅宽厚的女人,竟然如街头市井女人般上演了一出泼妇闹街的电话相逼,和所有女人几乎都懂得的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但是不能不承认,这些招术对他的威慑力是巨大的,那一刻他明白了,在以往的任何时候,吴梦因只要稍作小手脚,把一枚女人发卡、一片他亲笔写的爱语小卡片、几缕长发丝、一张房卡、女人物品的购物清单……这些标志着他在外面有女人的物证偷偷放在他衣袋或提包里让林雅发现,那么,他在家里的从容地位将彻底改变,他将不再被林雅用尽手段卑微地挽留,而是会被无情地驱逐……那时,吴梦因将是一个主动者,她拥有了进退自如的选择要他还是不要他的权利。
她给他留了尊严,她给他留了余地。她连平时电话短信联系他都严格遵守从不在不安全的时段打扰他,怕让他难堪。是的,正如她说,这余地一直就留着,不是她傻,不是她不懂,而只是她给爱留了一份尊严。或者是她不屑于掠夺和强求,她要的是他全心全意心甘情愿的主动选择。
可惜,他没有全力以赴,他只想要一份不伤筋动骨的安稳情感,而并不想不顾一切不计代价地去打破人生的所有重新开始。
这也许就是男人和女人的致命区别。也是他这样一个缺乏内心力量的生活享乐者的苟且态度。
吴梦因的变脸让他窥见了自己的一点小自私,正是他一直模棱两可的骑墙两全和恐惧变动选择让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是该好好反思一下了,既然两个女人谁都无法面对了,他选择了逃,他千方百计争取来一个下基层考察的机会,以工作之名,远离了北京和两个女人,远遁深山修练去了。
吴梦因开始冷静下来了,一直以来步步沦陷,直到不知不觉中为爱飞蛾扑火,孤注一致。换来的却是心灵如此的惨痛。
当她试图点醒沙漫的执迷不悟,告诉他林雅的情史,甚至还想说林雅用下三滥的床上诱引,那运用娴熟的性诱惑八九是从陈同那里训练出来的。但他说:你污蔑,她纯洁如小女孩,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林雅在他心中还是如此单纯美好。
当她优雅尽失,电话相逼,发卡试探,那么不堪地撕破自己脸皮冲到第一线,想要把事情引向短兵相接,快速了结的层面时,他情急之下说了一句话让她痛彻心扉无法面对甚至想要忽略遗忘,但那句话却还是深深地一字字刻在了心上。
他说:“你凭什么把她扯进来?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她?你让她怎样面对这些纷争?她受不了这些的啊!”
他情急之下不过脑子的话语,字字如利剑刺痛了吴梦因的心。他还是维护林雅的啊,即便到了这样的地步,他却还不忍心林雅受伤害,而从没有想过吴梦因受了多少伤害,忍了多少不能忍受的。那一刻,吴梦因心碎了,感觉整个人跌入了万丈深渊!一种彻骨的心酸与寒凉让她几乎窒息。
她开始着手办理儿子出国留学的手续,她失了对沙漫的期望,那份深藏心中的情感,她也强迫着自己一点点地冷却,怕陷的越深,痛苦也愈发深重。
为了走快速通道出国,她托周海城找了关系,她在满心伤痕中奔波于京城的大街小巷,开各种证明,补齐各种手续,递交各种申请,转让花店,出手字画,筹集经费,她对这个城市再无期盼和留恋,一些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有的呼吁高考公平和户籍改革的文章和请愿游行她也无心参与和关注,她不再期盼任何制度和任何人能够改变一个外乡人和儿子求学的命运,她最终懂得了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此时,她还不能倒下,她只是一个漂泊异乡的人,她没有倒下的资格。
周海城趁着她求他办事的机会,不失时机地向她表达了他的愿望。
“跟我一起过日子吧,我们有共同爱好,我也一直很欣赏你,喜欢你,我也有北京户口,只要你答应,明天我们就可以去领证,现在还赶得上你儿子在北京参加高考,你也不用费那么大劲送孩子出国,出去有什么好?你钱又不多,孩子又小,大人孩子都受罪。”
吴梦因一声不吭,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这让周海城看到了希望,他进一步表白:“你看,我们都来自外省,小时候都在农村生活过,都经历过物质贫困的时代,也都有一颗不甘命运摆布求上进的心,而且我现在已经有了一定的物质基础,在北京有房有车有户口,你跟着我肯定不会让你受苦,过衣食无忧的安稳日子毫无问题。我们才是一个阶层的人,你那个北京小子别指望了,跟本不靠谱!”
“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打住,以后这话题不要再提了,婚姻最重要的是感情,没有这个为前提,其他的无从谈起。”她对周海城的表白不为所动。
“有感情啊,我喜欢你啊,别看我粗鲁,我这人仗义,你要是不喜欢我,假结婚给你儿子弄个户口也行,我愿意成全,你陪我过个二三年后我还你自由 。”周海城十分诚恳。
“谢谢你。对不起,我从未想过拿婚姻做交易。”吴梦因十分冷淡。
“认真想想啊,不要一口回绝。哎,文人的德性!清高不能当饭吃,爱情也不是面包。”周海城进一步开导。
吴梦因已经没有了踪影。
沙漫修练几日回来了,他没有告知林雅,顺势又住回了原来母亲的房子中。
之前订制的钻戒到货做好了,收到通知他约吴梦因一起去取货,吴梦因却不想去了,她说:“不想要了,你退了货吧!”
沙漫知她赌气,一个人去付完余款取回了钻戒,他上门亲自送去,想着亲手给她戴上,一定会让她重绽笑颜,出乎意料的是,她说什么都不肯要了,给她戴上她又取下还给他,始终冷若冰霜不见一点笑颜。
他崩溃了:“你到底想要怎样啊?你亲自选定的东西又不要了!”
她扫了他一眼:“你真想让我接受它,就在应该它出现的日子里给我戴上,其他的日子里我没权戴,不敢越界了!”
他明白她说的那个日子是指婚礼上,可是他现在望不到那个日子,所以也不敢给她任何承诺了。看她铁定了心的样子,他只好暂时收起那颗象征着爱情婚姻信物的钻戒,怏怏地坐在她面前。
“给我做顿饭吃吧,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他向她请求。
“佐料不全了,做不出你想要的美味。”她以前给他说过,她做给他的饭菜是以情感为佐料烹制的。
“没关系,我们再一起研制新的佐料。”他领悟力极强。
“怕是不容易啊!”她一声叹息。
他有点抓耳挠腮了,似乎愈发的想吃她做的饭了,那种感觉超过了做爱,超过了看她的笑颜,超过了渴望世上所有的美味,就像是血液和氧气,没有了,就浑身不自在,就立刻地要阻断了生命的存续。他仰头张大口一张一合地收缩着颌部肌肉,有些神经质般的抓狂。
“给你,菜钱,佐料钱,回头备妥了做给我吃好吗?”他从包里取出一张附近超市的购物卡,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然后,生怕她拒绝似地,羞愧地掩面转身,欲匆匆离去。
“不做!不想做!你不要期待,我不害人,你也不要害我了!”她喊着,有些悲恸欲绝。他哪里明白,她每给他做一次饭,情感就更升华一次,她就陷的越深,对他的爱恋就越是无法自拔。现在,她抽身无力,只希望自己不要再进一步深陷了。
那张无辜的购物卡孤独落寞地躺在桌子上,被两人冷森森对抗的目光揉搓的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