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的很快,不知不觉中 ,又是一年春去夏来。
季节卸去了春的矜持和暧昧,以一种热烈奔放的姿态明媚着,花儿是百花齐放的姿肆,草儿是碧绿茂盛的喧腾,树木是气象万千的婆娑。除去病了的、死了的和半死不活的,所有健康的植物花草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沙漫向吴梦因发来了邀请:他已安排好时间,他要带她去草原!
这是一次早已约定好的旅程,从去年他陪家人去西藏回来,从今春他升任新职之后,从日复一日忙碌的时间夹缝中他们无暇长相聚细相叙的每一次遗憾之中,他不止一次地对她说:“一定要找个时间,我们逃出这喧闹,回归我们的自然。”今天,他真的荐行了他说过的话,要陪她一起去他们喜欢的草原了!她心里充满了喜悦。他是一个有承诺必定会履行的说话算数的男人,从没有骗过她,也没有失信过她,这让她内心安定且踏实,想起他爱的誓言和对他们感情的坚守和承诺,纵使眼前再多生活波折,知道有一份真实的爱在心中,她有一种笃定的幸福。
关于孩子户口和过继的事,他终于选了一个时机给了她明确的答复:“你说的这个事恐怕不行,我做不到,抱歉了。”
“为什么?”迟迟的没回应,她就怕是这个结果,但她不明白有什么难的?
“我自己当然愿意,但这事没法和她说,所以根本就行不通。”他表示很无奈。
从她的生活经验,她觉得他说出的不是什么不可解决的难题,这是双方都能共赢的事,谁的利益也不会损伤,为什么不能努力试一下?她是一个执着的人,认定对的就会坚持,所以她并没有为他的否定答复而过于哀伤,倒是抱歉一词有些虚飘和冰冷,或许他根本就不明白这事对她的重要性?她认为希望还是有的,她决定在恰当时间和他再好好聊聊这事。
为了游玩方便,他们选择了自驾出游,目的地挑选了丰宁坝上草原,俗称京北第一草原,也就是著名的木兰围场。
出京城过怀柔,沿111国道一路向北,穿山越谷,沿途景色秀丽,山川壮美,一路上风景奇佳,夺人眼目,他们开心地随车中音乐哼着小曲,她送他的一个会摇头点头的卡通娃娃放在车前,半眯着含蓄迷人的小眼神,调皮地随着车辆的移动摇摆着硕大的头部,那忧郁迷茫而又情意绵绵的神态像极了孤独时的沙漫。
五个多小时的车程,到达时已是傍晚,晚霞的余晖洒满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场,顿感天高地阔、神清气爽。举目远望,好一处草长莺飞、繁花遍野!好一个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吃一顿久违的野味,住进事先预订好的蒙古包,一切都是新鲜的。她把那圆圆的尖尖的蒙古包从外到里、从下到上一一地看了又看,拍了又拍,她总是时时刻刻都不乏对事物的兴趣和探索,而生性恬淡的他,喜欢安静闲适地欣赏着她的喜悦,那也是对他最好的褒奖。她有时像是一个反射镜,经由她的热情鲜活投射过来,眼看着她周身散发的吸力和光芒,他的生命也变得生动明媚起来。是的,他本身缺少那样一种生命的激情和对日常生活的热爱。也许这是他们相吸的原点?难舍的因由?
周国平说,好的爱情原是两个独特的自我之间的互相惊奇、欣赏和沟通。
周国平还说,看两人是否相爱,一个可靠尺度是看他们是否互相玩味和欣赏。两个相爱者之间必定是常常互相玩味的,而且是不由自主地要玩,越玩越觉得有味。如果有一天觉得索然无味,毫无玩兴,爱就荡然无存了。而有无爱的欲望,能否感受生的乐趣,归根到底是一个内在的生命力的问题。
他回味着她,回味着她让他看过的书,感受着他们之间的情感,平时被生活裹胁无暇他想,但只要一和她到一起,他的爱情和生命力就又复活了,他不再觉得自己是生活的傀儡,是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
夜已渐深,她还硬是拉着他绕过小径回廊,走到蒙古包后面的草原夜色之中,她说要看看星空,听听草原的呼吸,她打开手机音乐播放了一首事先下载好的《草原夜色美》,说要给草原听,还央求他也唱个给她听……女人真是太不相同了,想起和妻子的西藏之行那乏味无趣的旅程,他更紧地揽住了这个眼前的女人,这才是他性灵欢乐能够充分敞开的所在,是他的福星他的救星。
“我想要你。”蒙古包绚丽的穹顶之下,她在他怀中说。
“我就是你的。”他把整个的自己都给了她。
“我想一辈了都要你。”她说。
“一辈子都给你。”他说。
“我想每一天每一夜你都在我身边。”她又说。
“……”他不敢再说了,只能拼了命地在此刻,要她,给她,给她,要她……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夜半被凉意冻醒,她睁眼四周一片黑漆漆,脑子里却清晰地跳出了这样一句古诗词。
一大早,他还在酣沉的睡梦中,她就悄悄地起来,独自一人去感受草原日出。
无边蔓延的野草中只有她一个人穿行着,她向着霞光微现的方向向前走着,脚下山花烂漫,她突发灵感,留意着身边脚下的每一朵奇花异草,挑拣着那些她喜欢的颜色和花朵,一一采下来,搭配编织着,一圈圈缤纷的色彩向外拓展。不知走了多久,一束美丽的野花在她手中完成了整个造型,变得层次丰富绚丽夺目。她看着已升起的朝阳,开心地举着花束向来路奔跑而回,她要为他布一道柔情陷井,用温暖一点点融化他心底的冷硬。
“我的作品,送给帅哥,请笑纳!” 迎着已睡醒起床的他,她双手捧花作敬献状。
“嗬嗬,太美了!你的手艺?”他先是惊讶,复又惊喜。
“当然,我现在也是专业的花艺师了。”她得意。
“也是,你弄花店需要研究这些,你真是了不起,干啥都行。”
说着话,沙漫找了一个洗漱的杯子,盛上水,把花束插在了水杯中,屋内顿时生动多姿起来。
一整个的白天,他们在广阔草原上奔跑追逐,打滚撒欢,明艳的太阳在大团棉絮样的白云间穿行,一会儿出来,一会儿进去,像捉迷藏似的。一群群一拨拨远道而来的游人,在如此天高地阔之下,也都如羊儿马儿花儿鸟儿等众生灵一样,和谐地散落在自然天地之中。
纵马驰骋,这是她来此最想体验的事。他怕她害怕,挑了两匹温顺些的马,让马夫牵着她那匹和他的并辔而行,没想到她只是刚上去时有些胆怯,慢慢地热身以后,就把缰绳握在自己手中,试着开始打马加速,由慢到快,马儿跑起来了,她红朴朴着脸蛋儿,秀发飞起来,高耸的胸部随着奔跑在马上上下起伏,她尖叫着,大喊着,英姿勃发,他紧紧相随着,跑了一圈,二圈 ,三圈……
“没想到,你敢骑马。”歇下来,他又一次惊讶。
“一直喜欢这种自由驰骋的感觉,以前在北京学习时,和同学去康西草原练过骑马,那时我和晓月一起,就像我们今天一样并马跑了很远。”她回忆着往事。
“难怪呢,你的马刚跑起来时吓死我了,以为你失控了呢。”
“哈哈,我有那么笨吗?”她爽朗地大笑起来。
他们一起走上一个小山缓坡,这里似乎离天更近了,云彩伸手就能够到,远处山峦叠翠,层层绿的、黄的、紫的、粉的波浪高低起伏,绵延无尽,一群群的牛羊马儿悠然在碧绿青翠之中,人欢马叫,鸟翔睛空,好一个人间美景,世外仙源。
他仰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行云作深思状,高深若西方某位叩问生命的哲人。
“前面那个是不是情人谷?好漂亮。我真想一直走下去,看看这美丽的尽头延伸到哪里。”她坐在他身边,目视远方。
“这里已经这么美了,还走哪去?我知足了,哪也不想去了,就呆这儿了。”
“你人不懒,但心懒,惰性太强。”
“是啊,你看透我了。”
“你这样其实不好,压抑了许多生命力没有释放出来,活得不舒展啊。”
“那又能如何?我就这样了,舒展不开了。”他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
“我觉得吧,人活得不能太消沉,最起码要能自主自己的命运,该抗争时抗争,该改变时改变,该努力时努力,要有一点主动性吧?比如我目前,和你比起来生存环境是恶劣多了,我若听天由命,那不是等死吗?”
“你比我有福多了,你有儿子,有梦想,有激情,我就是个生命的空壳。”
“其实我说的那个过继办户口之事,帮我同时也能帮你啊,乐乐你也喜欢,也不是个坏孩子,即使是假过继,你老了若有需要,他也可以像亲儿子一样孝敬看望你啊,又不用你养,又不用继承你家业,你不损失什么,还能享受亲情,又何乐而不为呢?总说自己是空壳,又拒绝填充东西,你不自救谁能救你?”她替他分析着。
“你真不明白我的难处,我是没法和她开口啊!”他快要抓狂了。
“你就说是同事的亲戚,或是什么,这借口随便就能找一个啊!我可以送她一幅名人书画,或者给她十万块钱作为感谢。”
“不是钱的事,你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根本就没法和她开口说这事!”
“那不告诉她呢?你自己拿着户口本,办成了以后再找机会转出来就是了。”
“这怎么能瞒得住?一旦她知道,那天就真的塌了!”
“她难道是只老虎?能吃人?你在外边风风光光的,在家就窝囊成这样?你有什么短处怕她成这样?工作靠她?还是生活靠她?那么怕她你还有胆在外边乱找女人?”吴梦因真有点恨铁不成钢了,平时好好的人,关键处怎么就怂成这样,没有一点热血和担当呢。
“工作生活我都不靠她。外边找女人?这不也是被逼无奈吗?我总得有个寄托吧?这也是在踩钢丝呢,她若知道,我就死定了!”他茫然而无助。
“唉,你这人呀,让我怎么说你……其实,我也不想把我们感情扯进现实生活中,可是,如果孩子户口解决不了,在北京参加不了高考,我们也没法在北京呆了,要么读高中我就和孩子一起回老家了,要么就得出国留学,北京我就留不住了……”她说出了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我肯定是不想你走,但这个方法不可行,我看看还能不能有其他方法。”
“这是最现成省事的方法了,其他的更难办。”
面对现实的错综复杂,他们都不知该怎么办了。眼看着有一线希望,又被他不可理喻的说词堵的没一丝可能。他们只能一起静静地看着天,看着云,看着远处牛羊成群,悠闲地撒欢于草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