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又一起凶杀案
由我开车,带他们去那个No Kill Animal Shelter(不杀生动物收容所)。
戴西和M坐在车后。
那条叫马丁的狗也站在后座,好象知道此程将决定它的去处,变得很安静很乖巧。
从后视镜中可见M非常拘谨,身子显得很僵硬。可能极少跟一个妙龄的女孩子坐在一起吧。
一路上在轻快的背景音乐中,听着戴西讲她沉醉的肯尼亚赤道。
她讲到肯尼亚的树顶旅馆。那座旅馆建在树顶上,人们可以一边品尝咖啡,一边观看野生动物。
她讲到他们支教的小学,学生连糖都不知道怎么剥开。因为她带去的糖与他们吃过的糖的包装纸不一样。但他们每天都过得很开心,脸上都是纯真的笑容。每天去教书的那段路上,一路都能听到孩子们此起彼伏地跟她开心地打招呼声:“你好!”
她讲到贯穿肯尼亚的赤道,地球距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孤独的刺槐树斜斜地立在草原上,灌木和稀稀疏疏的树木懒懒地散在公路两侧,牛羊和当地的居民一起悠闲地在屋前晒太阳。
她讲到她与伙伴们在赤道上拍照留念驶车离开时后轮陷进坑里,晒太阳的肯尼亚居民以及附近玩耍的小孩,自发地围了上来,什么也不说,就帮着推起车来。推完了她以为会有人向他们要钱,结果他们只是露出雪白的牙齿,展露满脸灿烂的笑容,跟他们说goodbye。
她还说,去年七月,她在赤道上种下了几颗向日葵,听说向日葵强壮容易生长,在任何地方都能生根发芽开花。也不知道那几颗向日葵后来开花了没有?也不知道在赤道上的向日葵是怎样朝向太阳的?今年一定要再去看看那些向日葵。
……
M却是一路沉默,什么也没说。
马路两边车流不息。树叶还未老,春花还正盛,阳光曦暖,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这才想起,离母亲节只有二天了。
母亲节设在一年中最好的时光自有它的深意。
时近中午。大家有的要找餐馆吃午饭,有的利用中午时间买点礼物,办点事情。交通彼显繁忙。
车至半途。
戴西突然叫了一声:“一只虫子!”
我从后视镜看了看,看到她正拿着一只纸杯罩在车窗上。
“我来开窗,这样它就可以飞出去。”我以为是飞蛾之类。
“不要开窗,是蜘蛛。”戴西马上阻止了我。
然后她就用一手护着这个纸杯,侧着身子朝向车窗,纸杯下面则罩着一只蜘蛛。
后半程她一直手护着那个纸杯保持着侧坐的姿势。
直到车子停到动物收容所的停车场,戴西这才把蜘蛛在停车场边上的树枝上释放。
“快跑,笨蛋。”一边驱赶着它,一边说,“你现在自由了。”
这时,我看到M站在戴西后面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不过是一只蜘蛛而已不是吗?”M终于开口问了一声,声音是迷惑的。
“嗯,也是一条生命啊。”戴西不经意地回答。
M深深地看了戴西的后背一眼,眼睛里闪烁着捉摸不透的光。象掀起了巨澜的海洋,深不可测,莫名所以。
那一刻,他象极《出租车司机》里说经典台词:“You talking to me?”(你是在和我说话吗?)时的男主角特拉维斯。
“要是早认识你就好了。”M说这句话时心情似乎很郑重又似乎很沉重。
“现在认识也不迟啊。”戴西不以为然。
“太晚了。”
“好饭不怕晚。”我安慰M,而M却似乎依然心事重重。
中午的动物收容所也不闲着。
好多人趁着午间的空闲来处理自家动物的收容大事。
排在我们前面的有四五个人,有的牵着狗,有的带着猫。
猫与狗都表现出一定程度的不安。好象知道这是决定它们命运的关键时刻。
如果能被这家收容所收容,至少意味着能生存下来。
接待我们的是一个五十多岁身材庞大的非裔妇女,有一个很壮观的肚子。
戴西负责与她交谈。
而我与M则分别站在她背后左右侧的位置。
“有什么可以帮到您们?”非裔妇女例行公事地问道。
“它叫马丁,主人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收养它了,不知你们能不能收容它。”
“对不起,我们的收容所狗的位置已经满了,不能再接受更多的狗了。要是猫就好了。”非裔妇女惋惜地说。
“不能再多接受一只狗吗?马丁平时的表现很好,虽然十岁了,可很健康聪明,性格温顺,与人很亲近。”
“真抱歉。要不,你去别的收容所试试。”
“别的收容所一般都不是No Kill的。十岁的狗会被认为太老了,被安乐死的概率非常大。所以才送到你们这儿来。”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们的资金,场所都有限,没有办法接受更多的狗了。而且现在因为人工智能的冲击,失业的人很多,好多人家都放弃养狗,我们这儿已经没有办法再多收容一只狗。或许你可想想办法看有没有好人家愿意收养它。”那个非裔妇女同情地说。
在戴西与工作人员的交涉过程中,我无意中看到M在深深地看着戴西的背影。
当他发觉我在注意他时,他立刻假装满不在乎,避开了我的眼光。
但我相信,我看到他看戴西的眼光里有一种我以前从来没有从他眼睛那儿见过的闪亮的东西。
“心为欲种,眼为情苗。”只有爱上了一个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我心想。
马丁终于没能被那个收容所收留。
与去时不同,因为没有达到目的,回程时戴西不再涛涛不绝。她和M都似各怀心事,一路无话。
连马丁的心情看上去都很低落。
只得又把马丁送回我的诊所。
“朱莉,就让它呆在你的诊所吧。我保证会经常过来照顾它,带它出去溜的。”戴西又来央求我。
至此,我也别无选择了。
“如果M不反对的话,那就让它呆在诊所吧。”我无可奈何地说。
“这是你的诊所,当然由你决定。”没想到M很快地回答。
“那就是同意了!”戴西欢悦地说。
“太谢谢你们了!”扑上来不由分说就在我和M脸上各亲了一口。
“去去,别来这一套。”我假装一副受不了她的样子,一把推开戴西。
M没说话,脸却红了。
这时,马丁也高兴起来,居然咿咿呀呀地开始唱起歌来。我和戴西都被它逗笑了。
戴西自认为办成了一件大事,心情大好地离开了诊所。
走前没忘记提醒M:“别忘了,七月份,肯尼亚见!”
戴西刚走不久,诊所的视频上播出的一则突发新闻引起了我的注意:莉莉被发现在餐馆吃饭时死亡。
我连忙把视频的声音打开了。平时那儿只播放着画面,保持着静音。
M的前女友莉莉在与新男友IGC公司CEO拉里在餐馆吃午饭其间,突然死亡。
案发时间为大概中午十二点左右。
据她的男友拉里供认:“吃饭期间,莉莉突然大叫一声,捂住了心脏部位,并很痛苦地挣扎。我慌忙问她‘你怎么了,你怎么了?’这时餐馆在吃饭的人和工作人员也都围了上来,有的赶紧打急救电话。但救护车到来时,她就被判断已经死亡。”
“吃饭期间有什么异样?好象也没有。如果真要说有,好象眼前曾飞过一道白光,但因为我们就坐在窗边吃饭,也不肯定是不是窗的反光。对,窗是关着的。还有在莉莉大叫的时候好象还听到噼啪一声,但由于注意力都在莉莉身上了,也没仔细分辨是否真的听到那个声音。而且随后一大堆人就都围上来,忙着救助莉莉,就不暇其它了。”
医生说,不象是心脏病突发死亡。因为心脏的血管是突然破裂,引起内脏大出血。也非心肌梗塞。
前后胸见一小摊的鲜血。可见是被什么锐利的利器从前胸穿透后背。
但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凶杀工具。
自杀的可能性非常小。一个人不可能在餐馆与男友吃饭其间突然自杀,再说也没任何自杀工具。胃里也没见任何致命的药物。
基本确认是他杀。
而且据报道,受访的警察说目前只知道这件死亡事件与M家族的惨案非常相似。
警察还说,案件正在调查中。
莉莉的男友拉里目前正在接受警部的询问。他是目击证人,也是嫌疑人之一。
也正在调查是否有其它的嫌疑人存在。
我盘算了一下案发时间,差不多刚好就是我们到达动物收容所的时间。
我很肯定M一定会再次被列入警方的嫌疑名单。
因为随着警方调查的深入,他迟早会被知晓他是莉莉所谓的高中期间的男友。
更何况M在上次查理家族的惨案中就被列入嫌疑人之一。
而这次的案件与上次又是那么的相似。
但M却根本没有做案的时间。也完全不在场。他是两手空空跟着我们去动物收容所的,也不可能远程遥控什么。
我的心里疑窦重重。
但总隐隐觉得这事与M脱不了干系。
不由地对M旁敲侧击。
我说:“我们中国有句话,叫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教认为,人皆有佛性,作恶之人弃恶从善,即可成佛。即使以前做过什么坏事,如果能在当下觉悟过来,也是功德无量的一件善事。”
“如果这案子真的与你有关的话,希望你能尽早去警部自首。”
“朱莉,这事不用你管。”M没有表情地淡漠地说。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话:“你以后会明白的。”
M反常地提出要早走,“我要去处理一些事情。不过,我要先去理一个发,去晚了理性店就关门了。”
他为什么要去理发?我也是要到最后才明白。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