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c的杯酒人生

朱朱莉

 

我第一次去上他的课的时候，他已经在那里了。神情落莫。头发看不去不甚服贴干净。上身穿一件格子的衬衣，衬衣没有烫过，有点皱。下身穿一条颜色平常的牛仔裤。脚上穿上双旧的棕色皮鞋。一幅不修边幅的大学教授的样子，但没大学教授的神气。可能是因为他只是一个教英语课的老师。作为母语为英语的英语老师，给人的感觉是没有技术含量的。虽然他是在纽约二所最好的大学纽约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教书。

他开始缓缓讲课，一条一条的规定，说得死板而无味。一会坐着，一会站着，一会坐到讲台上，露出一双袜子--大红色，非棉质。好象是早上走得太急，找不到别的袜子，顺手扯过这一双就穿上了。甚至那双袜子后面还隐藏一些其它信息：比如，透着一种很强烈的单身气息。(后来证实我猜得没有错）。

他自我介绍他自己很easy going, 不过看着他的样子，他至少对一个人不easy going的，那就是对他自己。好象他已经对自己失望透了，厌烦透了。

除了容貌与《杯酒人生》(《Sideways》,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金球奖音乐／喜剧类最佳影片)中的Miles有点不象，他整个人，年纪， 精神，气质，着扮，让人感觉就是那个杯酒人生《Sideways》里那个各方面都失败(离婚多年，醉酒，事业没指望，写作也不成功)Miles 的现实版本--各方面都极不得志的失败者。只不过，他不叫Miles,而是叫Vic.而且巧的是，Miles在《杯酒人生》中的职业是一个中学英语老师，Vic则是大学里国际学生的英语老师。

Miles在教英语时是心不在焉，而Vic则比较唧歪，啰嗦。写作的纸要比较大，要留白多少，每行要空行，不能在教室里喝咖啡，等等等等。。。

最后，Vic说，我以前是教音乐历史的老师，是教音乐的，会弹吉它，而且还一直到处表演，以后也许还会给你们表演一下。说的时候不带炫耀，好象只是为自己抱歉地当上了英语老师作点辩解而已。

Vic说他头一次当英语老师，而且也是头一次来纽约。他说：I am a foreigner too (我也是外来者）.还说，我要是发音有accent（口音）的话，请大家指正，我一直是有这个问题的。---一个对自己失去自信的人。其实他的发音非常纯正。

他留了email的，后缀是UGA.edu。应该就是他以前教授的学校，是教爵士乐的。以他那副落泊的样子，我猜那肯定是一个很不知名的小学校。以前在网站做过一直留有的陋习没改过来，没忍住，我还是上网偷窥了他的来历，输入www.uga.edu.是乔治亚大学。美国的好大学之一。

 

后来由于他教我们的时间长了，渐渐更多的个人情况让我们所知。也更多的是我联想到《Sideways〉中的Miles。

 

Miles会写小说--虽然从来没有发表过，还是一个品酒高手。

 

而Vic的头一个学位是拍电影，也能写作，他曾经把他自己写的作品给我们当分析材料，写的是他生命中一次最大的奇遇，在伦敦。

 

有一天，他突然给我们每人分了一份地图，地图上面是他用手写的“Vic's Show"以及地址电话和票价，原来那天是他的Jazz,Blue音乐在第二大道一个club的演出时间。他希望我们能去捧场。

 

他提到过他的父亲，是一个大学棒球教练。他提到过爱收集古董，提到过他的母亲爱收藏银器，可想他原来的家庭是比较富裕的。

 

他没有去拍电影，没有去结婚，五十多岁的人了，一边教英语一边醉心于Jazz乐。

 

他没有钱，他说他的人生目标就是追求快乐。

 

但是他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快乐。

 

（多年前的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