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给陈卓开门,这时候来,又是一脸沉郁慌张,估计有事。且重大。
“吃饭了没有?”小敏问。她是合格的爱人。
陈卓说没顾上。小敏打开热水器,让陈卓去洗澡,她下厨下面,卧个鸡蛋。
吃上了。小敏问:“家骏今天没去吧。闹脾气了?”她以为是儿子捣蛋。
“李萍来找我了。”陈卓不拐弯抹角。
小敏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原本,她和陈卓做男女朋友,觉得没必要告诉李萍,反正是“地下党”,后来孩子来了,考虑到结婚,一直想说,但事情太多。而且她怀了孩子,对李萍估计是个刺激。她想拖着,事缓则圆。
小敏嗯了一声,并不惊慌,等他下文。
“她要告我。”陈卓说。
耸人听闻。
连小敏理解不了。“告你什么?”
“告我婚内出轨,要求法院重判,财产重新分割。”陈卓一口气说。小敏也知道李萍当初看不上陈卓,着急离婚,所以宁愿净身出户。怎么,现在后悔了?抓个“婚内出轨”。这提法令小敏意外。她和陈卓的确是在李萍与陈卓婚姻存续期间认识的,但真正发展为恋人,确实是在他们离婚过后。只是一切无从证明。百口莫辩。全凭良心。
“你最近少去单位。小心她找你,这个女人现在失去理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还有,小心孩子。”陈卓叮嘱。
听着瘆人。
小敏认为李萍还不至于杀人。而且都是熟人,躲能躲过去么?她也知道李萍的性子。一向以大姐大自居。换位思考,她判断李萍愤怒的点可能在孩子。李萍想生,一直生不了。现在她怀了孩子,道理上,李萍挑不出什么,但情感上,多少应该有些嫉妒。
这是人性。
只是在这个点上不好发作。那么只能拿“婚内出轨”来说事儿。其实婚都离了那么多年,她又怎么证明陈卓“婚内出轨”呢?
天方夜谭。
关系还要处,有矛盾,小敏打算化解。但现在还有个难题——有李萍在中间,徐正和小捷的关系很难处理。估计得翻过好几座大山。
“别想那么多。”小敏反过来安慰陈卓,“该忙你的忙你的。”
男人最重要的是事业。
女人之间事情,要交给女人处理。刘小敏大体有了主意。她打算先跟妈妈妹妹说说,从小到大,她一贯在外冲锋陷阵,但老妈是她的军师。何况,现在的事情还牵涉到小捷和徐正。该说的话她要说清楚。她得提醒小捷,无论接下来怎么走,都要早做决断。
“老破小”里盛三个女人显得太吵了。
王素敏感叹着,她当然站在女儿一边。“天底下少有,这什么女人?秤砣掉在橱柜里,砸人饭碗!离婚了,还能管到男人家的事情,要在过去,她那等于是夫家休了,不知道丑?要我看,陈卓就应该硬气一点,想怎么样?全世界男人都被你占了?”
小捷看了老妈一眼,这话多少有些伤姐姐的面子。不过也都是几乎是事实。李萍讨厌陈卓身上的软弱和谦和,恰恰是小敏看中的。她和陈卓都是低调努力,默默爬升的人。
小捷插话,“对付这种人没有好办法,惹不起,躲得起,别理她。”王素敏也跟着说,晾着她。
小敏却说:“她还是佳佳的妈,大面场得过得去,不然就是让佳佳难做,陈卓更难做,她有气,能理解,只是当初就算告诉她,以她的脾气还是闹一场。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个坎儿得迈过去。”
“姐,你不会想去见她吧?”小捷担忧。
小敏说:“你和徐正呢,考虑过没有?徐正是李萍带大的,长姐如母,这疙瘩不解开,以后你们怎么处?”
“什么如母,我可不想认她做婆婆,”小捷嘴角掠过一丝嘲讽,“疙瘩是自己找的,说白了就是小心眼,富人看不得穷人过得比她好、比她得意。嫌人穷恨人富。见得别人有孩子。”
素敏担心小女儿的再婚路,对小捷,“你跟徐正不能这么滴滴答答的了,到哪一步了?”
“在做他爸妈工作。”小捷说。
素敏又对小敏,“徐家还给徐正介绍了一个什么领导家的女儿。”小敏啧了一声,深感难办。如今李萍在当中,估计阻力更大。
“还是约一下。”小敏无畏地。
小捷和素敏齐声,“一个人去可不行!”
怎么跟李萍说,说什么,说了以后会怎样,刘小敏在家仔仔细细想了一遍,可真等到时候,她又觉得没有把握。局面千变万化,只能靠经验,以不变应万变。
李萍没想到刘小敏会主动约她。她本来打算拖一阵再找姓刘的。不用说,陈卓已经跟刘小敏说了这事,拖着,就是要给小敏心理压力。剑悬在头上,什么时候掉,她李萍说了算。
小敏主动约她,反倒让李萍对这个师妹存了几分敬佩。
饭就不用吃了。约在咖啡馆,要了个包间,绝对私密空间,两个女人单独会面——尽管王素敏和刘小捷强烈要求“参战”,可小敏还是决定单刀赴会。
一对一,公平。
约的下午三点,刘小敏准时到,要了果盘和花茶。李萍迟到十五分钟,进来,表面笑呵呵地。她朝刘小敏肚子瞟了一眼。小敏立刻觉得不自在。浑身起刺。
李萍放下包,宽了外套,端端正正坐下,桌上已经白摆上水果花盘和干果,她不客气,拣了一只碧根果剥着吃。她是南方女人,又在北方混了那多年,兼容并蓄地形成了些特殊气场。很能压得住阵。
刘小敏刚坐下,李萍并没有抬头,掷地有声地,“说吧,什么事?”
这个明知故问一下子让小敏很棘手。深思熟虑了那么久,李萍一到就给她来个惊天动地。
能怎么说呢,说没事?可笑。没事见什么?也等于撒谎。说有事?那就别废话直接说事了,实在太硬着陆。难受。小敏只好先放低姿态,笑着说:“好久没见师姐,所以找时间聚聚,说说话。”
李萍轻笑,如嘲似讽地,“好久没聚,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姐?呵呵,是好久了,不过你可没闲着,利用这段时间偷偷摸摸做了不少事情。”
刘小敏脸上发热,硬着头皮顶住,还是继续笑着,先伏低做小地,“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也怪不好意思的。我们这拨人里头,萍姐最先闯出来。我们都是亦步亦趋。”
高帽子戴戴,人捧起来。李萍稍微舒服点,气似乎降下来一些。得意了几秒钟,李萍意识到不能被迷惑,不能轻易放过刘小敏,事关面子,问题重大,于是又拿起腔调,“你现在身兼多职。又准备做人家老婆,又要当亲妈,还要当后妈,顺便当别人的大姨子,放眼整个北京,有几个比你忙的?”
尽是揶揄。话难听。
这样下去不行。
刘小敏只好撕开来说:“萍姐,不是我们不告诉你,是真怕你多想。”
李萍听着“我们”二字很不痛快。
他们成一条战壕的了。活脱脱炮友!床上的关系!可恶!仿佛她是女皇,她拥有过的男人,即便不要了,也不许别人“废物利用”。
只能打入冷宫。
“现在就不怕我多想了?”李萍压着怨气。
“你有能耐,一直往高处走,他不容易,我又是离了婚来北京的,同是天涯沦落人……”小敏没继续往下说。
不言自明。两个人走到一起了。
李萍问她关心的,“孩子你要要的?”
“完全意外。”
“怎么没流?”李萍脱口而出。话说出来,才觉得有些残忍。她有什么资格生杀予夺。
小敏实话实说,小声地,“是双胞胎。”
李萍又是疑惑又是吃惊看着刘小敏。身子不由自主后仰,如同被惊雷震荡。她一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弄得洪卫后继无人。刘小敏和陈卓却一次添两个?!老天到底长不长眼?她手握拳,愤怒和嫉妒一下从胸腔里跳出来,弥漫在空气的各个角落。
“没办法,孩子是无辜的,”刘小敏继续说,“考虑再三,我们还是打算生下来。有孩子就得有名分,不然以后上学什么的难办,所以只能结婚。”刘小敏把结婚这事说得有点勉强。
的确,她和陈卓本打算做一辈子男女朋友的。生孩子、结婚,都是意外。生活总是充满意外。
来了就得接着。
生孩子结婚都勉为其难似的。李萍觉得刘小敏十足矫情!没有婚姻关系却跟男人上床,放到几十年前,恐怕只有荡妇做得出来!就是现在,说得好听是男女朋友,其实就是姘头!畸形的人!畸形的关系!畸形的家庭!畸形的社会!畸形的世界!
李萍由此断定刘小敏是个两面派。看着淑女,实则勾引男人很有一套——她却忘了自己当初怎么“勾引”洪卫的。不过,她是良家妇女,她从来都是结了婚才上床。如此时代,如此年纪,不能不说是个奇迹。李萍向来自诩为贞洁烈妇。
遗憾的是,在陈卓和刘小敏在一起这件事上,即便是两个女人见了面,李萍除了耍耍脾气,用气场压制一下刘小敏,似乎说不出什么道理来阻止他们生孩子,阻止他们结婚。她感觉像是被人从背后打了一闷棍。在她心目中,她分明比小敏高贵,比陈卓更是活在高一个层级中。她怎么可能输?怎么可以输?包括生育问题上,她都不能输的。可是事实却是,她李萍不但输了,而且一败涂地。陈卓过去床上表现那么差,现在怎么也重振雄风了?!搞不懂!
她整天千保养万保护,怎么却成了盐碱地,硬是长不出庄稼抽不出苗!活见鬼!
看着小敏瓷白的面容,李萍更加认定这个女人是妖妇。否则,怎么可能在这个年纪,又怀了孩子,还有一点少女的娇矜。八成采阳补阴。她学中医,会得多,路子野。
在坚固的事实面前,李萍很不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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