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波很快搬进来,住榻榻米。继承家骏的位置。王素敏没告诉小敏,暂时也不让小捷说。
给彼此留面子。
她告诉金波,尽快找工作。言下之意,找到就搬出去。
洗手间内,王素敏在投毛巾。刘小捷脸上贴着黑灵芝面膜,在坐便器上玩手机。小捷抱怨,“妈,你这是给自己找麻烦。”王素敏口气悠长,声音还是压着,“就当行善积德,总不能见死不救。”
小捷抢白,“哪死了?这不好好的,救什么?别把自己当观音菩萨,咱没那个本事普度众生。”
王素敏说:“找到工作就搬。”
“现在经济不景气,找个工作是去菜场买菜?到那儿就有。一没技术二没学历,能干什么?不是我小瞧人,困难。”小捷撇嘴。
王素敏说:“那就你帮着找找,早找早好。”
小捷立即,“看看看看,我就知道,到最后都堆到我身上。”
“能者多劳,你别想着他是你前姐夫,你就想想他是家骏的爸爸,是你的老乡大哥。”王素敏拧干毛巾,挂好,又抽了张纸巾擦面盆上方的镜子,“以前我们困难的时候,他爸没少给照顾。厂里的房子给我们当店面用,没收过房租。这份人情,到什么时候都得记着。纺织厂不行了,要是没那个小店,你连书都读不起。”金波爸不在了。这人情就该还到金波身上。虽说他跟小敏已然陌路。
小捷撕掉面膜,露出本来面目,“我就知道当初姐姐跟金波结婚,是妈安排报恩的。”
素敏说:“那是经人介绍,然后自谈。你姐当时的情况,找到金家是高攀。何况根本两码事。后来你姐离婚,金波爸也没为难咱们。老头明理,比他老婆强。唉。明理的人怎么都死得早,剩一些歪瓜裂枣瞎蹦跶。”
小捷不耐烦,“好好好,大恩大德,我来报。”
一整天,刘小捷都不自在。家里单位,没一件事让她顺心。部门竞聘,刚开始主任不建议她竞,说生了孩子再说。后来又强烈鼓励她竞,说这次社里分出来两个新部门,专给他们这种有能力的员工准备的。小捷兴冲冲去竞,结果被撞得一塌糊涂。新开的部门主任之职,最终被两个年纪不算大的姑娘拿下。巧合的是,这两位姑娘都和领导层有着千丝万缕不可说的关系。
失败之后,小捷才意识到自己是被鼓励着当分母。
有什么办法。技不如人,脑子不够用。不过当了主任,好歹能有点自主权,工资也能上去。累肯定更累。
徐正倒有先见之明。她说要竞聘,他不建议她去。一是为她心情着想,二是为她身体着想,三,徐正也说了,可能早有安排——如果上头没提前找你谈话。争也争不来。
小捷不信邪,撞了南墙。
“多吃点。”中午,江西菜馆,徐正把菜单递给小捷,“肚子填饱,不会胡思乱想。”
“烦,不公平。”
徐正劝,“只有相对的公平,哪有绝对公平,何况是体制内。待着就行。”
小捷说:“不是指工作。”
“那烦什么?”
“前姐夫住到我家来了。”
“等会。”徐正手指点太阳穴,“前姐夫,就是你姐姐的前任丈夫。”
“你脑子不比我好多少。”
“只要不是前夫就行。”徐正说笑。
小捷被刺痛了。她和徐正相处这段时间,她从来没提过前夫。当然,他知道她有前夫。刘小捷觉得,徐正对她的前夫是好奇的,硬忍着不问。
小捷不想说,她希望自己错误的过去全部抹掉。好重头开始。内心深处,她还是有些自卑。可他偏偏在这个丧气的阴天提什么劳什子前夫。
小捷下意识反弹,菜单一推,“不吃了。”
“开玩笑的。”徐正立刻端正态度。
“不吃了。”刘小捷一字一顿说。说罢,起身穿衣服,拎包走人。徐正没追过来。
走出餐厅门的一刹,小捷对自己的任性有点动摇。脾气可耍都耍了,只能演到底。回办公室,同屋的老编辑赵姐破天荒没午睡,坐在那发呆,眼睛有点红,鼻子也吸吸的。好像刚哭过。撞到这一幕,小捷进退失据。迅速拿了水壶,到校对科避避风头。
校对科方又霞身居底层,消息却很灵通,跟刘小捷关系不错,她们一起进社的。刚好又都没什么进步。所以因为同类。又霞说:“你们屋那位,哭呢?”小捷承认也不好,不承认也不好,只模模糊糊嗯了一下。又霞又说:“还是家里那点事。她跟她丈夫提离婚,人家立刻就答应了。”
赵姐丈夫有点官位。
“女人不能任性。”又霞口气够八婆。小捷有点怔住。她不得不反思——女人不能任性。像赵姐这样跟丈夫苦过来的,都能阴沟里翻船。那她刚才因为徐正一句前夫大发雷霆拍屁股走人,是不是也不合适?得有分寸。恃宠,才能而骄。不过也好,算是对她和徐正关系的一次考验。刘小捷暗暗给自己定了个最终期限。三天之内,不,一天,就一天。一天之内徐正如果胆敢不联系她,就拜拜。
可是,定了时限,刘小捷又觉得时间特别难熬。一下午,她时不时看手机。可她那部手机像是冬眠了一般,静悄悄地。徐正没打电话来。
小捷忍不住多想,是他真的对她的前夫在意了?还是下定决心跟她赌气一把?这种时候,就得顶,先低头的那一方输。小捷硬起心肠,看稿子,投身工作,不胡思乱想。
晚饭跟金波一起吃。寄人篱下,金波勤快。芋头皮都是他帮着王素敏削的。吃完饭还抢着洗碗。
天虽然冷,但金波饭后还是要下去走走,说习惯了,不动动饭下不去。金波刚走,王素敏就问小捷,“工作打听得怎么样?”
小捷心情不佳,没好气,“我自己工作都快没了。”
“问问徐正,他接触人多,那个行业要男的多。”
小捷手握手机,叉着腰,“妈,你不至于吧,为了前女婿,把准女婿的关系都用了,值不值?”手机震动,刘小捷看都没看立刻滑开说喂!是推销的。她立刻挂了,神采顿时收敛。
王素敏到底老江湖,“跟徐正吵架了吧。”
“没有!”小捷大声否认。
“那你这个脸。”王素敏说。
“天生的。”
“谁欠你二百块钱?”王素敏转身去忙。
撑了不到两天,小捷病倒了。是散步风吹的。王素敏见女儿满面愁容,心中有数,知道估计问题在徐正那。她偷偷给徐正打了个电话,问他怎么最近没来。
“最近出差。”徐正撒了个谎。
“怎么都有事,”王素敏说,“小捷身体不舒服,请假在家呢。”等于通风报信。果然,很快,徐正便拎着水果上门。只是个感冒。但依旧大张旗鼓。
态度问题。
金波白天外出找事不在家。徐正在楼下按门铃,王素敏开始视频通话,刘小捷连忙让她等会开门。她先去床上躺着,当病西施。徐正上来,小捷又是一副虚弱模样了。王素敏知道女儿“诡计”,寒暄两声,就带门出去,留空间给年轻人。
徐正问:“怎么搞成这样了。”
小捷说:“我当我死了你才来。”
“出差。”
“借口。”小捷擤鼻涕,“这么多天,也见你发一条微信打一个电话。”
“我的错。”徐正态度良好。
门开了。金波回来,在客厅就跟小捷打招呼。小捷让徐正出去看看。徐正到客厅。金波一愣,随即笑说:“来客人了。”
“我小捷男朋友。”徐正自我介绍。
“欢迎欢迎。坐坐。”金波弄得自己像主人。刘小捷披了衣服起来,对徐正介绍,“这是我外甥他爸。”这回她避开前夫二字。徐正笑呵呵地说了解。
金波给徐正递烟。徐正看看小捷。小捷没说话。他便接了。两个男人到阳台上抽烟。王素敏开门进来,手里拿着瓶醋,她问徐正人呢。刘小捷嘴朝阳台努了努。
阳台上。金波摆出稍息的姿态,“小捷人不错。”
金波微笑。
“就是脾气犟点。”金波补充。
“发现了。”徐正风趣地。他就喜欢小捷的犟脾气,喜欢驯服野马。或者说他自己就是一匹野马,需要被驾驭。他和小捷是势均力敌。
金波说:“我跟他姐就过不到一块。”
徐正不知怎么接话。金波又说:“不过你一看就是有水平的,没问题。”徐正弹了弹烟灰。两个男人又谈了谈对人生的看法。金波长几岁,自然有很多沧桑之见,这正对在徐正的胃口。他喜欢沧桑,人间正道。一来二去,他们竟很谈得来。两个人互换了电话、微信。已经是朋友了。王素敏要留徐正吃饭。徐正说还有事,告辞。
王素敏问小捷,“跟徐正说了帮你姐夫问工作的事没有。”
小捷说:“妈,你这话我听着都觉得绕。”
晚饭时候,金波却主动说:“小徐这人不错。”
刘小捷觑他一眼,递过碗,素敏帮她盛稀饭。她没吱声。
王素敏问:“看出来了?看你们聊的不错。”
金波说:“他说帮我留意工作。”笑呵呵地。又对小捷,“还是得谢谢小捷,小徐也是看小捷的面子。”
小捷被奉承,感觉很好,想笑又得绷住,对金波,“别谢我,谢谢我姐,谢谢她生了家骏。”金波不说话。稀饭不烫,小捷扒拉扒拉,起身回屋。
金波抢着收碗,要去刷。
王素敏说:“放那吧,还没吃完呢,一会我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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