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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底金字 - 六七十年代的北京孩子 (十)

(2016-08-09 12:32:00) 下一个

转载(十)

群体类

这里说的群体,不是“三五成群”的概念。今天一个院的孩子,想踢球恐怕连凑足一支足球队都不太容易。那时哪个院里的孩子,玩起来都是成堆的,十个八个算少的,动辄二三十个。彼此都叫小名或外号。王朔在《看上去很美》里用第一人称说到他们院孩子的外号及其来历:

姓叶叫夜猫子,姓江叫江米条,姓蔡叫菜包子,姓杨叫杨剌子,姓支叫支屁股,姓甄叫小珍主,姓吴叫吴老八,这都是因姓得名;还有因体形长相得名的:棍儿糖,杆儿狼,猴子,猫,大猪,白脸儿,黑子,小锛儿,大腚;一些人是兄弟排名叫响了:老九,老七,三儿,大毛二毛三毛,大胖二胖三胖到四胖;个别人是性格:扯子,北驴,还有一些不知所为何来,顺嘴就给按上了,没什么道理:范三八,张老板,老保子,批崴子,任啧儿,朱咂儿。②

这肯定是一个“据不完全统计”,也已经几十人了。你我他的院里的孩子,也一定不乏与上面的外号重复者。像从大毛数到七八毛,小三、小五、小六,更不在话下,院院都有。什么紫茄子,大楼,小楼,老包子,大猴子,小猴子,老尖,大灯,猪头,曩包,大妈,老杜……叫老什么的,如果和姓搭着,容易闹误会。我们院的“老杜”住一楼,有孩子对着窗户呼“老杜”出来玩,结果他爸出来了。概而言之,小、大、老,经常是孩子外号的第一个字。

孩子一多,群体活动就有了土壤,一些项目经久不衰。

骑驴砸骆驼

简称“骑驴”。分两拨,先猜,输的一拨当驴。一人靠墙立着,叫“柱子”,下一个把头插进立者的裤裆里,如此类推,构成一长串的‘驴’。另一拨孩子依次完成如下动作:经一定距离的助跑,扶‘驴’,跃起,腾空,落在驴背上,整个动作类似跳箱。然后由打头的与“柱子”猜猜猜。“骑士”赢了,接着当骑士;输了换位置。也有固定一人当“柱子”的,哪拨都不属于,不挨骑,也骑不了别人。

玩“骑驴”看似简单,实则颇有些“技术含量”。最先骑的,弹跳力要好,尽量往前蹿,否则一旦失去余地,最后有人骑不上去,则判骑士一方输;最后一个骑的,除了弹跳力,更需要的是分量,最好是大胖子,因为一旦把“驴”压塌(趴下),则判“驴”方为负。所以末尾一个已经不必长距离助跑了,只须玩命往起跳,越高越好,以期狠狠落下去,造成对方“突然死亡”。猜的时候,能赢最好,赢不了也尽量猜平,多在“驴”上呆着。有时候猜来猜去,几分钟过去了,尚未分出胜负,“驴”里有支持不住的,趴了下来,则判“驴”方输。也有事先买通“柱子”的,那样“驴”就惨了,弄不好这拨孩子一个下午光撅着当驴。所以猜起来也是争吵不断,互相指责对方玩赖,是常有的事情。有的“驴”老挨骑,实在气不过,会尥个蹶子,在“骑士”已经腾空的片刻,突然把头从前面的裤裆里拉出来,制造一个空挡,把“骑士”狠墩一把。

攻城

几年前有个“五一”,北科大一个有收藏癖的朋友约我一道去河北的县里转转,那时还没有节日放长假的规矩,他的旅行理念是不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我跟着他去了定州和曲阳,果然开了点眼界,在曲阳县城边上一个残破的北岳庙的大殿里看到了吴道子的壁画,以及一块当年钱玄同为当地某学校题写的石碑。他还偷着揣回半块古瓦—秦砖汉瓦嘛。我们在这个俩足球场大小的破庙里盘桓了半日,也许是怀古的思绪连带出怀旧的心情,他想起小时候穷玩的时光,首先提到的,即是“攻城”。他说,现在还能画出一张标准的攻城图。随即用树枝在地上给我画了一幅。

攻城的规矩挺多。也是分两拨,各踞一城,每拨几个到十几个孩子。由一拨守城,一拨攻城。攻城一方的第一道关,是先得按线路安全出城,事先商量好次序。守城一方如果在出城的窄道上把对方推出线外,或拉到自己城里,此攻城选手即算出局。注意,双方都不能踩线!攻城一方得想方设法先出了城,以不易被对方推拉为原则,蹲着往前蹭的,仰着身子走横步让对方够不着的,凭速度猛跑出去的,各显神通。假如攻城一方在出城时能岿然不动,还把守城一方的选手拉出城外,让对方出局,这属于效率最高的出城。出了城的孩子就要按路线往守方的城里攻,直至有人一只脚踩到守城一方的角旗,算攻城一方获胜;如果攻城一方全军覆没,自然守方获胜,然后交换位置。

攻城的场面,就是一帮孩子在打架,推推搡搡,扭成一团。也有些谋略和战术。比如做个佯装出城的动作,诱敌扑空收不住脚踩了线;又比如留一个人永不出城,但老做欲出城状,牵扯守城一方的兵力。这都是一些定式,玩多了也不新鲜,但兵不厌诈,多少管点用。有时候,双方激战惨烈,都只剩下个把人的时候,就是纯力气的较量了,战罢,获胜一方大享来之不易的战果。

攻城是起自50年代、在全北京市盛行的军事游戏,到70年代中期已经不多见了。当年孩子放学回到院里,把书包往树上一挂,或者往旁边一堆,找树杈或粉笔画线,开始攻城大战。土地、水泥地都可以玩。几盘下来,甭管输的赢的,少不了掉扣子,衣服开花。

攻城是男孩的游戏,但也不绝对。我们院里有个女孩姓任,因走路外八字,得号“任大妈”,院里还有个说法,叫“任大妈,一个顶仨”,指的是她玩攻城时的能量。说女孩,那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如今也已五十朝上,叫“任大妈”,早该名副其实了。

打皇帝

“打皇帝”是一种用砖头作道具的游戏,不分拨,一人一拨。把整块的砖头竖起来,排成左中右三列,每块砖都有名目。孩子在十米开外的地方用半块砖头击打。中间一列,第一块砖叫“茅屎坑”,最容易打着;茅屎坑的后面是皇帝,皇帝的后面是皇后;左右两列是对称的,根据参与人数,设打手、宰相若干。每个孩子有三次击打机会,可以选择你理想的目标。击中后,把扔出去的那半块砖平码在目标砖上。别的孩子想获得这个位置,也可以在三次机会里把平码在上面的半块砖击落,这属于篡位。

最后各居所位,由皇帝发话,对“茅屎坑”进行体罚,打手具体操作,皇后、宰相等在边上看热闹,兼充裁判。体罚的内容不一,例如弹锛三次,拿大顶几分钟,背着谁走多少步,爬院子里的哪棵树等等,皇帝也可以开恩大赦。

自然,谁都不愿意当茅屎坑,最后的茅屎坑,常常是想当皇帝没当上,误中了这块砖头;或者是被剩了下来,又没有篡成位的。并不是人人愿意当皇帝,有的孩子不愿“得罪”人,怕下回撞到对方手里,横遭报复,所以从不打皇帝,总是冲着皇后或宰相去;有的孩子想过手瘾,专打打手,可知将来长大了成不了大器。也有被迫成了打手,不忍下手,不认真执行皇帝的罚令。有的皇帝专拣邪门的圣旨发布,那也得执行。我们院有个孩子有一回当了茅屎坑后,被皇帝下令搬着一块枕头大的青砖绕楼走一圈,一群孩子在后面跟着。大人们不明究竟,原以为是搬砖头当什么用场,后来觉得不对劲,就都用诧异的眼神,目送这个由孩子组成的古怪“方阵”。

踢罐

全称“踢罐电报”,属于一堆孩子一起玩的游戏,玩法和传统的捉迷藏是一路。

先在水泥地上用粉笔画好直径一米左右的圆圈,中间放一个铁皮罐头壳,此为“罐”。一帮孩子以出手心手背的方式来“单拨我倒霉”,决出一个“倒霉”的。此孩子须双手捂眼面壁。其他孩子中的一人如足球罚点球般照“罐”猛踢一脚,“倒霉”者待大家东躲西藏好以后,数多少下或听到“得利”的叫声,才能转身,他要把“罐”找到并拣回来放回原处。按规矩,“罐”归位后,方可以开始找人,树后面,沙堆后面,防空洞里,单元里面,砖堆里,如果发现了谁,必须大呼一声:“某某电报!”叫的都是小名,被叫的孩子就算“死”了。躲藏的孩子须伺机往圈里跑,在被发现之前,一只脚踏在圈里,也要大呼一声:“沾家!”此时便有一种空中历险之后成功着陆的感觉。有的孩子距圈还离着好几步就瞎喊“沾家”,结果被点了“电报”,功亏一篑。

院子里视线范围内可供躲藏的地方就那几个点,一场踢罐玩下来,被叫“电报”的孩子总会有几个,下一盘,就在这些孩子里再决出一个倒霉的来找别人。也有的孩子不想接着玩,踢罐以后就溜回家,不见了踪影,这就属于玩赖了。

“电报!”“沾家!”这些当年北京孩子熟悉的叫喊声,早听不到了。

双球打垒

这属于“大兵团作战”,场面壮观,得二三十人,十来个孩子玩不起来,硬玩也没什么劲。

双球打垒,用的是皮球。分两拨,每拨一帮孩子,一个皮球。事先就像女排赛前那样,凑在一堆密谋,主要是决定由谁持球。然后,两拨孩子散开,呈对峙状。每个孩子都把一只手揣在衣襟里头,作有球状。究竟球在谁的手里,双方都在猜,是一场斗智斗勇的较量。规则是用球击中对方,被击中者下台,直至一方都玩了完而另一方还有人在阵地上,论出胜负。双方都不轻易让持球者马上暴露身份,因为一旦暴露,必造成进攻上的难度,并给对方反扑提供了机会,弄不好就得输。所以开始咋呼着往前冲的孩子,手里往往没球,是一种用一个人的牺牲探取对方持球人是谁的战术。击球也有技巧,最好不让球离手,用手拿着球沾上对拨孩子身体的任何部位,对方即被击毙;而球一抛出,就有个捡球的过程,对方反扑过来,会损失惨重。持球的人出手一次后,身份暴露,要迅速找机会扎堆,再倒球,保持持球人的隐蔽性,这是胜负的关键。持球人如果被击毙,就算被拔了军旗,全拨突然死亡,游戏结束。所以持球者在明知自身难保的形势下,务必丢卒保车,马上把球抛出去。

这个游戏的诱人之处,就在于两军交火,只有两人带着枪,而这两人并不在明处。所以经常是一拨人跑一拨追,都把手掖进衣服里捂着肚子,而球在谁手里,不知道。每拨都有领军人物布置战术,常胜者,无疑是具备了某些未来军事家的潜质。

官兵捉贼

官兵捉贼也是一种人追人的游戏。一拨贼,一拨官兵。两拨各有一个大本营。贼的一方先出动,引官兵来追剿,被抓后解押在官兵的营内;贼方也可以去偷袭官营,解救同伙。但最终官兵必须将贼一网打尽。好像那时的孩子都不爱当官兵,愿意作贼。这个游戏也有一套规则,不尽一致,大体因地制宜,随院里的具体环境而定。

丁大建是白广路钢铁设计研究总院(前身为北京黑色冶金设计总院)院里的孩子,周围称设计院。这个院的孩子中,出了后来的电影演员张力维和歌手张伟进。这是一个典型的社会化的科研机构的院子,院里有办公的主楼,有若干栋灰色和红色的宿舍楼,用眷一、眷二……到眷九来排列,也称灰楼和红楼,有两三个花园,有汽车库、食堂、礼堂、洗澡堂、小卖部、林阴道等等。如今已当了大学教授的丁大建,滑冰、游泳的技术都很不差,栽培出他这些本事的“学校”,就是他们院,现在常玩的是网球和台球,前两年拿过全校教工台球大赛冠军,这也可以称为小时候玩的习性的延伸。去年春节过后,我到他家串门,提到孩子时代的疯玩,他与很多“北京孩子”一样,眉飞色舞地和我说一个上午,兴之所致,顺手画了一张草图,以下是他就着那张图说的他们院版的“官兵捉贼”:

我们院是个老院,我家住的灰楼资格最老,也最大。U字型的四层苏式建筑,一共八个楼门,南北各三个门,朝里开,另两个门开在东面正中的大门洞里。东边一墙之外就是牛街的大杂院,各家朝东的玻璃没少换。楼门前被半围起来的那块空地,是我们院孩子的活动基地,有水泥甬道,也有土地,玩什么都行。玩的最多的,就是官兵捉贼,我们院叫“胡子匪”。

先分两拨,一拨跑,一拨追。双方的大本营设在两个正对的单元门口的台阶上。跑的一方被抓,押在对方大本营里,营救的方式是同伙深入敌营,用手碰到在押俘虏的手而又不被对方摸着。俘虏经常是一只脚挨着敌人的大本营,另一只脚跨着大步,身子前倾,手臂伸直,等着同伙来救。有时候俘虏多了,就手拉手连成一长串,忽左忽右,不停地移动,看守也得跟着打转,场面类似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一旦当中的一人被救,即全体脱险,一哄而散,对方前功尽弃,这是抓人的一方最难过的一刻,往往互相指责,酿成内讧。有的孩子碰巧家住敌方大本营单元的一楼,偷着从楼后面翻进自家窗户,再从单元里头出来救人,来个里应外合,使敌方措手不及。

2003年7月27日,我陪一位朋友逛报国寺的旧货市场,出来以后,到对过丁大建他们院看了一眼,院子里空无一人。那座灰色的U字型老楼还在,但已处在被高层楼群环围之势,走路都得拐来拐去,什么也玩不起来了。

官兵捉贼的另一个版本叫“张三跑李四追”。先从作业本上撕下几张纸条,写上一个李四,几个张三,然后把纸条往空中一撒,众孩子每人抓一张。抓到后迅速打开看,张三们撒腿就跑,李四则拣离得近或跑得慢的追。以李四抓到一个张三为一局的结束。

群体类的游戏,还有撞拐、骑马打仗、单球打垒、木头人等等名目。玩起来也都是杀杀打打,追追躲躲,吵吵闹闹。不到天黑,家里的大人大呼小叫喊着回家吃饭不收场。

几十人的大规模群体游戏,一般都在大院里流行,胡同里不多见。我问过一些胡同长大的孩子,上述游戏,他们有的听说而没玩过,有的从未听说过。胡同院子小,街道也窄,单位面积里的孩子也比大院少多了,爬树上房揭瓦摘向日葵偷枣什么的小股人马的活动,那里的孩子比较在行。有个同学住西四北八条,他能从头条进去,不再出胡同口,横穿到六条。当然,少不了得进人家的院子走后门翻墙。大院与胡同区别很大,大院的地盘大,土地、水泥地,砖堆、沙堆,楼群,防空洞,这些游戏中需要经常借助的“工具”都不缺。一个楼就能盛几十户人家,像丁大建他们那种楼,住户恐怕不下百家。而且那时不比今天,多三口之家,当年两三居室里,一般都住着七八口人,四五口就算少的。又没有电视、电脑,在家里呆不住,这是孩子扎堆的一个关键因素。那时一个楼住着,家长都是同事,孩子之间也串来串去,家具是从机关借的,模样都一样,楼里谁的家布置成什么样,床在哪儿,桌子在哪儿,书架在哪儿,我估计这些孩子至今尚依稀记得。我们院的一个孩子,有一次在电话里和我数全楼住户的沿革,三个单元48户人家,几号先住过谁,后住过谁,大体能一网打尽,可见当年楼里住户的相知程度。

孩子多,作业少,家里转不开身,外面的天地又“大”,不折腾起来是不可能的。

器械类

http://vip.book.sina.com.cn 2005年07月06日00:00

打绷弓仗、埋地雷、放毒气弹、踢(夹、砍)包、抓拐、跳皮筋、粘鸡鸟(知了)、打嘎、推铁环、链子枪和子弹头砸炮等等,这些不能干玩,甚至需要事先制作一番的游戏,不妨统称其为器械类,尽管器械与器械之间,并不搭界,有的隔着十万八千里。

放毒气弹

北京孩子玩的游戏里,不少是恶作剧式的,损人而不利己。毒气弹即其中之一。

毒气弹的制作也不复杂,把打坏了的乒乓球或用坏了的塑料垫板用剪子剪成碎末,装在纸筒里,口封死,就算告成,至多再放入点辣椒面。接下来是用火柴把纸筒点着,再一脚踩灭,纸筒里的化学成分经过燃烧便生成一种有害气体。接下来,就是找地方让这种毒气有的放矢。

老楼都不像今天,一层住户被封得俨若监牢,当年有些宿舍楼的阳台还是敞开式的,家里有人的时候,门也一般不锁甚至虚掩。这就成了孩子释放毒气的最佳场所。一般都选择晚饭的当口,几个孩子先绕着楼侦察一番,踩好点,开始操作,程序完成后,轻轻拉开阳台的门,将毒气弹往里一扔,关门撒腿就跑。有个朋友告诉我,他们院孩子都把毒气弹做成圆锥型,然后对着别人家的大门钥匙眼往里放毒。这也是因地制宜,楼况不一,放毒的方式各异,每村都有自己的高招。

再接下来,就是听动静了。受害者的反应可想而知,孩子的心理是,动静越大越好,没动静,费了半天劲也等于瞎耽误工夫。

还有个朋友告诉我,他们院孩子做毒气弹,不殃及大人,是把毒气往孩子的脖领子里放,让烟气从上衣底下屁股后面冒出来。

埋地雷

那时候,北京还有不少土路,不少院子除了通往单元门的几条道,大多也是土地。地雷就埋在这些地方。

地雷的制作稍复杂于毒气弹。原料是一根不粗不细的铁丝,把它窝成圆圈或长方块,往正中间套上两根皮筋,用一个一寸长短的木头片插进皮筋里,然后转动木头片,就像给机械闹钟上发条,到了一定火候,再用一根冰棍棍或类似的木棍,将上紧的木头片支撑在铁丝圈上,木棍的一头拴上粗线绳或细玻璃丝,地雷就算做成了。

玩的时候,在土地上挖一个浅坑,将地雷置于其中,上面撒上浮土,地雷线和人也得隐蔽起来。待有人路过这里,猛拉线绳,地雷上用皮筋上着劲的木头片失去支撑,快速往回翻转,溅起大量浮土,是为“地雷爆炸”。

还有一种自动雷,不用线绳,使木头片与木棍固定为人字型的立体支撑,然后埋在浮土里,以期行人不经意一脚踩在雷上,破坏支撑,导致“爆炸”。制造这种地雷,要格外小心,经常有孩子还没炸着别人,自己的手先被绷得青一块紫一块,甚至付出血的代价。

埋地雷的最佳地点是一条经常有陌生人通行的土路,周围得有障碍物作掩体。手控地雷袭击目标是妇女儿童或皮鞋油亮的过客,自动雷赶上谁是谁。大多数成人不和小孩一般见识,有的孩子在地雷“爆炸”的一刹那得意忘形,欢呼起来,被路人揪住不放,也是难免碰见的事情。有时候,线绳是拉了出来,但地雷并不爆炸,这时的孩子,与《南征北战》里张军长堵着耳朵下令炸坝等了半天也听不见响声的感觉差不多。还有的孩子把自动雷埋了一下午,也没有爆炸,过人的高峰时段已经过去,扫兴间只好把雷起出来,不留神把自己给炸了。

打绷弓仗

六七十年代过来的北京孩子,不论大院里的还是胡同里的,差不多都打过绷弓仗。

打仗先得储备武器和子弹。所谓绷弓仗,即因绷弓枪而得名。也是用铁丝窝的,呈手枪状,前面准星位置是窝上去的两个眼(圆圈),后面也是一个窝起来的子弹夹。把一串牛皮筋套在前面的眼上,再将子弹(纸叠的)通过拉紧的皮筋固定在弹夹内,扳机也是铁丝窝的,扣动扳机时,利用杠杆原理把子弹撬出弹夹,再通过皮筋的弹力射出。

绷弓枪的样式五花八门,大的有如卡宾枪长短,带长把,小的可以别在裤腰带上。那时,孩子中谁能窝一手漂亮的绷弓枪,就很难闲得住了,一天到晚和钳子铁丝打交道。有的绷弓枪能安数发子弹,可以连击。有的在枪把上再套一个不带皮兜的小弹弓,激战中不及给枪换子弹时,就用它作战。

子弹是纸叠的,画报、牛皮纸、作业本、糖纸,都是制作子弹的原材料,一叠就一兜子。纸质和子弹的硬度成正比。最常见的子弹,是作业本纸叠的。也有玩损的,在子弹里夹上曲别针或细铁丝,以加大杀伤力。

绷弓仗都是两军对垒,没有太细的规则,大概仅带冲锋和不带冲锋之别。那时候孩子玩打仗,分拨的原则,大体依照居住的距离,也就是,战争经常在单元和单元之间,楼与楼之间,胡同与胡同之间,院与院之间展开。

绷弓仗是一种和实际战争最接近的军事游戏。双方都要构筑工事,都有枪有子弹,有的还任命了司令、军长、师长之类,打起来也“交枪不杀”地喊着。六七十年代,院子里或挖防空洞,或兴土木,老有砖垛和沙堆,这都是绷弓仗的工事。那时做饭烧蜂窝煤炉子,煤厂一两个月来送一次煤,盛煤的竹筐一般在院里放几天,摞起来可作移动工事。在单元里玩的时候,楼上一拨,楼下一拨,从一楼攻到四楼就算直捣敌营。天天开仗,有如当年武斗的阵势。仗一旦打起来,真有鲁的,有的孩子为拔头功,把衣裳往脑袋上一蒙,挥着枪就往前冲。有时候也深入敌后打游击战,或者躲在暗处放冷枪。80年代末,我们在留系当老师的一个同学的宿舍里聊天,系里的教学秘书张森也在,说起他小时候打绷弓仗的故事。他家那时好像住的是平房,都是近距离作战。他有一次偷袭到敌方一个孩子的背后,相隔不过一米,而且是居高临下的位置,照着那孩子的后脑勺就是一发子弹,手也真够黑的。

绷弓枪的子弹还不足以让孩子开瓢,但打到头上,绷出包来,是家常便饭。流行绷弓仗的日子,也是孩子脑袋上流行起大包的时节。

并不是天天都有仗打,也有的时候,是孩子拎着绷弓枪到处转悠,瞎打着玩。记得我们上中学以后,有一年夏天,和几个同学遛车,遛到天桥,在天坛公园、自然博物馆和天桥商场各转了一圈以后,回到105路无轨电车站,正吃着冰棍,因为是夏天,汽车车门上的玻璃都被卸掉了。有个叫“二老肥”的同学忽发奇想,趁一辆电车已经启动的当口,掏出上好子弹的绷弓枪冲着脸对车门站着的一位乘客射了过去,正中其脑门。但车已经开出,挨绷的乘客隔窗眼睁睁看着“二老肥”,怒形于色,就是没办法。

冰车大战

冬天,不少院子里都泼冰场,面积视环境而定,可大可小。但北京孩子在这种冰场上,不是用冰鞋滑冰,而是滑冰车。

冰车是自制的,档次参差。上面是一整块木板或几块木头拼的平板,木板底下两边是两根方木头棍。冰车的优劣,不在于“车身”的木版,而取决于镶在木头棍上的是角铁、冰刀还是豆条(粗铁条),这直接影响到冰车的性能。冰鞋跑刀做的冰车,自然滑冰性能第一,但受跑刀长度的限制,车身不宜大,显得局促不说,滑起来总有一种欠稳当的感觉;豆条做的冰车性能最差,两根铁条擦着冰面,滑起来费劲,遇沟坎还难免“趴窝”;综合性能比值最高的,是角铁冰车,既不失稳当,又不失速度。孩子或置小板凳于冰车上,或盘腿而坐,或跪在上面。冰车赖孩子手里的两根铁钎子戳冰为助力前进,相当于划船用的双桨。家里的火筷子,经常被孩子偷出来当冰车钎子。

放寒假后,这种冰场就成了院里最闹腾的地方。滑冰车的孩子带着栽绒帽子、绵手套,穿着棉鞋,坐着他们的“战车”,在冰面上乱戳一气。经常是缩着脖子下冰,冒着汗收场,五眼塑料底棉鞋也冰汗交袭,早湿透了。天天如此,乐此不疲。有时候冰小“车”多,撞来撞去的,很难滑痛快了。

那时候,和平里青年沟附近的一水域冬天结冰,属于天然冰场,相对院子里的人工冰场要开阔得多,周围很多机关宿舍的孩子来这里“练”冰车。后来一度演成冰车大战。以院分拨,各出若干辆冰车,划出地盘,然后互相攻击,以冲出阻挡直捣敌后为胜,有点类似于地上玩的“攻城”。玩起来场面恢弘,杀声震天。经常是领头的一声“为了列宁,前进—”之后,这拨孩子叫着“乌拉—”,几十辆冰车就一齐奔了出去。和平里地区长大的孩子,应该还记得这个壮观的场面。有个朋友当年住十四区,他印象中那一带玩冰车属化工大院的孩子厉害,他们不知从哪找的材料,是一色的角铁冰车,机械化部队。别的院和他们一比,豆条冰车占了多半,“打”起来根本不是对手。喊声再响,也是以失败告终。

沙包三玩

沙包的玩法很多,有踢包、砍包、夹包种种,沙包还是玩抓拐的辅助工具。

沙包大小不拘,用五颜六色的棉布缝成六面的正方体,里面的瓤,一般是红豆黄豆之类的东西,也有大米小米,还有沙子或小石子。

砍包分成两拨,一拨横列在场地中间,另一拨选二人站在两端。开始后,由两端的孩子中的一个持包,砍向中间的一拨,砍中了谁,谁下场;砍不中,则另一端的孩子捡包接着砍,场上的一拨孩子必须不断地转身,面向持包人。他们可以躲包,也可以接包,如果把砍过来的包接住,则对方失分,有下了场的可以被救活。砍包讲求速度,砍的一方速度一快,躲的一方容易乱阵脚,也容易躲闪不及,更不容易接包。坎包一方也有技巧,不能往对方怀里砍,那样最容易接住,最好是照大腿或肩膀出手,以对方不易接住为原则。

夹包不分拨,或者说是一人一拨。先由两人上场,在当中画一道线,孩子站在两端,一方先夹,用两只脚尖夹住沙包的一个角,然后跳起,猛一甩,包必须过中线,离线越远越好,对方也如法炮制,直至一方夹不过线为负,换人。夹包需要点技巧性,关键在那一甩,高手能甩出几十米开外,对手就只好望洋兴叹了。

踢包的玩法较前两种略复杂。先画一个锅(圆圈),锅前再画一道线。也是分拨,一拨先踢,另一拨在前面接包,阵势和规则都有点像打垒球。踢包是一人一人上场,接包是全体出动。踢包的孩子以线为界,动作类似足球守门员开球,也是以不被接住,越远越好。如被接住,就得换人,所以踢包的一般都尽量让包贴着地皮出溜。没接住,就要由接包一方自包的落点处把包往锅里扔,此刻,踢包的孩子可以在线内用腿挡扔过来的包,如包进了锅,踢包者自然出局,换下一个。如没进锅,用眼估摸,按鞋的尺寸要分,一脚为一分,说出要几“脚”,然后用脚量,要少了吃亏活该,狮子大开口要过嗦了下台。最终以两拨积分多少定胜负。

沙包的这些玩法,都不属于剧烈对抗的游戏,也不含任何恶作剧成分,因而男孩女孩都玩,或者掺和着玩,女孩的技术有时甚至强似男孩。

粘蜻蜓

陈子建和我是多年的舍友。去年夏天,他有一次来电话说,逮了一只蜻蜓,想送给一个放学的小学生,不料那孩子被吓得倒退好几步,死活不敢接。子建也不懂了,他问:“现在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其实也怪不得孩子,时过境迁了。有个朋友曾在出租车上听司机说过:“你看看,现在哪还能见到蜻蜓?一只也没有!”想当年,就是30年往前,北京孩子哪个没充当过蜻蜓和鸡鸟的杀手?

粘蜻蜓算不上游戏,但它是暑假里孩子的主要活动之一,可以当游戏来说。

粘蜻蜓的主要工具是竹竿。那时夏天兴挂蚊帐,家家都有成捆的竹竿,或戳在墙角,或搁在床底下。粘蜻蜓用的器械,就是这种竹竿。竹竿上头,绑上一根冰棍棍、扫街的长笤帚苗或长短相仿的较细的木棍,在头上抹上胶。当然,先得熬胶。

胶的原料是皮筋或自行车内胎,用剪子剪碎,把铁皮的玻璃罐头瓶盖翻过来,将碎皮筋置于其上,再用火烧,名曰熬胶。黏度如何,火候相当关键。胶熬好后,盛在中药丸盒子之类的携带方便的容器中。至此,准备活动停当。然后是沿街搜索。粘蜻蜓最好是三人一起出动,一人负责操作,一人负责拿着盛胶的盒子,一人负责拿蜻蜓。走的都是小马路上的便道。

蜻蜓一般爱拣秃树枝上落,只要胶熬到了火候,粘起来很少失手。当然,手要稳,竿不能打颤,有句歇后语为:“老太太粘鸡鸟——竿(肝)颤。”将竿悄悄升起,挨近蜻蜓,带胶的竿头对准蜻蜓的背部,猛一点,一只蜻蜓就下来了。也有胶不黏的时候,竿还没缩回来,粘住的蜻蜓就挣扎着飞了。

粘下来的蜻蜓都被夹在手指缝里。夹蜻蜓也有讲究,不能夹翅膀,那属于姿势走样,和弹球里的挤豆差不多,一只手也夹不了几只。要夹住蜻蜓头下面的身子,把翅膀留在手背上面,这样一个手指缝可以夹四五只。赶上丰收的时候,两只手上能夹四五十只。当然,要不停地换胶,粘多了或碰上土什么的,胶就会失去黏度。相识的孩子难免在马路上会师,就比谁粘的蜻蜓多。

蜻蜓有若干品种,北京天上飞的,一般是黄色的那种。还有一种灰色的,比蜻蜓大,尾巴是一节一节的,尾巴头上还有个飞轮,叫膏药。一种蓝色的,也比蜻蜓大,称老子儿。还有一种红色的,与蜻蜓一般大,就叫红蜻蜓,或小辣椒。好像有不少文学作品,爱拿“红蜻蜓”当标题,也有一些公司冠以“红蜻蜓”之名,寓意何在,不得而知。北京的孩子也没觉得红蜻蜓有多么特别,就是尾巴很硬,也很直。蜻蜓都咬人,似乎红蜻蜓更甚。那时比谁不怕疼,就拿一只红蜻蜓来,看谁敢把手伸过去。膏药和老子儿也比一般蜻蜓厉害,且不多见,半天下来,粘到几只,就算不错了。

蜻蜓粘回来,也没什么用,乐趣都在过程中。顶多放养在家里的纱窗上,让它吃蚊子。也有的孩子把蜻蜓的翅膀撕去一半,像扔纸飞机那样扔着玩,此时的蜻蜓还能飞,但飞不高,扑腾而已;或者在蜻蜓的尾巴上拴根线,像放风筝一样。更有手黑的孩子,捏着翅膀,将蜻蜓“分尸”,然后喂鸡。

用同样的方式还可以粘鸡鸟(即知了,北京孩子又叫“伏天”、“大马猴”)。鸡鸟都趴在柳树的高处,一般的竿长度够不着,得杆接杆。粘起来比蜻蜓费劲,要寻着叫声仔细观察,发现猎物,弄不好还得登栅栏爬墙上树,有时候好不容易让竿够着了,鸡鸟一察觉,飞了。我们院有个孩子小时候为粘鸡鸟,在复外一小铁栅栏的横梁上没站稳,摔了下来,头没事,栅栏尖扎着了肚脐眼儿。

那时候可逮的活物并不只是鸡鸟和蜻蜓,像蚂蚱、刀螂(螳螂)、扁担、老牛、花大姐等等,随处可见。晚上路灯下遛几圈,能抓几碗“一斗油”,回来放锅里炸着吃,据说还挺香。

打嘎、抽“汉奸”

这都是老北京的儿童游戏,六七十年代也玩。

嘎,《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是:“一种儿童游戏,两头尖,中间大。”木头做的,状如枣核。它的配套工具是“刀”,也是木制的,形状和菜刀没两样,有时候也拿光板的乒乓球拍子当刀。玩法是用刀剁嘎嘎的尖部,使之弹起,再用刀面猛击,将其打出去,越远越好。游戏规则也许版本不一,但套路差不多,也是“锅”式玩法居多。先画个圆锅,把嘎放在锅里,猜先。先打的可以击三次,再由对手往锅里扔。有一个规定是,如果把嘎弹起来,但刀没跟上,击空了,也算一次,这在土地上是常有的事情;如果剁空了,或没把嘎剁起来,则不算,或只算三分之一次,即三次剁不起嘎,算打一次。三次都有效地击中,对守方来说,就没什么余地了,飞出去一二百米也是它。有时候一拍下去,嘎便不知了去向。

抽“汉奸”也叫抽陀螺。“汉奸”也是木头做的,圆锥型,锥部镶进一个滚珠,圆面上用彩色铅笔画几道不同颜色的圈。配套工具是鞭子,即在一根细木棍或树枝上拴一个布条。玩的时候先用鞭子上的布条缠住“汉奸”,猛一拉开,让“汉奸”在水泥地上转起来,再用鞭子不停地抽锥底,使之不停地转动。也有用手启动的,两只手把住“汉奸”,离地,猛地呈顺时针方向转动,让它转着落地,再接着抽。抽汉奸一两个人玩也没多大意思,居住环境中如有水泥地空场,那就热闹了,几十个汉奸在地上转,转起来花花绿绿,也是一景。

抓拐

http://vip.book.sina.com.cn 2005年07月06日00:00

拐,分猪拐和羊拐,系猪蹄和羊蹄上的一块骨头。一般是四个一副,拐上都涂有颜色。每个拐有几大部位:鼓、坑、针。辅助工具是沙包或乒乓球。玩的时候是一人一拨,找一块水泥地(家里的桌子上也可以玩),先拿拐当色子,扔出一把,看谁的针多,即先玩。玩法是把包抛起,包在空间的刹那间,用夹、捏、抓等手段活动拐的各个部位,在包落地前用手接住。这算一个回合。包如落地,即下台。各部位如何活动,是有次序的,不能乱,最后一个次序是将四个拐一把抓齐,再把包接住。如果都不出现掉包的情况,输赢的标准是谁能在较少的回合里完成活动拐的所有次序。

抓拐的技巧性很强,手的动作要快而稳而灵活。眼睛要盯着抛起来的包,靠手的触觉判断拐的部位。这种游戏适于女孩,男孩也玩,但肯定玩不过女孩。技术水平另说,女孩子人人都得有几副,带在身上,随时掏出来玩,即使一个人,也能自己玩。

猪拐比羊拐大,羊拐比猪拐秀气,且比猪拐难得,因而“含金量”高。今天,留下来的拐已经成了一种藏品。马洁是50年代末出生的北京孩子,她手里有一副60年代的羊拐,三十年后,送给了她的女儿。

其他如链子枪、子弹头砸炮、铁环、跳皮筋等等,尽管也是风靡过的玩的形式,但游戏成分的含量极少,接近于零,说起来故事也不多,只能点到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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