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恩的相机对准了一户宅门,拍下了一个完整的长镜头。
起先有挑担货郎在宅院门前逗留,还送一小孩点吃食,当小孩坐在石台上吃得津津有味时却被走出门外的男户主赶走了。户主瞧货时,过来一位相识,或许有些日子不遇了,他们彼此屈身两次请安问候,然后一起打量并议论着这位相识手中的鸟儿。
这厢有礼了
也许您看到这一幕时,会想到根据老舍同名经典话剧改编而成的电影《茶馆》里的情景:久别重逢的老旗人常四爷和松二爷两位老哥俩儿在改良后的裕泰茶馆巧遇。松二爷欲与常四爷互行请安礼,二人却被王掌柜请入座。可是,松二爷没等坐下,却转过头来倒给王掌柜请起了安。“王掌柜,你好?太太好?少爷好?生意好?”每问一次好,松二爷都要屈一次身;而王掌柜每回应一次“好”时,也对应屈几次身来作为回礼。
在清代,请安是常礼,满汉皆用,但对满人来说,出于习俗,请安会使用得更多。日常生活中如遇较自己辈分高、地位更尊贵者时,以下对上的请安被称之为“打千”。但平辈或老熟人见面,尤其久未谋面的,也会相互行请安礼以作问候,这是出于对彼此更多的尊敬。当一方向另一方打千时,对方也同时“打千”,即“答千”。
男子请安时,先端正姿势,如“立正”的样子,然后向前迈左腿,左手扶膝,右手下垂,右腿半跪,略微停顿;眼平视,不能低头、扬头或歪头;双肩平衡,不能弯腰,左右腿的间距不可太大,保持左腿向前迈的自然距离,不可向后蹬腿。
打躬作揖礼
接着,片段中户主的另一位相识出现了,在行礼打完招呼后,对方问户主眼前的这位是谁?户主旋即介绍他们两位认识,于是这二人相互行礼完便各自而行了。这一环节他们所行的都是打躬作揖礼。
打躬作揖即弯身抱拳行礼,这是汉族自古以来流传下来的礼节,在清代日常生活中仍使用得特别普遍,满人入关后受汉人影响也沿用。与西方的握手礼相比,这种礼节卫生、方便、优美,甚至可以避免因握手产生的一些尴尬。
作揖根据不同场合有不同的用法,右手在内,左手包于外上称为“吉拜”,常用于过年等喜庆场合,反之则是“凶拜”,一般用于吊丧。女性的手势和男性是相反的,左手握拳,右手包于其上是“吉拜”。
又来了个遛鸟的(“松二爷来了”)
片尾,户主继续瞧货,从他身边过来一位着旗袍的满人妇女,与迎面而来的一位提鸟笼的先生相互行请安礼致意,然后也匆匆而过。户主进院了,货郎依旧在院外驻足,周边人来人往,此时有挑桶的进院,不过一会儿就出去了……片段到此完。在清代,女子请安姿势与男子同,只是左右腿的距离要近,动作幅度小,双手扶左膝,右手不下垂。
清代,由于满人作为少数民族统治者入主华夏,这导致了满汉文化、习俗的相互影响和吸收。无论满人还是汉人,在日常礼仪中都能看到彼此民族的烙印。
笔者认为这个早期的无声长镜头片段不排除有摄影师摆拍的可能,因为从画面中众人的行走路线就可以看出:人们大都是贴着墙,从货郎跟前走过,而货郎背后的大片空地即观众眼前的那块空间却没有人通行。
由此可见,为了画面构图美观,早期电影运用了场面调度。通过观影,我们可以感受到卡恩有着想用镜头来记录一些东方礼俗的目的,这一片段具有了人类学纪录片拍摄的雏形。
见面鞠躬
不过,该片段呈现的内容丰富,充满了生动的民间生活气息。如果您曾在胡同里住过,即使过去了一百多年,清人的那套礼俗早已烟消云散,想必您看完该片也会倍感亲切的,似乎觉得就像昨天发生在身边的图景一样,让人重温,让人浮想,让人回味……
知晓并遵从礼俗,尤其对于当时的士绅阶层来说,是教养的体现和身份的象征。现在流行的西式礼——鞠躬和握手,在清代时飘洋过海传到中国,经过漫长的历程,直到辛亥革命以后,才作为正式之礼在中国流行,而我们的那些传统礼俗却被取代和遗忘了,只能在这些珍贵的老影像中一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