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是周末，绿宝石茶楼除了一些退了休闲着没事的老头老太太，生意并不是太好。林青荷要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阳光很好，这乍暖还寒的四月，冬装，夏装，春秋装，是穿什么的都有。窗子正对着的两株樱花却很和谐一致，都是怒放着，让人的心情有欣喜地震荡。

林青荷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想呆会见到方立轩要怎样发问才不会吓着他。

林青荷一家和方立轩一家的友情在下飞机后真正开始生根发芽。初初的一两年，他们交道很多，几乎所有的节假日都在一起过，好在多伦多电话是按月固定收费，不然，他们两家的电话费估计都会是天文数字。林青荷夫妻都尊敬地称方立轩为大哥，方太太年纪比林青荷还小三岁，他们也依然笑着叫大嫂。在异国他乡的岁月里，他们相处得像真正的一家人。

方立轩算是很幸运地，半年多就找到了一份专业工作。太太也不错，一来就在市中心的希腊街的一个韩国人开的小铺子里帮忙，虽然拿的是最低工资，但是时间比较机动也比较清闲。过了不久，他们就买房子安定下来了。两家的友情也自此开始断裂了，老公的自尊没有办法接受同一班飞机来的人生活和他确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就故意拉开了和他们的距离。人说患难难共，其实荣华也难共，生命里的朋友和亲人都好，时时刻刻保持一样的步伐难度总是很大。

老公后来读书就业在到回国，基本都没有和方立轩联系，用他的话说：干嘛去打扰人家的美好生活，咱们自己的苦自己扛。方立轩他们开始还坚持不懈地联系着他们，到后来弄明白了老公的意思，就开始自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林青荷对老公的这种处理方式很不赞同，可是她又不想为这事给老公雪上加霜，再者方太太的性格是淡淡的，她也只有是无可奈何看花落去的态度去感叹友情的流逝。

林青荷想起最后一次和他们相聚是在他们新买的房子里。那天他们请了好些人，包括方太太的老板韩国人一家。林青荷还记得那年近五十的老板夫妇都非常显年轻，老板娘不晓得是不是粉涂得太多了，脸色白得有些怪异。老板眼睛很小，又一直笑笑的，就看见两条缝在脸上。追过几部韩国电视剧的林青荷顿时对老板一点好感也没有了，她以为韩棒子个个都像影星张东健样的牛眼，再不济像影星RAIN的小眼睛，决不能是两条缝。

那天因为老公的兴致不佳，他们提前回去了。倒是林青荷兴致勃勃地在心里琢磨了好久：方太太每天对着两条缝上班该是怎样地折磨？直到差不多一周后，他们买菜打开后车厢，发现了那盆已经冻死了的蓝色妖姬的兰花，这盆花是买来庆贺方立轩和徐华乔迁新居的。老公竟然忘了拿出来。

老公看到花也是一愣，默默地什么也没有说。林青荷却忍不住抱怨：你这人怎么回事呀！不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你怎么还是忘了？

老公冷冷地：不就是四十块钱么，发这么大火至于吗？

林青荷恨恨地看了老公一眼，收起了很多想说的话，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的老公是是非混淆，概念不清地，再辩论一定是以大吵结束的。林青荷心疼地是他们两家那像兰花一样美丽开得正旺的友谊被这一冻也要死了。

方立轩走进茶楼，看到了跟他挥手的林青荷，有些反应不过来。刚才林青荷在电话里说她是夏洛特，新搭档的同事想和他一起喝茶聊聊天。对于夏洛特就是林青荷方立轩有些措手不及，他有些迟疑地。

方大哥，声音没有听出来，连人也不认识了？林青荷淡定自若。

方立轩有些尴尬：没有，没有，只是没有想到是你！

我也没有想到，方大哥怎么改行做地产经纪了，做专业工作不好么？林青荷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缓，希望不要给方立轩增加压力。

专业工作给裁员了，总得生活下去吧！方立轩答得有些无奈。

不是有失业救济金吗？暂时扛一下接着找啊！林青荷回答得不假思索，生活或者给她的磨难还太少，让她以至于过了不惑依旧保持了很多的天真。她一把接过方立轩做拍档，其实心里还是隐隐有想法，要劝他放弃，这一行他这种性格是干不好的。

方立轩苦笑了一下：失业金早用完了，都找了快四年了，高科技这种东西更新换代太快了，半年不去上班就跟不上了，再加上，年纪也大了·············

林青荷觉得有股寒气从脚底往上冒：天啊，加拿大怎么了，博士毕业，专业领域多年，竟然没有办法找到工作，要去做地产经纪卖房子维生，这要是在中国的机关单位，早就是高级工程师待遇吧！不一定名利双收，但肯定是衣食无忧了。

林青荷艰难地清了清嗓子：大嫂还在韩国店做吗？她还好吧？

方立轩喝了一口茶，看了林青荷一眼，眼睛扫向窗外，很平静地：我们离婚好久了·······

什么？林青荷觉得是霹雳闪过上空 ：还有什么我想不到的，方大哥你一齐倒出来。不过这只是她心里想说的话，最终还是没有出口，她楞了一下，然后开始给方志立添茶水。

她还在韩国店做，以前的老板娘得病死了，她现在是老板娘了，她有时来看孩子，日子过得还不错················方立轩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林青荷的泪在那一刻喷涌而出，从接到那个意外的邮件开始，她就觉得自己一直是在打压自己的情绪，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为自己找突破口。方立轩这番其实和她并没有什么关联的话却扒开了她的水库缺口。

林青荷的反应不仅是让方志立意外，而且吓到他了，他不知所措地安慰道：已经过去了，大家现在都挺好的，你老公好吗？

林青荷一听他提到老公，悲愤更加高涨，要平静都不可能了。她毫不犹豫地把这些年来的恩怨全倒了出来。倒得干净痛快，没有一点保留。

那天的绿宝石茶楼，很多老头老太太都忘了喝茶和聊天，大家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盯在坐在窗口的方志立和林青荷身上，细细地打量着他们，一直在揣测，情绪激动衣着光鲜的林青荷和朴素平静的方立轩之间是怎样的感情纠葛，爱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