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宝二年(辽应历十九年)即公元969年闰五月十六,宋太祖赵匡胤因长期无法攻克太原,率军撤离河东。
九月十六(庚申),宋太祖将合州的浓洄镇升格为广安军。同时,辽国涿州刺史许周琼前来归降。宋太祖任命他为右羽林将军,让他照领涿州刺史。九月十九(壬戌),宋太祖临幸玉津园举行宴射(饮宴习射的古礼)。这月,宋朝首次让典当或收买土地的人,交钱印制地产买卖的契约。
冬十月十四(丁亥),宋太祖下诏说:“从前西汉寻求精通经术的官吏和平民,都让地方钱官跟他们偕行,沿途各县照顾他们的食宿。这都是优待贤能的办法。国家每年开设贡举,就是为了访求俊乂。四方的士人,不辞路途遥远,前来赶考。然而有些地方不但僻远,道路也很艰险,资用或许短缺,朕十分怜悯他们!自今以后,西川、山南、荆湖等道的举人,朝廷将发给往来的通行券。”
次日,宋太祖前往近郊狩猎。
十月十七(庚寅),散指挥都知杜延进等人因谋反伏誅,宋太祖还将他们夷族。
次日,宋太祖下诏,让归、峡二州一同直接隶属京师。同时,宋太祖还为相、赵、深三州死在太原城下的三百三十四名民工的家人免除租税三年。
十月二十五(戊戌),辽国右千牛卫将军王甲在丰州归降朝廷。宋太祖当即任命他儿子王廷美为丰州衙内指挥使。
次日,宋太祖在后苑宴请藩臣。酒酣时,他从容地跟他们说:“你们都是国家的宿将旧臣,长期掌管大镇的繁忙事务。为王事而日夜奔忙,并非朕之所以优待和礼遇贤者的本意。”前凤翔节度使兼中书令王彦超明白宋太祖的用意,当即上前奏道:“臣本来并无太大功勋辛劳,却冒受陛下如此的荣宠。今天臣已衰老,能以骸骨回归田园,就是臣的心愿。”前安远节度使兼中书令武行德,前护国节度使郭从义,前定国节度使白重赞,前保大节度使杨廷璋,则竞相陈述自己当年攻战的经历,及历经的艰苦。宋太祖说:“这些都是前代的事,何足论道!”十月二十七(庚子),宋太祖改任武行德为太子太傅,郭从义为左金吾卫上将军,王彦超为右金吾卫上将军,白重赞为左千牛卫上将军,杨廷璋为右千牛卫上将军。当时参与宴会的节度使,全都被罢免藩镇大任,改任闲官。同时,宋太祖升迁太子太傅王溥为太子太师。
当初,客省使丁德裕、引进副使王珏、內臣张玙一同领兵进驻西川。丁德裕颇为专恣,并因为兵马都监张延通和张玙关系密切而十分不满。回归宫阙后,丁德裕诬奏,说张延通说话时涉嫌指斥朝政,以及在西川时的不法行为,并指责张玙和他朋党。十月三十(癸卯),宋太祖登御后殿,召张延通前来问讯。张延通大声抗议,出言不逊。宋太祖勃然大怒,当天就将他斩首弃市,张玙和王珏则被判处杖刑后发配他方。
同时,辽国的锡里和裕噜等十六个部落前来归降。宋太祖授予他们不同的官爵。
这月,辽景宗耶律贤前往褭潭。
十一月初一(甲辰),辽景宗举行柴册礼(积薪为坛,皇帝受群臣所上玉册,然后烧柴祭天;是辽国特殊的礼仪),并到木叶山祭祀祠堂,然后前往鹤谷。次日,辽景宗进封北院枢密使萧恩温为魏王,并为北院大王耶律乌珍加裕悦(即于越,辽国最高荣誉)。
十一月初三(丙午),宋太祖临幸镇宁军节度使张令铎的府邸,探望他的疾病。十一月十一(甲寅),他到近郊狩猎,回来后前往金凤园。
十一月十七(庚申),回鹘和于阗都派使者前来进贡地方特产。回鹘使者回去时途经灵州,到集市做交易。知州段思恭派官吏去购买药品硇砂,而那官吏和使者因为价钱发生争执。段思恭不追问自己的官吏,只是将那使者戴上枷锁,关押了几天后才释放他。使者回去后向他的国主诉苦,回鹘可汗于是派人带信前来灵州,了解给使者戴枷锁的缘由。段思恭自知理亏,所以没有答复。自此以后的几年,回鹘不再到大梁入贡。
十一月二十五(戊辰),宋太祖下诏,让中书舍人李昉和兵部员外郎兼知制诰卢多逊,分直学士院(即在那里当值)。直学士院就是从李昉和卢多逊那时开始的。先前,办事的堂吏如有事前来翰林院,通常在堂下拜见,学士略微离席作揖回礼。事情办完后堂吏就退下,从未就座。李昉先前在翰林时也是那样。到这时,有事前来的堂吏都到堂上拜见,然后开始谈论朝廷内外的事情,不再遵从往日的礼仪。李昉感到愕然,便问询同列翰林。他们都说这样做已经好几年了,人们也从来没有过问为何。礼部尚书杨昭俭喜欢讥讽非议,因此扬言说李昉还去拜谒堂吏,经常请求得到他们的名片,等等。
这月,南唐主李煜到青龙山围猎。回来后他到大理寺亲自重申囚犯,还原宥了不少人。中书侍郎韩熙载上奏劝谏说:“刑狱大多都由有司部门处置。大理寺的囹圄之中,并非御驾应当前往的地方。请有司部门处罚内库钱三百万充当军储。”
十二月十一(癸未),宋太祖临幸中书省,探望宰相赵普的疾病。
十二月十三(乙酉),宋太祖任命房州(今湖北房县)防御使王彦升为原州(今宁夏固原)防御使。王彦升善于击剑,军中都称他为王剑儿。王彦升生性残忍,在原州共有五年。有违犯汉人律法的外族人,王彦升不对他们加刑。他只是召僚属前来饮宴,然后将犯法的外族人带到面前,亲手剥下他的耳朵咬着吃,还用来下酒。犯法的外族人血流满身,浑身战栗,不敢动弹。王彦升前后吃了数百人的耳朵,因此外族人无不畏惧,再不敢侵犯边塞。
十二月二十六(戊戌),宋太祖赵匡胤任命辛文悦为房州知州。赵匡胤最初曾跟从辛文悦学习,即位后即召见他,授他为太子中允兼判太府寺。后周郑王(即被废的恭帝柴宗训)当时在房州,宋太祖觉得辛文悦是位长者,所以有此任命。
丁德裕又上奏,说西川转运使兼礼部郎中李铉曾因醉酒指斥朝政。宋太祖用驿马召来李铉,将他关进御史监狱,立案调查。李铉趁机指责丁德裕在蜀中时屡次因事相求,但大多都被他拒绝,他也都有证据。宋太祖这时才醒悟到丁德裕的妄为,所以只是处罚李铉酒后失言的过失。十二月二十七(己亥),他将李铉贬为左赞善大夫。
也在这天,右赞善大夫王昭文因在监护大盈仓期间,他儿子和仓吏为奸贪脏,所以被发配到汝州。
同时,凤翔节度使符彦卿生病,乘坐车辆赶赴西京洛阳,上言说自己病得很重。宋太祖下诏允许他在洛阳就医。告假满了百日,他依然接受同样的俸禄,结果被御史弹纠。宋太祖因符彦卿是姻亲故旧,所以没有治罪,只是罢免了他的节度使。
这期间,辽景宗任命韩匡嗣为上京留守。他是辽景宗还是藩臣时的幕府旧臣。不久,辽景宗又封他为燕王。韩匡嗣让他儿子韩德让入宫侍奉,辽景宗觉得他恭谨,又加授他为东头供奉官,补枢密院通事。
开宝三年(辽保宁二年)即公元970年春正月初一(癸卯),因为下大雪,宋太祖没有登御正殿。
正月初五(丁未),辽景宗前往潢河。
正月初一(癸丑),宋太祖撤销海州东海监,恢复东海为县。同时,朝廷派人增高各地的河堤。
正月十九(辛酉),宋太祖下诏说:“诸州官吏必须认真访察;民间如有孝悌彰闻和德行纯茂的百姓,满五千户可以举荐一人。或许他们还有奇材异行,则不受人数的限制。所举得实,朝廷将为官吏加赏,不奉诏的将被治罪。”诏书还要求里闾和郡国相继审查,然后连署奏闻朝廷,并为他们治裝送来宫阙。
镇宁军节度使张令铎被罢免禁军军职时,宋太祖让皇弟赵光美娶张令铎的第三女为夫人。当张令铎自镇宁军前来朝见时,正在生病。宋太祖亲自前往探望,赐给他布帛五千匹和银子五千兩,还给他家人丰厚的赏赐。正月二十七(己巳),张令铎病故。
张令铎是棣州厌次人,少年时靠勇力隶属军伍。后唐清泰中年,他补任宁卫小校。后晋初年,他改隶奉国军。后汉乾祐中年,他跟从郭威(即后来的后周太祖)平定河中,因功升迁奉国军指挥使。广顺初年,他升迁控鹤指挥使,并经累迁成为本军左廂都指挥使,兼领虔州团练使。他跟从后周世宗征讨淮南,接着移领虎捷左廂,加常州防御使。世宗再次出征寿春时,任命他与龙捷右廂的柴贵分别为京城左右廂巡检。世宗即将北征时,命令他与韩通和高怀德领兵率先赶赴沧州。他接着又作为韩令坤的副手成为霸州部署,率兵卫戍。恭帝即位后,授他为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兼领武信军节度使。张令铎本名张铎,因和河中节度使张铎同姓同名,所以朝廷赐给他今名。宋初,他升迁马步军都虞候,兼领陈州节度使。宋太祖出征昭义叛臣李筠时,任命张令铎为东京旧城內都巡检。建隆二年(961),他出任镇宁军节度使。这时他在京师病故,终年六十岁。宋太祖十分悲悼,追赠他为侍中。
张令铎生性仁恕,曾跟人说:“我从军三十年,经历了大小四十多战,经常摧坚陷敌,但从未妄杀一人。”他去世时,人们普遍感到惋惜。
同时,辽国派往河东的使臣韩知范自太原归来,说晋阳困难重重,而北汉主刘继元缺少辅佐人才。南院枢密使高勋也向辽景宗进言说:“我们和晋阳是父子之国,每年他们都派使者前来觐见,不是大臣就是王室子弟。先帝一怒之下将他们的使者全都拘留起来。这实在没必要。”辽景宗于是找到被扣押的北汉使者十六人,用厚礼将他们遣送回国,并任命其中的刘继文为保义节度使,李弼为枢密使,让他们辅佐刘继元。刘继文他们长期滞留在辽国,这时又得到辽景宗的任命,回归主持朝政,所以北汉主身边的侍从无不谮毁他们。北汉主于是将刘继文支出朝廷去任代州刺史,李弼去任宪州刺史。辽景宗听说后,下诏责备北汉主说:“朕因为你的国家接连丧失二位君主,又僻处一隅,要想再次得到安宁,必须依靠共同治理。刘继文是你的弟弟,李弼也是你的旧臣;一位有同气之亲,另一位则有耆年之故。所以朕才有了这两道任命,让他们效力,贡献自己的纯诚;也许这样能使国家安宁,也保持我们两国的欢好。然而他们座位尚未坐暖,身子已被捐弃。你哪里还有顺从朕的心意!”北汉主得到诏书后,惶恐地派人去向辽景宗谢罪,然而最终并没将刘继文召回。
二月初一(壬申),宋太祖将万州的梁山县升格为梁山军。
二月初八(己卯),雄州刺史侯仁矩去世。侯仁矩是后汉时开封尹侯益的次子,曾跟从侯益任商州牙校。侯益出讨张从宾时,侯仁矩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因功出任蓬州刺史和河南牙职。他跟从侯益历任潞、徐、秦三镇牙将。开运初年,他入朝成为氊毯使,不久又出任天平行军司马。后汉初年,高祖授他为隰州刺史。他上任后判决长期拖延的案件,一天里就释放了一百多被关押的囚徒,监狱为之一空,那里的百姓心悅诚服。在后周时他历任左羽林将军和泗州刺史,后改任通州,兼屯田盐铁监使。宋初,侯仁矩历任祁、雄二州刺史。他治军颇有方略,历任数郡,都很有政绩。这时(《宋史-传记》说去年即开宝二年)他病故,终年五十六岁。
宋太祖得知他病故,十分惋惜,特命中使前去主持丧事,由官府出钱办理。侯仁矩的儿子侯延广也有勇略。侯仁矩在雄州时,有一天正在饮宴时,数千名辽国骑兵跑进城里,居民大为惊扰。侯延广带领几名亲信骑兵飞驰而出,射杀辽人部落酋长一名,斩首数级,还生擒了他们的全部党羽。侯仁矩喜出望外,抚摸着他的背说:“兴我家门的人就是你了!”事情奏闻朝廷后,宋太祖下诏赐给他锦袍和银带。侯仁矩的另一个儿子侯延之在咸平二年进士及第。这是后话。
这期间,北汉主任命礼部侍郎李恽为司空和同平章事;任命鸿胪卿刘继颙为太师兼中书令,领成德军节度;任命三司使高仲曦为枢密使;任命宦官卫德贵为大内都点检,嬖人范超为侍卫亲军都虞候。范超和卫德贵分别掌管机务,而李恽等人只是挂名而已。李恽是阳武人,嗜酒如命,沉湎棋弈,不理政事。北汉主有很多内宠,刘继颙多次献给他玉簪耳环等,北汉主因此更加信任和倚重于他。
二月十九(庚寅),宋太祖临幸西茶库,接着前往建隆观。
三月初一(壬寅),他下诏说:“礼部贡院阅览进士考试诸科后,请将十五举以上并终场的举人姓名奏闻朝廷。”三月初三(甲辰),礼部贡院上报了司马浦等六十三人。三月初九(庚戌),贡院又上报了十五举以上但未经终场的四十三人。朝廷赐给他们本科出身,并下诏自今不得以此为例。
忠武军节度使宋偓在管辖区购买邸店(供客商堆货﹑交易﹑寓居的客栈)。宋太祖听说这事后,很不高兴。三月初七(戊申),他改任宋偓为静难节度使。
次日,宋太祖任命忠正节度使王审琦为忠武节度使。王审琦镇守寿春共八年,每年都根据租赋和课税的情况,量入为出,从未对百姓有所额外科律诛求,寿春百姓都安居乐业。他部属一名邑令因手下录事违法而将他停职,而州府幕僚觉得该邑令没有先谘询州府,就擅自处置,所以请求对他立案调查。王审琦说:“五代以来,诸侯强横,所以令宰不能全权负责县事。如今天下太平,我愧守藩维,而下属令宰能贬斥狡黠官吏,应当得到奖赏才对,有什么可调查的!”
三月初十(辛亥),宋太祖任命处士酸枣人王昭素为国子博士,让他在该位置退休致仕。王昭素少年时专心好学,很有志向和操行。宋太祖听说他的名声,便在便殿召见他。王昭素那时年已七十多,宋太祖问他:“先生为何不肯出仕?”王昭素辞谢说自己能力不行。宋太祖让他讲解《乾卦》。他讲到“九五飞龙在天”时,严肃地说:“此爻正对应陛下今日的事。”于是引援证据,趁机加以微妙的讽谏。宋太祖很高兴,便请教他治世养身之术。王昭素说:“治世莫若爱民,养身莫若寡欲。”宋太祖非常喜欢他的这句话,并把它书写在屏风上。王昭素留在大梁一个多月,其间还多次请求回归,所以宋太祖有了这道诏命。王昭素在八十九岁那年在家里去世。这是后话。
三月十五(丙辰),殿中丞张颖因为先前任颖州知州时为政不公而被免官。三月二十八(己未),宋太祖临幸宰相赵普的府邸,探望他的疾病。
夏四月初一(辛未),日食。四月初五(乙亥),宋太祖任命内客省使丁德裕代理潞州知州。当时昭义(泽潞)节度使李继勋改任天雄节度使,所以宋太祖让丁德裕到潞州上任。
四月初九(己卯),宋太祖下诏给三司说:“诸路两税折换成征收物品时,除非地方上需要的,不许摊派给百姓。”
四月十七(丁亥),宋太祖临幸寺观祈雨。四月二十一(辛卯),京师大梁(开封)开始下雨。四月二十四(甲午),宋太祖临幸教船池。四月二十九(己亥),宋太祖取消河北各州的盐禁,还下诏让郡国除非地方特产,其他不用进贡。
这月,辽景宗前往东京,去祭奠他的祖父让国皇帝(辽太宗耶律德光的长兄耶律倍)和父亲辽世宗(耶律阮)的庙堂。
五月初七(丁未),宋太祖严禁京城民众持有兵器。五月十三(癸丑),宋太祖临幸城北观看水磑磨坊。
当初,辽国北府宰相萧思温因为娶了公主,所以出任群牧林牙。但他在军中行为龌龊,不修边幅。僚佐们都知道他毫无将帅的才干。后来他成为武将,果然没有战功。他事奉辽穆宗耶律璟(即述律)时,也无所匡辅,舆论对他评价很低。到这时他靠后戚得宠,身居显要。辽景宗很快又加他为尚书令,许多功臣国戚都为此不满。五月,他跟从辽景宗到闾山围猎。五月十五(乙卯),强盗在盘道岭杀了萧思温。
五月二十三(癸亥),宋太祖赐给朝廷诸班房舍被暴雨损坏的官员不同的钱财。
六月,辽景宗回到上京。
也在六月,汴水在宁陵县决口。北宋朝廷征用民工前去堵塞,又塞住汴口以减缓水势。六月二十六(乙未),朝廷禁止各州长吏让亲信随从掌管廂镇各局事务。
要想知道北宋和辽国后来的事,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