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五年即公元958年八月二十三(辛丑),南汉中宗刘晟驾崩,他长子刘继兴即帝位,更名为刘鋹。
九月初九(丁巳),后周世宗郭荣任命太府卿冯延鲁为刑部侍郎,卫尉少卿钟谟为给事中,将他们同时放归江南(通鉴说冯延鲁是在十月十七甲午和被俘南唐大将们一道放归)。当时冯延鲁和钟谟自南唐出使回来复命,南唐主李景又上奏,说想传位给世子李弘冀。世宗也回函答复。不久,南唐主又派吏部尚书兼知枢密院殷崇义来大梁准备庆贺世宗的生日天清节。
九月十六(甲子),世宗派人赐给南唐羊一万头、马三百匹、骆驼三十头;他也赐给两浙节度使钱弘俶羊五千头、马二百匹、骆驼二十头。次日,他在玉津园宴请宰臣与枢密使及近臣。九月二十一(己巳),占城国王释利因德漫派使者前来进贡地方特产。
九月二十四(壬申,《旧五代史》误作壬子)是天清节,群臣前往广德殿为世宗上寿。南唐进奉使殷崇义代表南唐主李景高举寿觞为世宗敬酒祝寿。根据《宋类苑》,殷崇义父亲殷举在唐末颇有才名。殷崇义后来在北宋为了避讳改姓汤名悦(宋太祖赵匡胤父亲是赵弘殷)。他最初在吴国当舍人,曾受诏撰写扬州《孝先寺碑》。世宗亲征时曾住在此寺,读到他的文章后极为赞赏感叹。当周唐划江为界后,殷崇义到大梁入贡,世宗为他加礼。自从淮上用兵以来,凡是南唐的书诏,大多出自殷崇义的手笔;不但文笔典雅,也切于时事。世宗每次读到江南的文字,总不免嗟叹赞赏。当时后周的文士沈遇和马士元都不称职,不久启用中书舍人陶毂(史书也作陶蒨)和李昉,后来又起用扈载,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是后话。
世宗打算出讨后蜀。冬十月初二(己卯),他任命户部侍郎高防为西南面水陆制置使(即水陆转运使),右赞善大夫李玉为判官,让他们负责运送粮草到凤州,为征讨后蜀作准备。
十月初九(丙戌),世宗让邠州节度使李晖移镇凤翔。十月十一(戊子),他临幸迎春苑。次日,太常卿司徒诩以本官退休致仕。十月十五(壬辰),世宗到近郊狩猎。
次日,前相州节度使王饶去世。王饶字受益,是庆州华池人,他父亲王柔因王饶富贵,经累赠成为赠太尉。王饶沉着刚毅,颇有才干,最初在石敬瑭(即后来的后晋高祖)手下任职。天福初年,晋高祖授他为控鹤军使,不久升迁他为奉国军校;他经累加官至检校尚书左仆射。天福六年(941),他跟从杜重威平定常山,因功加检校司空,升迁本军都校,兼领郓州刺史。当时安从进在襄阳反叛,晋高祖命令大将高行周率军讨伐,以王饶为行营步军都指挥使。安从进被平定后,朝廷授他为深州刺史。一年多后,他重新入朝成为奉国都校,加检校司徒,兼领钦州刺史。没多久,他改任本军右厢都指挥使,兼领阆州团练使。后晋末年,契丹占据中原,刘知远(即后来的后汉高祖)在晋阳建义,很快就征服了中原,惟有常山郡还被契丹占据。当时王饶就在该郡,便与李筠和白再荣等人趁机起兵,将契丹人及其党徒都赶走了。后汉高祖十分嘉许,授他为鄜州观察留后,加光禄大夫,赐爵开国侯,不久又让他移任镇国军节度使,加检校太傅。后周初年,太祖就地加他为同平章事,赐推诚奉义翊戴功臣。显德初年,朝廷因南郊祭天的大礼完毕,加他为检校太尉,让他移镇贝州。世宗嗣位后,加他为兼侍中,改任彰德军节度使。一年期满后他接受替代,入朝担任闲职奉朝请。这年(《传记》作显德四年冬),他在东京洛阳的私第病故,终年五十九岁。世宗追封他为巢国公。王饶生性宽厚,相貌详和温雅,在各个藩镇主政时,百姓都觉得便利。每次接待宾佐,他总是和颜悦色,十分恭谨谦和。所以士人君子都以此称道他。
十月十七(甲午),世宗将左监门卫上将军许文稹、右千牛卫上将军边镐、卫尉卿周廷构归还给南唐。南唐主因许文稹等人都是被敌军俘虏的败军之将,所以全都弃而不用。十月十八(乙未),世宗下诏,将淮南诸州被俘的乡军全都放归务农。
荆南节度使高保融再次写信给后蜀主孟昶,劝他向后周称臣。后蜀主召集将相商议这事,宰相李昊说:“听从他的建议则君父屈辱,违背他的建议则周师必至。诸将能够抗拒周师吗?”诸将都说:“以陛下的圣明和江山的险固,我们岂能望风屈服!平时秣马厉兵,正是为了今日。臣等请求以死保卫社稷!”十月二十(丁酉),后蜀主命令李昊起草书函,解释许多道理,拒绝了高保融的建议。
也在十月二十这天,后周世宗派左散骑常侍艾颖等三十四人前往制定和办理河南六十州平均税赋的事。《五代会要》记载世宗赐给诸道的均田诏书说:“朕因干戈已经平息,寰宇逐渐安宁,所以经常念及土地的征税,罕有准则。现必须一并实行均定,希望永远轻重适宜。你们受任藩隅,应当深为治本,必须满足朕平均分配的旨意,查明乡闾弊病的根源,明示朝廷的条例;用心朝廷寄托的重任,慎重办理公事,做到至公无私。今派使臣前往你处检核,其余则遵从另外的诏敕。”
十月二十三(庚子),世宗下诏给诸州和乡村,规定每百户为团,每团设置耆长三人。世宗留心农事,让人制作耕夫和蚕妇的木头雕刻,放置在殿庭。
同时,他命令武胜节度使宋延渥带领水军巡视长江。
也在这期间,高保融上奏,说他得知王师将要讨伐后蜀,因此请求派水军直趋三峡。世宗下诏褒奖了他。
十一月初一(丁未,通鉴作十一月初四庚戌),世宗下诏根据翰林学士窦俨的奏请,让他召集文学人士,开始撰写编集《大周通礼》和《大周正乐》。十一月初五(辛亥)冬至,世宗登御崇元殿接受朝贺,仗卫如同正式场合。
也在十一月初五这天,南汉将文武光明孝皇帝刘晟安葬在昭陵,庙号中宗。
十一月十三(己未),后周昭义节度使李筠上奏,说他攻破辽州的长清寨,俘获北汉任命的磁州刺史李再兴。十一月十九(甲子),世宗到近郊狩猎。
次日,南唐主李景又派礼部侍郎钟谟到大梁入见。
十二月初一(丁丑),郎州上奏,说醴陵县玉仙观的山门中,原有二万顷田亩,但长久被山石闭塞。今年七月十七日夜里,暴雷劈开山石,前往那里的道路重新开通。
十二月初三(己卯),后周楚州兵马都监武怀恩因擅杀四名投降军人,被判处斩首弃市。
再说,李玉作为西南行营判官到了长安。有人跟他说:“西蜀的归安镇在长安以南三百余里,我们可以派兵去袭取。”李玉信了他的话,便下达指令给永兴节度使王彦超,向他索取二百士兵。王彦超觉得归安道路艰险狭隘,很难攻取。李玉说:“我自然奉有密旨。”王彦超不得已,只好拨给他两百士兵。李玉于是率领他们前行。也在十二月初,后蜀归安镇遏使李承勋占据险要伏击后周军,杀了李玉。他的二百部众全军覆没。
十二月初九(乙酉),后蜀主任命右卫圣步军都指挥使赵崇韬为北面招讨使;并于次日任命奉銮肃卫都指挥使兼武信节度使中书令孟贻业为昭武和文州都招讨使,左卫圣马军都指挥使赵思进为东面招讨使,山南西道节度使韩保贞为北面都招讨使,让他们带兵六万,分别进驻要害地方,防备后周入侵。
也在十二月初十(丙戌),后周世宗下诏,勒令州县停止使用各种课户和俸户(靠抽成或拿俸禄而替官府收税的富户),让他们回家;并规定各道的幕职和州县官员,自今以后全都支取俸钱及米麦。
十二月十三(己丑),楚州防御使张顺因在任上隐瞒并贪污榷税钱五十万和官府丝绵二千两,被世宗赐死。
十二月十六(壬辰),世宗下诏,将两京及五府少尹司的参军各裁减一员;六曹判司内只保留直户法曹二员;他还将各州观察支使和两蕃判官全给裁减了。
十二月十八(甲午),世宗到近郊狩猎。次日,他让邓州的刘重进移镇邠州,滑州的宋延渥移镇邓州,并任命前河中节度使王仁镐为邢州节度使,邢州留后陈思让为滑州留后。十二月二十三(己亥),他下诏要求今后逐日问候起居和当直的翰林学士,也必须上晚朝。
当初,南唐太傅兼中书令楚公宋齐丘树立了众多朋党,想以此巩固自己专擅朝政的大权。那些冒进人士争着归附于他,推崇他为国家的元老。枢密使陈觉和副使李征古原来都是宋齐丘的门人;他们仗恃宋齐丘的权势,尤其骄慢。当许文稹等人在紫金山下战败时,陈觉与宋齐丘和李景达自濠州逃了回来,国人大为恐惧惊慌。南唐主曾感叹道:“我的国家一下子竟然落到这个地步!”因而流泪哭泣。李征古说:“陛下应当治理兵马用以抵御强敌,哭泣有什么用处!难道是因为饮酒过量?或者乳母没来?”南唐主气得变了脸色,而李征古却举止平静,若无其事一般。刚好司天上奏说:“天文有变,人主应当避位禳灾。”南唐主说:“祸难正繁,我早就想卸下万机的重负,开始修身养性。不过可以将国事托付给谁?”李征古说:“宋公是重造国家的里手。陛下如果厌倦了朝政万机,何不将全部国事交给他!”陈觉说:“陛下深居禁中,将国事全都委托给宋公,让他先行后奏。臣等时常入宫侍奉,和陛下谈些佛事和道教就行了。”南唐主虽然内心非常恼怒,当下还是命令中书舍人豫章人陈乔起草诏书,准备就这样实行。陈乔十分惶恐,请求入宫谒见,劝道:“陛下一旦签署了这一诏书,臣只怕再也见不到陛下了!”因此极力反对这么做。南唐主笑道:“你也知道这样做不行?”这才作罢。因此他利用晋王李景遂出镇洪州的机会,任命李征古为副手,把他支出了朝廷。陈觉自后周回来后,也被罢免了近职。
早先,南唐主派钟谟和工部侍郎李德明奉表前往世宗南征时的行宫。世宗让李德明回金陵复命。李德明趁机劝南唐主割让淮南地盘向后周求和,而陈觉和李征古等人便诬陷李德明卖国,要南唐主杀了他,因此李德明伏诛。钟谟历来和李德明关系很好,他将李德明的死归咎于宋齐丘。当他奉命出使后周归来后,跟南唐主说:“宋齐丘利用国家的危急,阴谋篡窃大权。陈觉和李征古都是他的羽翼。按理陛下不应容忍他们。”陈觉自后周回来后,冒称是后周世宗的旨意,跟南唐主说:“周主听说江南连年抗拒朝命,都是宰相严续的主谋,让臣转告陛下,应当为他将严续斩首。”南唐主知道陈觉历来和严续有冤仇,所以不信。钟谟请求到后周去复命,解释这事。南唐主于是让钟谟到大梁复命,转告世宗说:“久拒王师都是因为臣(即南唐主)的愚迷,并非严续的罪过。”世宗得知这事后,大吃一惊地说:“如果真是严续让江南国主抗命,那么他就是忠臣。朕作为天下之主,岂能教人去杀忠臣!”钟谟回来后,把世宗这话转给南唐主。
南唐主因此想杀了宋齐丘等人,于是又派钟谟到大梁禀告世宗。世宗觉得他们是异国大臣,所以不置可否。十二月二十三(己亥),南唐主命令掌管枢密院的殷崇义起草诏书,揭露宋齐丘、陈觉、李征古的罪恶;然后听任宋齐丘回归九华山旧第隐居,官爵全都如故;将陈觉贬为国子博士,送到宣州安置;免去李征古所有官爵,赐他自尽。他们的其他党羽全都不予追问。南唐主还派使者将这事奏报后周。
十二月三十(丙午),后蜀任命峡路巡检制置使高彦俦为招讨使。
显德六年即公元959年春正月初一(丁未),世宗登御崇元殿接受朝贺,仗卫如同正式。正月初六(壬子),高丽国王王昭派使者前来进贡地方特产。正月初九(乙卯,《旧五代史》误作己卯),世宗任命翰林学士兼中书舍人申文炳为左散骑常侍。正月十五(辛酉),女真国派使者前来进贡。
正月十六(壬戌),青州的奏折抵达朝廷,说节度使安审琦被他部曲杀害。平卢节度使、太师、中书令陈王安审琦的仆人安友进和安审琦的嬖妾通奸,那嬖妾恐怕事泄,便和安友进密谋要杀了安审琦,但安友进觉得不行。那嬖妾说:“不然的话我就反过来告你。”安友进怕了,只好听从。正月初七(癸丑),安审琦酒醉后熟睡,他的嬖妾偷偷取下安审琦所枕的佩剑,交给安友进,让他杀了安审琦,并将所有在帐下侍奉他的婢女全都杀了灭口。几天后,安审琦儿子安守忠才知道这事,将安友进他们拿下,给活活剐死。
正月十九(乙丑),世宗赐诸将在内鞠场射击,并于三天后临幸迎春苑。
正月二十八(甲戌),世宗下诏说:“每年为新及第进士及诸科预选举人安排的闻喜宴,必须让宣徽院负责办理。”次日,他又下诏说:“礼部贡院今后必须将及第的举人,依照逐科名次登记姓名,连同所试的文字奏闻朝廷,然后等候敕令下达后再放榜。”等等。
当初,有司部门准备建立正式仪仗,头天晚上将钟乐悬挂在殿庭。世宗见到钟磬悬挂在那里,却没有击打的人,便问乐工怎么回事,乐工都答不上来。于是他命令翰林学士窦俨考查古今典故,考正宫廷的雅乐。枢密使王朴平时通晓音律,世宗因此向他请教有关雅乐的事。也在这月,王朴上疏说:“礼以检形,乐以治心;形顺于外,心和于内。如果能达到这一境界,而天下得不到治理,那是从未有过的事。所以礼乐修行于上,万国感化于下;圣人的礼教不靠整肃而成,圣人的为政不靠严苛而治,就是这个道理。乐生于人心而声成于物。物声一旦修成,自然就能感化人心。
“从前,黄帝吹九寸的竹管,得到黄钟的正声;去半成为清声,加倍成为缓声;三分减损或增益后派生出十二律。十二音律轮番作为宫音,以此生出七调,作为一均。总共十二均和八十四调,从而音乐得以完备。后来遭到秦代的焚书坑儒,灭绝学术,所以历代治理雅乐的人很少能够全面应用。唐太宗的朝代,祖孝孙和张文收负责考正大乐,预备了八十四调。安史之乱期间,乐器和乐工流失了十之八九。到了黄巢大乱时,乐器和乐工则荡然无存。当时有位太常博士殷盈孙,根据《考工记》的记载,铸造了十二座镈钟和二百四十个编钟。接着处士(隐士)萧承训校定石磬,就是如今悬挂在殿廷上的钟磬。但它虽有钟磬的形状,却根本没有相应的和声。其中的镈钟不问音律,只是循环击打罢了;而编钟和编磬则只是悬挂在那里,摆摆样子而已。丝、竹、匏、土仅有七声(古代乐器为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音);名为黄钟的宫音,保存下来的也只有九曲。考较一下,结果只有三曲协和音律,其余六曲则参杂其他的音调。这都是因为雅乐的荒废和欠缺,从未像今天这么严重。
“陛下武功著称,如今又垂意于礼乐,觉得臣曾学过音律,便将古今雅乐的记录给臣阅览,让臣考查。臣谨按照古代法则,以黍定尺,长度九寸和直径三分的作为黄钟之管,与今天黄钟的声音相应,以此推算,可得十二律。因为众管互吹,用声不便,所以又制定了津准,共十三弦,长度均为九尺,也都呼应黄钟的声音。其次设竹,作为十一律;至于黄钟的清声,旋用七律作为一均。均的主音就是宫,徵、商、羽、角、变宫、变徵是其次。发出均主的乐声,归于本音的旋律,迭应不乱,便形成音调,总共八十一调。这方法其实早已绝迹,只是出于臣的独到见解,还请求陛下召集百官,分析它的得失。”
世宗下诏听从王朴的建议。百官也都赞成,因此王朴提议的音乐改革得以实行。
再说,南唐的宋齐丘到了九华山后,南唐主下令将他锁在自己的私第,在墙上挖个洞,每天就这样送饭给他吃。宋齐丘叹道:“我当年献计,将让皇帝(即禅位给南唐的吴主杨溥)的家族幽禁在泰州。现在落到这步田地也是活该!”因此自缢而死。南唐主为他谥名为丑缪。
当初,翰林学士常梦锡掌管宣政院,并参预机政。他对宋齐丘的党羽深恶痛绝,多次向南唐主进言说:“不把这帮人去掉,国家一定会陷入危亡。”并与重臣冯延己和魏岑他们每天都有争执。不久,南唐主罢免了他的宣政院职务。常梦锡郁郁不得志,便不再参预政事,结果纵酒成疾,很快就死了。当宋齐丘死后,南唐主叹道:“常梦锡平生的意愿就是杀了宋齐丘。可惜没让他见到今天!”因此追赠常梦锡为左仆射。
要想知道五代十国后来的事,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