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宁元年即公元894年十月初八(丁酉),唐昭宗李晔封皇子李祤为棣王,李禊为虔王,李禋为沂王,李祎为遂王。十月十九(戊申),唐昭宗下制任命御史中丞崔胤为兵部侍郎和同平章事。
早先,幽州降将刘仁恭多次通过大将盖寓向河东主帅李克用献计,愿意得到一万兵马为李克用攻取幽州。李克用当时正忙着对付邢州,便分兵数千给刘仁恭,但刘仁恭无法攻下幽州。幽州(卢龙)主帅李匡筹于是日益骄横,还多次入侵河东境内。李克用勃然大怒,于十一月(《旧唐书》作十月)大举进攻李匡筹,并攻拔武州,进而包围了新州。
同时,唐昭宗任命泾原留后张鐇为彰义节度使。
汴州主帅朱全忠派人出使泗州,结果那(使者欺凌怠慢刺史张谏,张谏一气之下举州归降淮南主帅杨行密。杨行密派押牙唐令回带着一万多斤茶叶到汴宋一带贸易,朱全忠派人捉了唐令回,夺走所有茶叶。杨、汴二镇因此开始有了嫌隙。
十二月,李匡筹派大将率领步骑数万去救新州。李克用挑选精兵在段庄迎战,击溃了卢龙军,斩首万余级。他将生擒的卢龙将校三百人用白练捆上,在新州城下示众。当晚,新州守军投降了李克用。十二月二十三(辛亥),河东军进攻妫州。次日,李匡筹再次发兵出了居庸关。李克用让精骑在他们前头和他们周旋,用以拖垮他们,然后派步将李存审抄其他路径,从背后夹击,结果幽州兵大败,阵亡和被俘的数以万计。李存审本姓苻,宛丘人,李克用收养他为假子。
十二月二十六(甲寅),李匡筹带着他的家族投奔沧州。义昌(沧州)节度使卢彦威贪图他的辎重和妓妾,便派兵到景城攻打李匡筹,杀了他,还俘虏他的所有残余部众。十二月二十八(丙辰),李克用进军幽州,守城大将请求投降。
李匡筹历来暗弱怯懦。当他刚占据幽州军府时,他兄长李匡威跟部将们说:“兄失弟得,不出我家,又有什么可怨恨的!只可惜李匡筹没什么才干,不能保住家业。如果能维持两年就算很幸运了。”
这期间,唐昭宗加匡国(同州)节度使王行约为检校侍中。
这年冬季,黄州刺史吴讨害怕杜洪的逼迫,便将大印送交杨行密,请他派人取代自己。杨行密于是让先锋指挥使瞿章代理黄州(《新唐书》说杨行密攻陷黄州,拿下吴讨)。
这年,黄连洞二万蛮人包围汀州,福建观察使王潮派部将李承勋带兵一万出击。蛮人解围离去,李承勋率军追击,在浆水口打败了蛮人。到这时闽地基本被王潮平定。王潮派僚佐去巡抚州县,鼓励农桑,制定租税限额,和邻道保持良好关系,保境息民,闽人得以安定。
也在这年,封州(今广东新兴东南和开平县西)刺史刘谦去世,他儿子刘隐在贺江为他服丧。一百多士人和平民阴谋作乱,刘隐一个夜晚就把他们全都杀了。岭南节度使刘崇龟召刘隐补任右都押牙兼贺水镇使。没多久,他又上表奏请他为封州刺史。
义胜(即浙东)节度使董昌为政苛刻暴虐,在平常的租赋之外,他还数倍地增加征敛,用以贡献朝廷以及给朝廷内外权贵的馈赠,每十天就要送出一纲贡品到长安,每年总共一万两黄金,五千鋋银子,一万五千匹越绫,以及相当的其他物品(通鉴没讲明,但每十天似乎过于夸张,所以且当整年)。护送的士卒有五百人,不管遇到风雨大雪或洪水灾害,只要误了日期,全得处死。因为他的贡奉为全国第一,所以朝廷认为他非常忠诚,不断奖赏他,因此官至司徒和同平章事,还封陇西郡王。
董昌这时让人在越州修建他的生祠(即活人祠堂),规模跟大禹庙一样。他下令民间不许再到大禹庙去祈祷,全都得到他自己的生祠去。董昌还请求朝廷封他为越王,但唐昭宗没答应。董昌不高兴地说:“朝廷难道要辜负我的一片赤诚吗?我累年贡献了不计其数的财宝,而他们竟然舍不得一个越王的爵位!”有个谄佞的人跟他说:“大王当什么越王,还不如当越帝。”于是民间讹传说,时世将要发生大变,人们因此互相簇拥着在府门喧哗吵闹,请求董昌称帝。董昌非常高兴,派人向他们致谢说:“天时尚未到来,一到我自然会称帝。”他的僚佐吴瑶和都虞候李畅之等人也都劝他称帝,献上歌谣与谶言和符瑞的官吏和平民不可胜数。他开始时给他们赏钱数百缗,后来进献的人日益增多,赏钱开始减到五百或三百而已。董昌说:“谶言说:‘兔子上金床’,这指的就是我了。我出生那年是卯,明年又是卯年,明年二月卯日卯时,就是我称帝的日子。”
乾宁二年即公元895年春正月初三(辛酉),数万幽州军民用麾盖和歌舞敲锣打鼓地欢迎河东主帅李克用进入府舍。李克用命令部将李存审和刘仁恭带兵平定幽州下属州县。
正月初五(癸亥,通鉴作癸未,疑有误),汴州主帅朱全忠派部将朱友恭围攻泰宁(兖州)军节度使朱瑾。朱瑾的兄长朱瑄自郓州带着士兵和军粮前来救援,结果中了朱友恭的埋伏,在高梧战败。朱友恭夺走了郓州送来的所有粮饷,还生擒河东将领安福顺和安福庆(《新唐书》把这事放在四月,还说朱瑾部将安福庆战死)。
正月十一(已巳),唐昭宗任命给事中陆希声为户部侍郎和同平章事。陆希声是武则天时宰相陆元方的五世孙。
正月十四(壬申),护国(即河中)节度使、检校太师、中书令、河中尹、上柱国、琅邪郡王王重盈病故,军中请求让前河中主帅王重荣(王重盈弟弟)的儿子行军司马王珂负责留后事务。王珂其实是王重盈兄长王重简的儿子,王重荣收留他为养子。
同时,淮南节度使杨行密上表历数朱全忠的罪恶,请求会和易定、兖郓、河东的兵马讨伐他。
义胜节度使董昌将要称帝,召集将佐商议这事。节度副使黄碣说:“如今唐室虽然衰微,但上天和百姓尚未对之厌烦。齐桓公和晋文公都靠翼戴周室成就了他们的霸业。大王从乡村兴起,受到朝廷的厚恩,位至将相,富贵已极,为何忽然生出这灭族的主意?我宁可死为忠臣,不愿生为叛逆!”董昌怒不可遏,认为他妖言惑众,便杀了他,甚至将他的脑袋扔进厕所里,骂道:“你这贼奴负我!如此圣明时代的三公,好好的你不能等待,反而先要找死!”还杀了他一家八十口人,在同一个坑里掩埋了。董昌又问会稽令吴鐐,吴鐐说:“大王不当个真诸侯传给子孙,却要当个假天子自取灭亡吗?”董昌也把他给夷族了。他又跟山阴令张逊说:“你很有政绩,我知道得很清楚。假如我成为皇帝,将让你掌管御史台。”张逊说:“大王在石镜镇起兵,在浙东成为节度使,宠荣和尊贵已近二十年,何苦要仿效当年李锜和刘辟的所作所为!浙东地处海隅的边僻地带,下属虽有六州,但大王若称帝,他们一定不会跟从。那时徒然守着一座孤城,只会成为天下人的笑话罢了!”董昌又把他杀了,并跟人说:“少了这三人,就没人胆敢违背我了!”
二月初三(辛卯),董昌身穿衮服,头戴皇冕,登上子城门楼即皇帝位。他将所有祥瑞物品都陈列在庭院出示给众人。当初咸通末年(约874)时,吴、越之间讹传说山中有只大鸟,四目三足,会说“罗平天册”;见到它的人会遭殃,民间很多人画了大鸟的图像加以祭祀。当董昌僣号时,他说:“这大鸟就是我的鸑鷟。”于是自称大越罗平国,改元顺天,署名城楼为“天册之楼”,还命令属下称自己为“圣人”。他任命前杭州刺史李邈、前婺州刺史蒋瑰、两浙盐铁副使杜郢、前屯田郎中李瑜为相;又任命吴瑶等人为翰林学士,李畅之等人为大将军。
董昌派人送书信给苏杭节度使钱镠,告诉他自己即罗平国帝位,任命钱镠为两浙都指挥使。钱镠答复董昌说:“与其闭门当天子,与自己的九族和百姓一同生灵涂炭,哪比得上开门当节度使,终身享受富贵!现在悛过反悔还来得及!”但董昌不听。钱镠于是带兵三万抵达越州城下,到迎恩门谒见董昌,两次下拜后跟他说:“大王位兼将相,却为何要舍安就危!我带兵到这里来,只是等待大王改过而已。如果天子命令大将出师讨伐,即使大王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乡里的士人和平民又有何罪,要让他们跟随大王惨遭灭族!”董昌怕了,送给他犒劳大军的二百万钱,拿下首倡称帝的吴瑶及几名女巫男觋,送交钱镠,并请求等待天子治罪。钱镠于是带兵回去,并将这事奏闻朝廷(《旧唐书》说这事发生在三月)。
也在二月,王重盈的儿子保义(即陕州)节度使王珙和晋州(《旧唐书》作绛州)刺史王瑶举兵讨伐王珂,并上表说王珂并非王氏的儿子。他还写信给朱全忠说:“王珂本是我家的苍头奴仆,不应成为后嗣。”王珂也上表为自己辩护陈诉,并向李克用求援。唐昭宗派中使去劝谕慰劳,并让他们和解。
唐昭宗器重太子太傅李磎的文学造诣,于二月初七(乙未)又任命他为户部侍郎和同平章事。
同时,汴帅朱全忠进驻单父,作为朱友恭的声援。
李克用上表奏请刘仁恭为卢龙留后,并留下兵马卫戍幽州,然后于二月二十四(壬子)回晋阳。
妫州人高思继兄弟有军事才干,被燕人敬服。李克用起用他们为都将,分别掌管幽州兵马。他们部下士卒都是山北的豪杰,刘仁恭因此很怕他们。久而久之,卫戍幽州的河东兵变得更加残暴专横,高思继兄弟用军法裁制,杀了很多人。李克用得知后非常愤怒,以此责让刘仁恭,刘仁恭哭诉说这都是高氏兄弟干的,李克用于是把他们都杀了。刘仁恭想收买燕人的民心,便召他们的几个儿子前来,安排在自己的帐下,优厚地安抚他们。
宰相崔昭纬与凤翔的李茂贞和邠宁的王行瑜勾结得很紧。唐昭宗有什么过失,或朝廷有什么机密,他都全部透露给他们。邠宁节度副使崔鋋是崔昭纬的族人,李磎再次入相后,崔昭纬指使崔鋋告诉王行瑜说:“前不久朝廷任命明公为尚书令的事都已成了,而韦昭度从中加以阻扰。如今他又引来李磎作为同列,两人一道蛊惑圣听。恐怕又会有杜太尉那样的事发生。”王行瑜于是和李茂贞上表指责李磎的奸邪,还说韦昭度根本没有宰相的才能和操行,应当罢免他们的相位,改任散职。唐昭宗答复说:“军旅的大事,联自然必须和藩镇协商。至于任命宰相,还是应当由朕自己决定。”王行瑜等人不断上奏反对,唐昭宗只好在三月再次将李磎罢相,改为太子少师。
同时,王珙和王瑶请求朝廷任命河中主帅,唐昭宗于是下诏任命中书待郎兼同平章事崔胤为检校尚书左仆射、同平章事、河中尹,河中节度、晋绛慈隰观察处置等使;然后任命户部待郎兼判户部王搏为中书待郎和同平章事(《旧唐书》说去年十月唐昭宗任命中书侍郎兼平章事王搏为湖南节度使,这年六月又恢复他为中书侍郎和平章事。此处以通鉴和《新唐书》为准)。
王珂是李克用的女婿。李克用上表说,王重荣有大功于国家,请朝廷赐给他儿子王珂节度使的节钺。王珙则跟王行瑜和李茂贞及华州的韩建结为深交;他们各上表声称王珂只是收养的螟蛉子,不应世袭职位,请求让王珂出任陕州节度使,而让王珙接任河中。唐昭宗答复说,朝廷已经答应了李克用的奏请,不好改变(《旧唐书》说久而不决)。
同时,唐昭宗加授成德的王镕为兼待中。
再说,杨行密顺着淮河来到泗州时,防御使台濛将他的牙帐装饰得非常豪华。杨行密很不高兴。他离开泗州后,台濛在杨行密的卧室内找到他一件打补丁的衣服,骑马赶去归还给杨行密。杨行密笑着说:“我少年时贫穷低贱,所以不敢忘本。”台濛十分惭愧。
杨行密接着率军攻打并占领了濠州,生擒刺史张璲。
杨行密军士曾掠得徐州人李氏的一个八岁儿子,杨行密把他收养为子。杨行密的长子杨渥非常憎恶那孩子。杨行密跟他部将徐温说:“这孩子气质和悟性都和常人不大一样。我估计杨渥一定容不下他。今天我把他赐给你当儿子。”徐温为他取名叫徐知诰。徐知诰事奉徐温非常勤勉孝敬,超过他的其他几个儿子。他曾得罪过徐温,徐温鞭笞后把他赶出家门。徐温回家时,徐知诰在门口迎拜。徐温问道:“你为何还在这里?”他哭着答道:“儿子舍弃父母又能到哪里去!父亲生气就到母亲那里,是人之常情。”徐温因此更加爱他,让他掌管家事,家人都没意见。徐知诰年长后,喜欢读书,善于射箭,很有见识,气度英伟。杨行密常跟徐温说:“徐知诰是个俊杰,诸将的儿子都不如他。”
三月十三(庚午),河东发生地震。
三月三十(丁亥),杨行密包围寿州。
也在三月,唐昭宗任命翰林学士承旨、兵部侍郎、知制诰赵光逢为尚书左丞,照样担任翰林。
唐昭宗因为京畿近郊很多盗匪,甚至有人越墙入宫或侵犯陵园。他想让宗室诸王带兵巡逻警卫,还想让他们到各地去抚慰藩镇。南北司当权的人担心这样做会对自己不利,便轮番上奏劝谏。唐昭宗不得已,只好在四月初一下诏取消了这做法。
朝廷觉得董昌曾非常勤勉地进贡物品,近日的所作所为,类似脑袋突然出了问题,因此下诏赦免他的罪行,让他回归故里。
也在四月初,苏州出现非季节的大雨雪。
同时,户部待郎兼同平章事陆希声罢相,改任太子少师。
杨行密包围寿州,但一时无法攻克,便打算撤兵。四月初三(庚寅),他的部将朱延寿请求试着再次前往攻打,结果一鼓作气就攻拔了寿州,还生擒刺史江从勖。杨行密于是任命朱延寿为代理寿州团练使。
没多久,数万汴州兵马前来攻打寿州。因为州中兵少,官吏和平民都非常害怕。朱延寿立下制度,军中每旗规定有二十五骑。他命令黑云队长李厚带领十旗出击汴兵,但无法取胜。朱延寿要将李厚处斩,李厚声称众寡不敌,愿意增兵后再次出战,如无法取胜,再死也不迟。都押牙汝阳人柴再用也为他求情。朱延寿于是给他增加了五旗。李厚殊死作战,柴再用也出兵相助,朱延寿则率领所有部众继后,结果汴兵败走。李厚是蔡州人。
杨行密又派兵袭击并攻拔了涟水。
同时,钱镠上表,说董昌僣越篡逆,不能赦免,请求率领本道兵马出讨浙东。
迫于李茂贞等人的压力,唐昭宗不得不罢免太傅、门下待郎、同平章事韦昭度的职位,让他在太保的位置上退休致仕。
四月十一(戊戌),唐昭宗任命占领潭州的刘建锋为武安节度使。刘建锋任命大将马殷为内外马步军都指挥使。
同时,杨行密派使者去见钱镠,劝他说董昌已经改过,应当赦免。他也派人去敦促董昌,让他尽快给朝廷进贡。
这期间,河东主帅李克用派大将史俨和李承嗣带领一万骑兵急速前往郓州,朱友恭只好退回到汴州。
五月初,唐昭宗下诏,削去董昌的所有官爵,委托钱镠出兵征讨。
要想知道唐昭宗和浙东后来的事,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