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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系列二十二:宣宗大治之六:晚唐名臣李德裕(下)

(2018-11-02 15:14:44) 下一个


(紧接上篇)大和七年(833)二月,李德裕以本官出任平章事,进封赞皇伯,食邑七百户。同年六月,李宗闵也被罢相,李德裕取代他成为中书侍郎和集贤大学士。


同年十二月,唐文宗李昂突然患了风恙,不能说话长达月余。大和八年正月十六日,唐文宗开始扶病登御紫宸殿接见百僚。宰臣退下后向唐文宗问安,唐文宗感叹了很久,说禁中缺乏名医。于是神策中尉王守澄引荐郑注入宫。当初,郑注构陷宋申锡,事情被发觉后,唐文宗非常厌恶他,还曾让京兆尹杖杀他。到这时,郑注的药方颇为有效,唐文宗这才开始善待于他。王守澄接着又引荐善于《周易》的李训。那年秋季,唐文宗想授李训为谏官。李德裕奏称:“李训是个小人,不能安排在陛下身边。他多年恶积,天下人全都清楚。无故重用他,一定会骇人听闻。”唐文宗说:“人谁无过,应该允许他悔改。朕因为答应过李逢吉的请托,所以不忍心食言。”李德裕说:“圣人有改过的大义。然而李训天性奸邪,绝无悔改的道理。”唐文宗望着另一位宰相王涯说:“那么你们商量着另外给他一个官职。”于是授李训为四门助教。制书出来时,给事中郑肃和韩佽封起制书不肯下达。王涯召郑肃前来,当面劝谕,让他下达制书。很快郑注也从绛州来到长安。李训和郑注怨恨李德裕排挤自己,便于九月十日重新将李德裕的死对头李宗闵从兴元(汉中)召回,授他为中书侍郎和平章事,取代李德裕,接着将李德裕支出担任兴元节度使。李德裕入宫谢恩那天,向唐文宗诉说自己留恋宫阙,不愿出任藩镇。唐文宗于是追回敕令,改任他为守兵部尚书。李宗闵上奏,说制命已经实行,不应为了他的方便就随便更改。于是唐文宗又改任李德裕为检校尚书左仆射、润州刺史、镇海军节度使、苏常杭润观察等使,取代王璠。


李德裕赴任后,奉诏将老宫女杜仲阳安排到一所道观,并为她提供食物。杜仲阳是漳王的养母,漳王获罪后,朝廷将杜仲阳流放到润州。大和九年三月,左丞王璠和户部侍郎李汉上奏,指控李德裕在润州厚贿杜仲阳,暗中想和漳王结交,图谋不轨。同年四月,唐文宗在蓬莱殿召见王涯、李固言、路随、王璠、李汉、郑注等人,想要当面落实这事。王璠和李汉加紧勾结一道,进一步诬陷李德裕,语气十分激烈。路随奏称:“李德裕实在不至于此。假如都像王璠和李汉说的那样,微臣理应也有罪。”指责李德裕的议论这才平息。很快朝廷就改授李德裕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也在那月,朝廷又将他贬为袁州长史。路随因为李德裕讲公道话,也被罢相,派出镇守浙西。同年七月,李宗闵因为救援杨虞卿,被贬到处州。李汉则因为是李宗闵党羽,也被贬到汾州。十一月,王璠与李训一道因甘露事件伏诛,而唐文宗也对前面的事深深醒悟,知道李德裕被李宗闵的朋党诬陷。翌年三月,他授李德裕为银青光禄大夫,将他量移(酌量近移)后改任滁州刺史。七月,李德裕升迁太子宾客,并于十一月成为检校户部尚书,再次出任浙西观察使。李德裕先后三次出镇浙西,共达十余年。


开成二年(837)五月,唐文宗授任李德裕为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使事,取代牛僧孺。起初,牛僧孺得知李德裕取代自己,便将军府事宜交付副使张鹭,当即入朝。当时扬州府藏有钱帛八十万贯匹,当李德裕上任后复查,上奏说只有四十万,一半都被张鹭支用掉了。牛僧孺上奏为张鹭鸣冤,唐文宗下诏让李德裕重新核实,结果发现和牛僧孺所报数目相符。李德裕承认因刚上任时生病,所以被胥吏欺隐,请求处罚。唐文宗下诏赦免了他们。补阙王绩、魏谟、崔铉党羽韦有翼、拾遗令狐綯上书请求任命李德裕为左仆射,想以此阻扰他入相。开成五年正月,唐武宗即位,并于七月将李德裕从淮南召回。九月,唐武宗授他为门下侍郎兼同平章事。


当初,李德裕父亲李吉甫五十一岁时出镇淮南,五十四岁时又从淮南入朝恢复相位。这时李德裕也在出镇淮南后,重新入相,和他父亲的年龄一样,也实在是件奇异的事。


会昌元年(841),李德裕兼任左仆射。开成末年时,回纥遭到黠戛斯所攻。战败后部族离散。乌介可汗带着太和公主南下。会昌二年二月,他们在塞上建立牙帐,派使者向朝廷求助兵粮,想收复本国,并要暂借天德军用以安置公主。当时天德军使田牟请求派沙陀和退浑等胡人部落出兵击退他们。唐武宗犹豫未决,让百僚商议,而舆论大多赞同田牟的奏请。李德裕说:“从前国家陷入艰难之际,回纥相继为国立了大功。如今他们国破家亡,无所依靠,自己居住在塞上,并未侵淫中原。因为穷窘而前来归附,却急忙对人家进行杀伐,这并非当年汉宣帝对待呼韩邪的办法。不如随便赈济他们一些资粮,慢慢看看再说。”宰相陈夷行说:“这等于‘借寇兵而资盗粮’,实在不是什么办法。不如出击为便。”李德裕说:“田牟和韦仲平说沙陀和退浑都愿意出兵击贼,这是靠不住的事。见利则进,遇敌则散,是那些混杂胡虏的常态,他们一定不肯为国家扞御边境。天德一城,卫戍的士兵既少又弱,却要和劲虏结仇,将来必然会失陷他手。不如用道理抚恤他们。等到他们越过塞上,再用兵也不迟。”唐武宗深以为然,许诺借给回纥大米三万石。


不久回纥宰相霡没斯杀了赤心宰相,率领部众来降。赤心的部落又去投奔幽州。乌介可汗势孤力单,而朝廷又不再为他们提供大米,部众非常饥乏,只好逐渐逼近振武的保大栅和杷头峰,突入朔州州界。沙陀和退浑则带着部落退保山险;云州刺史张献节闭城自固。回纥开始大肆纵掠,没人能够抗拒。唐武宗非常担忧,便和宰臣计事。李德裕说:“杷头峰的北面便是沙漠,在那里进行野战,必须使用骑兵。如果用步卒对抗,按理很难取胜。如今乌介可汗仗恃的只有太和公主,如果派一员猛将出奇制胜地夺得公主,胡虏将不战自败。”唐武宗觉得有理,当即让李德裕起草制书,指挥代北诸军,固守关防,以出奇制胜的策略授予刘沔。刘沔命令大将石雄带兵在杀胡山猛攻乌介可汗,打败了他,然后迎接公主回宫(详情见《旧唐书-石雄传》)。李德裕因此很快进位为司空。


会昌三年二月,太仆卿赵蕃上奏,说黠戛斯进攻安西和北庭都护府,朝廷应当出师接应救援。李德裕奏称:“跟据地志,安西距离京师七千一百里,北庭距离京师五千二百里。太平时期,由西路自河西和陇右出玉门关,沿途连绵都是国家的州县,各地也都有重兵把守。一旦安西和北庭须要兵马,朝廷可以就近征发。自从安史之乱以后,河西和陇右地区全都失陷于吐蕃。如果要通往安西和北庭,就必须取道回纥。如今回纥破灭,又不知道该地区是否属于黠戛斯。即使能派兵救得,也必须另外设置都护,再派汉兵前往镇守,每处不下万人,而这万人却从何处征发?军饷的馈运又得取道何方?如今天德和振武距离京师很近,兵力还经常苦于不足。平安无事时贮存的军粮也支撑不了三年,朝廷还经常感觉力犹不及,更何况要保卫七千里之外的安西!所以臣觉得即使得到安西和北庭,实在也是毫无用处。从前汉宣帝时,魏相请求撤销车师的屯田。汉元帝时,贾捐之请求放弃珠崖郡。本朝的贤相狄仁杰也请求放弃四镇,立斛瑟罗为可汗,又请求放弃安东,改立高氏。这些都是因为不想贪图境外无用的领土,而搞虚内地的实力,耗竭中原的生灵。这三位名臣,当国家已经拥有之时,都还想放弃,用以增强中国,富饶百姓,更何况隔越万里,又如何救得了!臣担心这只是蕃戎的诡计,知道国力不及,假装把安西和北庭许诺给朝廷,想得到中国的金帛。陛下不能上当,这等于是用实在的巨大花费去换取虚无缥缈的东西,也是灭一回纥而又生了另一个回纥。臣恐怕这样做对国家很不便利。”唐武宗这才打消了这念头。


李德裕又重提大和五年,吐蕃维州守将在维州举城投降的事。当时因为被牛僧孺阻扰,朝廷最终失去了维州。他上奏谈论道:


“臣在先朝时出镇西蜀。当时吐蕃维州首领悉怛谋,虽是杂虏,却长久以来一直羡慕皇风。他带着吐蕃的坚城,愿意投降臣的本道。臣很快就派兵马入据维州城,并飞章奏闻朝廷,先帝也感到惊叹。当时与臣过不去的人,望风而嫉妒臣,匆忙献上疑言,迷罔先帝的视听,说什么已与吐蕃盟约,不能违背;担心吐蕃将以此为借口,侵犯西川郊境。先帝因此下诏,让臣归还此城,并将悉怛谋等人绑送回吐蕃,随便让他们自己杀戮。朝廷还派来中使,催促迫使臣送还。从前白起杀降,自己终于在杜邮导致祸殃。陈汤被发配,汉朝等于是为郅支报仇(陈汤曾伪造诏书出兵杀了和汉朝对抗的郅支单于)。感叹前事,愧心终日。今天臣幸逢英主,愧居台司,当即斗胆追述前论,还希望陛下省察。


“况且维州地据高山绝顶,三面临江,在吐蕃戎虏的平川之上是个关键要冲,也是中原进兵之路。当初,河西和陇右全都陷没,唯有此州独存。吐蕃暗中将一名妇人嫁与此州守门人。二十年后,两男长成,暗中偷偷打开垒门,引兵夜入,因此导致维州陷没。吐蕃人则将它称作‘无忧城’。吐蕃因此可以并力于西边,不用再担心南路,所以不断侵凌京师近甸,搞得累朝早晚不安。贞元年间,韦皋想要经略河湟一带,但必须以此城为始。他出尽万旅精锐,急攻累年。然而吐蕃非常看重维州,因此派遣赞普的舅舅论莽热前来救援。城墙高峻,冲锋很难抵达云霄;小路曲折,猛士大多死于矢石。即使鲁班的灵巧也造不出攻城的器械,韦皋虽然生擒了论莽热,却无法攻克维州城。


“当南蛮辜负皇恩时,驱赶和劫掠了西蜀工匠。臣初到西蜀,众心未安。为了外扬国威,臣内修边备。而维州得到臣的书信教令,便向臣表示款诚。臣告诉他们必须奏闻朝廷,等候回音,并希望趁机探明他们请降的真伪。结果悉怛谋很快就率领整城的兵众,连同州印和甲仗,沿途络绎不绝,空城归附于臣。臣盛列牙兵,举行受降仪式。南蛮士兵在列,都不敢抬头仰视。何况西山八国,被此州隔绝;虽有朝廷大使的名义,因为维州的隔绝都成了虚名。各个羌人部落长久苦于吐蕃的征役,都愿意成为大国(即唐朝)的臣民。自从维州归降后,他们都说,只要得到臣的书信文牒和帽子,便将相率内附朝廷。吐蕃界内的合水和栖鸡等城,一旦失去维州的天险,自然不得不抽兵回归。这样朝廷即可减少八处镇兵,坐收千里旧地。臣见到这是莫大的利益,还为收复失地打下基础。臣继而奏闻朝廷,请求给以酬赏。臣自己给了悉怛谋锦袍金带,恭谨地等候诏书。而且吐蕃在维州未降的前一年,还出兵包围鲁州。以此言之,他们岂肯坚守盟约?何况臣未曾派兵攻取,是他们自己感化而来归降。又有,反对受降的人,对吐蕃毫无了解。犬戎迟钝,地广人稀,每次想利用秋季犯边时,总必须准备多年粮食。臣得到维州个把月后,没有一名使者进入我们的疆界。自此之后,他们本应吓破了胆。岂有因为害怕他们今后会抱怨而鼓吹拒绝受降的道理!


“臣受降之时,指天为誓,决不会放弃他们三百多人的性命而弃信偷安。臣累次上表陈述,乞求朝廷垂怜。然而先帝的答诏非常严切,最终还是下令将他们绑送回去,并拷上桎梏,装在竹畚里头。他们即将上路时,冤叫呼天。将吏们面对臣,无不流泪。绑送他们前去的将士,都遭到蕃帅的讥诮,说:‘既已投降了你们,何必还要送来?’于是将这批降兵,屠杀在汉人的边界上。他们恣意残杀,用以警戒后人。甚至将婴孩抛掷在空中,然后用枪槊刺穿。臣听说楚灵王诱杀蛮人孩子,还被《春秋》明文讥讽;周文王外送邓叔,深受简册的鄙夷。更何况我们如此大国,对不起这些异族,杜绝了他们向朝廷献忠的道路,反而满足了吐蕃的凶残暴虐。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类似的事。臣实在为悉怛谋举城投降反而受到残害深感痛心。他们都是因臣而陷入这场无辜,所以臣乞求陛下抚慰忠魂,特加褒赠。”


唐武宗也非常伤感,很快就赐给悉怛谋追赠官爵。同年,李德裕兼任守司徒。四月,泽潞节度使刘从谏去世,军人推举他的侄儿刘稹擅自总领留后,三军还请求朝廷赐给他节度使的旄钺。唐武宗和宰臣商量对策,李德裕说:“泽潞是国家的内地,和河朔一带不同。前后任命的主帅,用的都是儒臣。先前李抱真成立此军,身殁之后,德宗还不许他的儿子承袭,反而让李缄护送灵柩回归洛都。自从刘悟上任后,长庆中年他颇为自专。那时敬宗因循守旧,也就允许刘从谏袭取节度使大位。开成初年,刘从谏在长子驻军,想要出动晋阳的甲旅,清除君侧。他与郑注和李训交结至深,表面上是为朝廷效忠,其实是心想窥伺国家的空隙。自从他生病以来,便让刘稹管理兵马。如不加讨伐,朝廷将何以号令四方?如果照习惯授他节度使,那么藩镇相互仿效,此后朝廷的威令就再也行不通了!”


唐武宗问道:“爱卿估计出兵能够取胜吗?”李德裕说:“刘稹所仗恃的不过河朔三镇而已。只要魏州和镇州不和刘稹联手,一定能打败他们。请陛下派重臣一人到魏镇二道传达圣旨,告诉他们,泽潞主帅的任命,不同于河朔三镇。自从安史来,列圣都允许三镇世袭,已成惯例。如今国家想要出兵诛讨刘稹,禁军又不想前往山东(通指崤山以东)。所以昭义在山东的三州,委托魏镇二道出兵攻取。”


唐武宗深以为然,便派御史中丞李回出使三镇晓谕宣旨,并赐给魏镇二道诏书说:“你们不要急着为子孙谋划,想要和昭义形成辅车之势(即唇亡齿寒)。只要能明显立功,自然会福及后代。”魏博的何弘敬和镇州的王元逵奉诏,敬畏地听从朝命。起初朝廷商议出兵时,朝臣纷纷上疏,请求依照刘从谏的先例,允许刘稹承袭,而四位宰臣中,也有人觉得出师不太合适。李德裕奏称:如师出无功,他请求独自承担罪责,请不要连累李绅和陈让夷他们。当何弘敬和王元逵出兵时,李德裕又上奏说:“贞元和大和年间,朝廷伐叛时会下诏给诸道,让他们会合兵马。然而他们往往才出了边界,便要求度支部门提供军饷,然后迟延逗留,以此消耗国力。要么暗中和贼人商量,夺取一县一栅作为胜仗,所以朝廷经常师出无功。如今臣请求下令给王元逵和何弘敬,只命令他们夺取州城,不用攻打县邑。”唐武宗完全采用了他的建议。当王宰和石雄出兵进讨时,近一年还无法攻拔泽潞。但当何弘敬和王元逵收复昭义的邢、洺、磁三州后,刘稹的党羽终于溃散了。昭义之乱得以平定,全都像李德裕估算的那样。


当时王师正出讨泽潞。会昌三年十二月,太原的横水卫戍士兵因为被转移去卫戍榆社而抱怨,倒戈进入太原城,驱逐了节度使李石,推举都将杨弁为留后。唐武宗因为刘稹尚未殄灭,又发生太原动乱,心里非常担忧。他派中使马元贯前往太原宣旨劝谕,并观察那里的情况。马元贯得到杨弁的贿赂,便想护佑他。会昌四年正月,马元贯出使回来,上奏说:“杨弁的兵马极多,自牙门列队直到柳子,长达十五余里。闪闪的兵甲照亮大地。”李德裕上奏说:“李石近来正是因为太原城内无兵,才抽调横水的一千五百士兵赶赴榆社。他杨弁怎能一下子就弄到十五里地的兵甲?”马元贯说:“晋人骁勇,全都可以当兵。估计就靠重赏招募到的。”李德裕说:“招募士兵须要钱财。前不久横水的士兵作乱,只是因为官府欠他们一匹绢而已。李石无法弄到,杨弁又从何找来这许多?又有,太原有一联甲,都在行营里面,何必要排成十五里长队去让甲胄闪光?”马元贯终于答不上来。李德裕奏称:“杨弁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贼,决不能宽恕!如果国力不及,朝廷宁可赦免刘稹,也不能放过他。”即刻请求唐武宗降诏,命令王逢率领榆社的军队,又命令王元逵带兵自土门进入,和王逢在太原会合。河东监军吕义忠得知后,当天就召榆社本道的兵马,出兵诛杀了杨弁,然后奏闻朝廷。


自开成五年冬季回纥来到天德,直到会昌四年八月朝廷平定泽潞,首尾五年,朝廷的运筹帷幄和选用将帅,下达军中的书信和诏令,回复各地的众多奏请,从起草到定夺,全都取决于李德裕,其他宰相没怎么参与。李德裕因功兼任守太尉,进封卫国公,三千户。会昌五年,唐武宗上徽号后,李德裕累次上表乞求骸骨(即退休),但唐武宗不许。李德裕病了月余,坚决请求解除宰辅的机务,唐武宗于是让他以本官平章事兼任江陵尹、荆南节度使。但几个月后他又追李德裕回朝,恢复他参知政事。唐宣宗即位后,罢了他的相位,支出他为东都留守和东畿汝都防御使。


李德裕特别承蒙唐武宗的恩宠眷顾,委以枢衡。决策论兵,举无遗策,以身扞难,功流社稷。当昭肃皇帝(即唐武宗)驾崩后,那些不逞之徒全都嫉妒他的大功。白敏中和令狐綯在会昌中年都因为李德裕不把他们当作牛李的朋党看待,而把他们安排在台阁,待他们尤其优厚。然而当李德裕失势时,他俩联手,同谋将李德裕驱逐出朝。而崔铉也因为会昌末年被罢免相位而怨恨李德裕。大中初(847),白敏中再次推荐崔铉到中书省,然后和他一道陷害李德裕,指使他的党羽李咸指控李德裕辅政时所谓见不得人的阴事。唐宣宗于是在大中元年秋季罢了李德裕的东都留守,以太子少保分司东都。很快他又再贬李德裕为潮州司马。白敏中等人又指使前永宁县尉吴汝纳上告,指控李绅在镇守扬州时误断刑狱。翌年冬,唐宣宗因此将李德裕又进一步贬为潮州司户。李德裕被贬后,于大中二年自洛阳走水路经江、淮一带赶赴潮州。那年冬季他抵达潮阳时,发现自己又被贬为崖州司户。大中三年正月,他总算抵达珠崖郡,并于十二月在贬所病故,终年六十三岁。


李德裕以才器和事业自负,特立不群。他喜好著书为文,奖善嫉恶,虽然位极台辅,而读书不辍。有个叫刘三复的,在表章奏疏方面特有专长,李德裕待他出奇之好。自从李德裕最初出镇浙西直到后来到淮甸赴任,刘三复都是他的参佐宾客。军政之余,他经常和刘三复吟咏终日。在长安的私第时,李德裕另外修建了一所草院。院内有精思亭。每次朝廷用兵,下诏让他谋划,他总是独处亭中,全神贯注,凝然握笔,左右侍者都不能干预。东都的伊阙南面有座平泉别墅,那里清流翠绿,树石幽奇。李德裕起初尚未出仕时,曾在那里讲学。当他当官和出掌藩镇,以及出将入相后,三十年里没有故地重游。然而他题寄的诗歌却都得以铭刻在那里的石上。到宋朝时还保留有《花木记》和《歌诗篇录》等两座石碑。李德裕留有文集二十卷,而记述旧事的则有《次柳氏旧书》、《御臣要略》、《代叛志》、《献替录》,都刊行于世。


李德裕刚被贬到潮州时,虽然在仓促和颠沛之中,却还仍然留心著述,写了杂序数十篇,号称《穷愁志》。其中《论冥数》写道:


“仲尼罕言命,不语神,非谓无也。欲人严三纲之道,奉五常之教,修天爵而致人爵,不欲信富贵于天命,委福禄于冥数。昔卫卜协于沙兵,为谥已久;秦塞属于临洮,名子不悟;朝歌未灭,而国流丹乌;白帝尚在,而汉断素蛇。皆兆发于先,而符应于后,不可以智测也。周、孔与天地合德,与神明合契,将来之数,无所遁情。而狼跋于周,凤衰于楚,岂亲戚之义,不可去也,人伦之教,不可废也。条侯之贵,邓通之富,死于兵革可也,死于女室可也,唯不宜以馁终,此又不可以理得也。命偶时来,盗有名器者,谓祸福出于胸怀,荣枯生于口吻,沛然而安,溘然而笑,曾不知黄雀游于茂树,而挟弹者在其后也。


“乙丑岁,予自荆楚,保厘东周,路出方城间,有隐者困于泥涂,不知其所如,谓方城长曰:‘此官人居守后二年,南行万里。’则知憾予者必因天谴,谮予者乃自鬼谋。虽抱至冤,不为恨。予尝三遇异人,非卜祝之流,皆遁世者。初掌记北门,管涔隐者谓予曰:‘君明年当在人君左右,为文翰之职,须值少主。’予闻之,愕然变色,隐者亦悔失言,避席求去。予问曰:‘何为事少主?’对曰:‘君与少主已有宿缘。’其年秋登朝,至明年正月,穆宗缵绪,召入禁苑。及为中丞,闽中隐者叩门请见,予下榻与语,曰:‘时事非久,公不早去,冬必作相,祸将至矣。若亟请居外,则代公者受患。公后十年终当作相,自西而入。’是秋,出镇吴门,时年三十六岁。经八稔,寻又仗钺南燕。秋暮,有邑子于生引邺郡道士至。才升阶,未及命席,谓予曰:‘公当为西南节制,孟冬望舒前,符节至矣。’三者皆与之协,不差岁月。自宪闱竟十年居相位,由西蜀而入,代予持宪者,俄亦窜逐。唯再谪南荒,未尝有前知之士为予言之。岂祸患不可移者,神道所秘,莫得预闻。”


他的自序就是如此。这一至论可以警戒那些急躁竞进的人,所以放在他的传记后头。因为篇幅关系,就不翻译自序了。


李德裕有三个儿子。长子李烨曾任检校祠部员外郎和汴宋亳观察判官。大中二年,因为父亲的缘故被贬为象州立山尉。其他二子年幼,跟从父流放到崖州,后来也死在那里。李烨在咸通初年量移到郴州出任郴县尉,后来死在桂阳。他儿子叫李延古。


《旧唐书》的史臣评价说:“臣总角时,亟闻耆德言卫公故事。是时天子神武,明于听断;公亦以身犯难,酬特达之遇。言行计从,功成事遂,君臣之分,千载一时。观其禁掖弥纶,岩廊启奏,料敌制胜,襟灵独断,如由基命中,罔有虚发,实奇才也。语文章,则严、马扶轮;论政事,则萧、曹避席。罪其窃位,即太深文。所可议者,不能释憾解仇,以德报怨,泯是非于度外,齐彼我于环中。与夫市井之徒,力战锥刀之末,沦身瘴海,可为伤心。古所谓攫金都下,忽于市人,离娄不见于眉睫。才则才矣,语道则难。”


史臣赞曰:公之智决,利若青萍。破虏诛叛,摧枯建瓴。功成北阙,骨葬南溟。呜呼烟阁,谁上丹青?


要想知道李德裕死后唐宣宗的事,请看下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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