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二年即公元786年八月二十七(癸未),义成军节度使李澄去世。九月十一(丁酉),唐德宗李适任命东都畿、唐、邓、汝等防御观察使贾耽接替他,防止他儿子李克宁擅自接替。十月十六(壬申),李晟部队在摧砂堡附近打败吐蕃,次日邠宁节度使韩游瑰又在平川打败他们。
十一月初八(甲午),唐德宗立淑妃王氏为皇后。次日,两浙节度使韩滉来长安入朝。十一月十一(丁酉),朝廷 正式册封皇后,王皇后当天就病死了。朝廷谥号她为昭德皇后。
十一月十五(辛丑),吐蕃入寇盐州,并跟刺史杜彦光说:“我只想得到城池,你可以带你的人随意离去。”杜彦光率领部众逃奔鄜州,吐蕃人于是占据了盐州。
刘玄佐在汴州,效法接邻各道的先例,长时间没有入朝。韩滉经过汴州时,刘玄佐看重他的才能和名望,便以属吏的身份以礼拜谒他。韩滉和他结为兄弟,请求去拜访刘玄佐的母亲。他母亲非常高兴,设宴招待他。酒喝了一半时,韩滉问刘玄佐道:“贤弟打算何时入朝?”刘玄佐答道:“很早就想入朝,只是财力(指进贡的物品)不够而已。”韩滉说:“这我可以帮你。贤弟应当尽早入朝。伯母年事已高,千万不能让她再带着家里的妇女到掖庭去当苦工!”刘玄佐的母亲也悲伤地哭了,不能自胜。韩滉于是给了刘玄佐二十万缗钱,让他置备行装。韩滉在大梁停留了三日,拿出大量金银布帛犒劳汴州的将士,全军为之倾倒。刘玄佐既吃惊又佩服。后来他派人暗中打听,听说韩滉那天问他的孔目官说,“今天花费了多少银子?”盘问得非常仔细。刘玄佐笑道:“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十一月十六(壬寅),刘玄佐和陈许节度使曲环以及鄂岳节度使卢玄卿一同入朝。
宰相崔造改革推行的钱谷法,事情大多没有办好。负责财政诸使的职责,行之已久,朝廷内外也都习惯了。负责度支的元琇把事情办砸后,崔造因为忧虑恐惧而生病,不再视事。后来江、淮一带的大米大量运到,唐德宗非常嘉许韩滉的功劳。十二月初二(丁巳),他任命韩滉兼任度支、诸道盐铁,转运等使。崔造先前逐条奏陈的财政政策全都被改掉了。
吐蕃又入寇夏州,也让刺史托跋乾晖带兵离去,然后占据了夏州。他们又入寇银州。银州历来没有城池,州里的官吏和平民全都溃散。吐蕃人也放弃了银州,又攻陷麟州。唐德宗任命马燧为绥、银、麟、胜招讨使,出讨吐蕃。
韩滉屡次在唐德宗面前提到元琇的短处。十二月初五(庚申),给事中兼同平章事崔造罢相,改任右庶子;尚书右丞监判度支元琇被贬为雷州司户。人们都为元琇抱不平,谏官也屡次上言,为他辩护。同时,唐德宗任命吏部侍郎班宏为户部侍郎兼度支副使。
韩游瑰奏请发兵攻打盐州,说如果吐蕃前来救援,朝廷就可以派河东兵马袭击他们的背后。十二月十一(丙寅),唐德宗下诏派骆元光和陈许兵马使韩全义率领步骑一万二千人会合邠宁军,直趋盐州,又派马燧率领河东军队出击吐蕃。马燧到右州时,河曲的六个胡人管理的州全都归降。朝廷将那里的民众迁徙到云、朔二州之间的地区。
工部侍郎张彧是李晟的女婿。李晟在凤翔时,将女儿嫁给幕府的宾客崔枢,对崔枢的礼遇要超过张彧。张彧非常愤怒,于是投靠了左仆射张延赏。给事中郑云逵曾担任李晟的行军司马,但失去李晟的赏识,因此也去投靠张延赏。唐德宗也忌妒李晟的功名。刚好吐蕃人到处造谣想要离间朝廷和李晟的关系,张延赏等人于是在朝廷散布流言,无所不至。李晟得知后,昼夜哭泣,眼睛都哭肿了。他让自己的子弟全都前往长安,并上表请求削发为僧。唐德宗劝慰晓谕了他,没有答应。十二月十六(辛未),李晟入朝谒见唐德宗,亲自陈述有脚病,恳切要求辞去藩镇的重任,但唐德宗不同意。韩滉平时和李晟关系很好,唐德宗便让韩滉和刘玄佐一道去向李晟宣旨劝谕,让他和张延赏和解释仇。李晟奉诏,韩滉他们于是请张延赏到李晟的府第谢罪。两人因此结为兄弟,并一道宴饮,尽欢而散。他们又在韩滉和刘玄佐在京的府第举行筵席,也是尽欢而散。韩滉趁机劝李晟上表推荐张延赏为相。
十二月十七(壬申),朝廷根据度支的奏请,在京城畿内实行榷酒,即酒水转卖,每斗酒向转卖酒户征收一百五十文,蠲免酒户的差役。十二月十九(甲戌),因为吐蕃寇边,唐德宗避免在正殿上朝。
贞元三年即公元787年春正月十七(壬寅),唐德宗任命张延赏为同平章事。李晟为他儿子向张延赏求婚,张延赏没答应。李晟跟人说:“武夫生性爽快,可以在杯酒之间释去怨仇,心里就不再郁积过节。不像文人那么难以冒犯,外表虽然和解,但内心还照样怀着怨恨。我能不心存恐惧吗!”
正月二十(乙巳),礼部侍郎薛播去世。薛播是河中宝鼎人,中书舍人薛文思的曾孙。他父亲薛元晖曾任什邡令,因薛播被追赠工部郎中。薛播在天宝中年举进士,补任校书郎,经累授出任万年县丞、武功令、殿中侍御史、刑部员外郎、万年令。薛播温和机敏,善于和人交往,李栖筠、常衮、崔祐甫都曾引荐提擢过他。当崔祐甫辅政时,任用他为中书舍人。他后来出任汝州刺史,因事被贬为泉州刺史。不久他又出任晋州刺史,河南尹,接着升迁尚书左丞,转任礼部侍郎。这时他因病去世时,朝廷追赠他为礼部尚书。当初,薛播伯父薛元暧在隰城丞任上去世,他妻子济南人林氏,是丹阳太守林洋的妹妹,有人母的仪范和良好的德声,博涉《五经》,善于写文章。她所作的篇章,被当时人们咏诵。薛元暧去世后,他儿子薛彦辅、薛彦国、薛彦伟、薛彦云以及薛播兄长薛据和薛摠很早都成了孤儿,全是由林氏训导成人,都成就了文学的名声。开元和天宝中的二十年间,薛彦辅和薛据等七人同举进士,连中科名,衣冠士族为他们感到荣耀。
当初,李希烈占据淮西,选拔骑兵中的出奇精锐出任左右门枪和奉国四将,选拔步兵中的出奇精锐出任左右克平十将。淮西马匹很少,即使精兵也都乘骡,所以称作骡军。陈仙奇带着淮西全军前来归降后,才几个月,唐德宗就下诏征用那里的部队到京西担任防秋(即秋季防范吐蕃入侵)。陈仙奇派都知兵马使苏浦率领全部淮西精兵五千人出行。后来陈仙奇被吴少诚所杀,吴少诚暗中派人去召门枪兵马使吴法超等人,让他们带兵回来,不让苏浦知道。吴法超等人于是率领步骑四千丛鄜州叛归,浑瑊派部将白娑勒追赶他们,结果反而被他们打败。
正月二十一(丙午),唐德宗急忙派遣中使敕令陕虢观察使李泌出兵遏制吴法超他们,不让他们渡过黄河。李泌派押牙唐英岸带兵赶往灵宝,结果发现淮西兵马已经在黄河南岸布阵了。李泌于是命令灵宝官吏发给他们军粮,叛军也不敢到处抢掠。次日,他们在陕州西面七里的地方过夜。李泌不再发给他们军粮,然后派部将带领精选出来的四百人,分为二队,埋伏在太原仓的隘道两旁,命令他们说:“等到十队贼兵过去时,东面的伏兵高喊出击,西面的伏兵也大呼响应。千万不要拦在道上,也不要拦住他们,经常让出半边小道给他们,然后跟在后头打击他们。”他又派虞侯召集附近村庄的少年,各自拿着弓、刀、瓦石跟在贼兵背后,听到喊声马上响应追击。李泌又派唐英岸带领一千五百人夜里出了南门,在涧北布阵。次日四鼓时分,淮西叛军出发进入隘道。两支伏兵突然出现,叛军惊讶慌乱,且战且走,死了四分之一。接着又遇到唐英岸的兵马,淮西兵马大败。官军生擒了他们的骡军兵马使张崇献。李泌觉得叛军必定会分兵从山路往南逃遁,又派都将燕子楚带兵四百从炭窦谷赶到长水。叛军已经饿了两天,又屡战皆败。唐英岸追到永宁东面时,叛军纷纷溃入山谷。吴法超果然率领他的大半部众渡过长水,结果在河中间又遭到燕子楚的攻击。吴法超被杀,叛军士卒阵亡了三分之二。
唐德宗觉得陕州兵马太少,便派神策军步骑五千前往协助李泌。神策军到了赤水,听说叛军已被全歼,就回去了。唐德宗命令刘玄佐乘坐驿马赶回汴州。他用诏书沿途招诱逃散的叛军士卒,捉获了一百三十馀人,到了汴州后把他们全杀了。有些逃散在路上的叛军士卒,又被村民所杀。总算回到蔡州的,才四十七人。吴少诚觉得人数太少,就把他们全杀了,然后奏闻朝廷,并派人送礼物给李泌,感谢他镇压了他管辖的叛军。李泌将张崇献等六十多俘虏押送到京师,唐德宗下诏将他们全都在鄜州军门处以腰斩,以此威慑防秋的部众。
当初,云南王閤罗凤攻陷巂州,俘获了西泸令郑回。郑回是相州人,精通经术,閤罗凤很喜爱和敬重他。他儿子凤迦异和孙子异牟寻以及曾孙寻梦凑都拜郑回为师。郑回每次授课,总要鞭挞他们。当异牟寻成为云南王时,任命郑回为清平官。清平官就是蛮人的宰相,虽然名义上共有六人,然而国事全由郑回裁决。其他五人对郑回也非常谦卑恭谨,有过失时,郑回也会鞭挞他们。云南王有部众数十万,吐蕃每次入寇中原,经常让云南兵当前锋。吐蕃对他们的赋敛沉重繁多,又夺取他们的险要,在那里修建城堡,还每年征兵助防,云南人吃尽了吐蕃人的苦头。郑回于是趁机劝说异牟寻重新归附大唐,说:“中国崇尚礼义,很有恩惠,没有赋役。”异牟寻觉得有理,但十多年里都没找到和朝廷联系的途径。当西川节度使韦皋来到镇所时,招抚边境上的众多蛮人部落。异牟寻暗中派人通过蛮人部落请求内附唐朝。韦皋于是上奏说:“如今吐蕃放弃和我们的友好,侵暴扰乱盐、夏二州。朝廷应当趁着云南以及生羌八国有归化的心意,及时招纳他们,用以分化吐蕃的党徒,分散他们的势力。”唐德宗于是命令韦皋先用边将的名义写信去劝谕他们,暗中观察他们的动向。
正月二十六(辛亥),唐德宗任命户部侍郎李竦为鄂岳观察使。
张延赏与中书舍人兼平章事齐映有矛盾,齐映在众宰相中算比较敢于言事的,唐德宗逐渐对他感到不满,张延赏又跟唐德宗说齐映并非宰相的器用。正月二十七(壬子),唐德宗将齐映贬为夔州刺史,和左散骑常侍刘滋一同罢相,然后任命兵部侍郎柳浑为同平章事。韩滉生性苛刻暴躁,当时正得到唐德宗的信任,言无不从。他担任宰相只是尸位素餐而已,朝廷百官和各司胥吏非常怕他,生怕来不及弥补过错。柳浑虽然是被韩滉引荐上去的,但他还是严肃地责备他说:“先相公(指韩滉父亲韩休)为相时因为褊狭苛察,不满一年就被罢相。如今相公比他又更有过之。为何要在中书省殴打胥吏,甚至有人被打死的!如此作福作威,岂是人臣所应当做的事!”韩滉听了十分惭愧,为此也稍微收敛了些他的威风。
二月初七(壬戌),唐德宗任命检校左庶子崔浣出任入吐蕃使。
二月二十三(戊寅),度支盐铁转运使、镇海军节度、浙江东西道观察等使、检校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晋国公韩滉去世。韩滉字太冲,是太子少师韩休的儿子。他少年时就特立独行,十分好学,因门荫最初出任左威卫骑曹参军,成为同官主簿。至德初年(756),青齐节度使邓景山聘他为判官,授任监察御史、兼北海郡司马。但因为安史之乱造成道路阻绝,他只好暂时呆在山南。采访使李承昭奏请他出任自己的判官,朝廷不久又授任他为通州长史和彭王府谘议参军。邓景山移镇淮南时,又上表聘他为宾佐,但他没有赴任。朝廷后来任命他为殿中侍御史,追他赶回京师。先前,韩滉兄长韩法负责起草制诰。他起草王玙的拜官文词,没有添加很多虚浮的赞美,所以王玙记恨在心。当王玙秉政时,凡是弹奏韩滉兄弟的使臣,他都要授予闲官奖励他们。王玙罢相后,舆论都为韩滉兄弟抱不平。韩滉经累迁官至祠部、孝功、吏部三员外郎。
韩滉公正廉洁,强硬直率,精于吏道。他负责南曹(即兵部和吏部下属部门)事务共有五年,办事非常认真,检核官员登记簿册,很小的事情都不放过。唐代宗大历中年,他改任吏部郎中和给事中。当时富平令韦当被盗贼杀害,县吏捕获贼党,发现是北门禁军成员。监军鱼朝恩觉得他们是武将人才,请求唐代宗下诏赦免他们。韩滉秘密上疏驳斥鱼朝恩,盗贼最终被处死。他后来升迁尚书右丞。大历五年,他负责兵部选官。大历六年,他改任户部侍郎兼判度支。自至德和乾元(758)以后,全国兵荒马乱,朝廷征收赋税毫无节制,国库钱财的收支,事情繁多,也都因循守旧。韩滉掌管度支以后,清廉勤勉,认真检辖,不容奸妄。属下胥吏和各地负责度支的官员,一旦犯法,他都必定严加处罚。大历五年以后,吐蕃和其他戎狄侵边的事情较少,加上连年丰稔,所以韩滉能做到储积谷粟布帛,使国库比较充实。然而他非常严苛刻薄,对属下的文案总是吹毛求疵,意见很大,所以很多人怨恨他。
大历十二年秋,水灾损害庄稼收成,京兆尹黎干上奏,说京畿诸县田产损失严重。韩滉坚持说黎干的奏折不实。唐代宗于是命令御史前往巡视,他们回奏说诸县共损失三万一千一百九十五顷。当时渭南令刘藻曲意投靠韩滉,谎称他管辖的地方毫无损失,并报告给京兆府和户部。分巡御史赵计又重新出巡,回奏的说法和刘藻一致。唐代宗览奏后,觉得水旱灾害的影响应该都一样,渭南县不可能单独免灾,便命令御史朱敖再去检核,结果发现渭南损失的田产有三千多顷。唐代宗跟朱敖说:“县令的职责在于治理百姓,即使没有损失也要说有损失。现在有损失反而不闻不问,这样做哪里有抚恤恻隐百姓的意思!你的这趟出行,算是称职。”朝廷于是对刘藻和赵计立案审理,他俩全都服罪。刘藻被贬为万州南浦员外尉,赵计被贬为丰州员外司户。韩滉玩弄权术和树立党羽的事,都是类似如此。不久他改任太常卿,但朝臣仍然很有意见,唐代宗只好让他出任晋州刺史。几个月后他改任苏州刺史兼浙江东西都团练观察使。不久朝廷加授他检校礼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润州刺史、镇军节度使。韩滉到任后,安抚百姓,平均租税。不到一年,境内就得到治理。
建中四年(783)冬季,泾州士兵在京师哗变,唐德宗出走,河州和汴州一片骚然。韩滉训练士卒,磨砺兵甲,他的军队称得上一支劲旅。李希烈攻陷汴州时,韩滉挑选了他的精锐,让裨将李长荣和王栖曜与宣武军节度使刘玄佐(即刘洽)以掎角之势出讨,解了宁陵之围。在打通宋、汴之间的道路方面,韩滉的功劳居多。然而自从关中多难以来,韩滉就在他管辖区关闭关卡和桥梁,修筑石头五城。从京口直到玉山,他都禁止马牛出境。他还建造楼船战舰三十余艘,派舟师五千人从海门出去耀武扬威,直到申浦才回来。他也拆毁上元县的四十多座佛寺道观,用以修缮小城堡;以致从建业直到京岘,城楼相望。他还用从佛寺殿堂拆下的木材在石头城修建了几十座馆第。当时韩滉觉得国家多难,恐怕当年晋朝永嘉东渡的事会重演,所以做了这些准备,好迎接唐德宗的銮驾南迁。他也算得上训诫自守的臣下气节。他在石头城中凿了近百座深井,底下和江面水平。他派偏将丘涔监督这一工程。丘涔残酷虐待士卒,每天都征用一千人,早上下令,晚上就得办好。离城数十里内有些先贤的山丘墓地,很多都被韩滉下令摧毁废弃。翌年正月,他将派出去的李长荣等卫戍部队追回,任命他的亲信卢复为宣州刺史和采石军使,增加营垒,教习长期服役兵。他还销毁佛寺的铜钟,用来铸造弓弩兵器。陈少游当时镇守扬州,派甲士三千人在长江边举行大规模阅兵仪式。韩滉因此也派三千人在金山下阅兵,和陈少游互相呼应。两军的楼船在江中,互相赠送金银缯彩。自从唐德宗出走直到返回京师期间,军事费用繁多,道路不通,关中又闹饥荒,加上严重蝗灾。幸亏江南和两浙不断地每月转运谷粟布帛,朝廷赖此生存。
兴元元年(784),唐德宗就地加授韩滉为检校吏部尚书,几个月后又加他检校右仆射。贞元元年(785)七月,他官拜检校左仆射和同平章事,藩镇的使节职位不变。贞元二年春,朝廷特封他为晋国公。同年十一月,他来京师上朝。当时右丞元琇任判度支。因为关中三辅地区干旱歉收,他请求运送江淮租赋大米供给京师。唐德宗因为韩滉兼任浙江东西节度使,历来很有威名,便加授他为江淮转运使,想让他专门监督运粮的任务。元琇因为韩滉刚愎自用,很难共事,便具体建议,由韩滉督运江南大米到扬子,总共只有十八里路程。扬子以北,则全由元琇负责。韩滉因此对元琇非常生气。元琇因为京师钱币升值而物价下降,为此非常担心,便在江东监院收获现钱四十多万贯,让那里的官吏转送入关。韩滉不肯,还毫无根据地说:“运钱到京师,每一千的花费高达上万。这对国家只有害处。”因此请求不要这么做。唐德宗征求元琇的意见,元琇上奏说:“一千钱的重量,大约相当于一斗米。从江南水路运到京师,一千钱的运费三百而已,怎么会上万?”唐德宗也赞同,于是派中使带着他的手诏下令运钱。但韩滉坚持认为行不通。同年十二月,朝廷加授韩滉为度支诸道转运盐铁等使。于是他趁机报复,累此上奏诬陷元琇,朝廷只好将元琇贬为雷州司户。对他惩罚如此严重,以致群臣都认为其实并非他的过错,因此私下议论纷纷。尚书左丞董晋跟宰臣刘滋和齐映说:“元左丞忽然遭到贬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罪名。一旦滥用刑罚,谁不会感到危惧?假如是哪位权臣一意孤行,相公为何不奏请让三司认真断案?去年关中三辅用兵,又正值蝗灾旱灾。元琇总理国计,日夜忧虑操劳,无比勤奋,为师旅提供后勤供应,没有增加一项赋税,军国的费用都得到满足。他可算是辛劳的朝臣。今天见到他无故被放逐,恐怕会因此失去人心。人心一旦动摇,那么就会有闻鸡起舞的人了。我私下真为相公感到痛惜。”刘滋和齐映只不过承担责任而已。给事袁高又上疏为元琇申理辩护,韩滉诬蔑他和元琇朋党,把他的奏折压下了。
当时河南河北的动乱已经平息,中原也趋于安宁。韩滉上言说:“吐蕃盗窃了河湟地区已经很久了。大历以前,中国多难,所以他们放肆侵犯我们的领土。臣听说近年以来,吐蕃的兵力逐渐衰弱,西部迫于大食国的强盛,北部又害怕回纥人的厉害,东部还必须防备南诏国的入侵。估计他们派兵分别对付这些外患以外,留在河西和陇右的兵马不过五六万而已。朝廷如果相继派出三四名良将,率领十万部众长驱直入,在凉、鄯、洮、渭一带修筑坚硬城堡,各安置二万人卫戍,就足以守御边塞。臣请求用本道所贮蓄的钱财租赋作为派兵到那里的资产,负担三年的费用。然后朝廷可以在那里经营屯田,积蓄谷粟,且耕且战。那样一来,收复河、陇二十多州,将翘足而待。”唐德宗采纳了他的建议。韩滉进京时,经由汴州,跟刘玄佐结为深交,并准备推荐他全权负责边塞事务。刘玄佐也接受了他的馈赠,答应了。当刘玄佐来长安觐见时,唐德宗征求他的意见,他最初也表示愿意。当韩滉因病离职回归自己的府第后,刘玄佐也开始怠惰,于是推辞了边塞的重任,并极力解释吐蕃等犬戎兵力并未衰弱,朝廷不能轻率冒进。韩滉这时病逝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韩滉终年六十五岁。唐德宗得知他病故,震惊哀悼了许久,为他取消三日朝会,追赠太傅,赠送了他家不少布帛米粟。
韩滉是宰相的儿子,幼年就有美名,他所结交的都是当时的俊逸人才,除非秉公正直的人他都不会和他们关系亲密。他秉性节俭,一心奉公,衣服毛裘和席子床垫,十年才换一次。他居住的地方也十分简陋单薄,只能避避风雨而已。他弟弟韩洄常在里弄的宅第里增修廊宇。韩滉从江南来到京师后,当即让人拆去,说:“先公的荣耀,我们认真奉守,还经常担心会不够谨慎。家里有破损的地方,修修就行,怎敢花大钱改建,伤害了祖传的节俭品德。”自从身居重位以后,他更加清廉节俭,嫉恶如仇。对弥补朝廷的过失和欠缺,他总是知无不为;而对家人和自己的财产,却从不在意。他从入仕之初直到成为公卿宰相,前后四十年,只用过五匹马,都是到了苍老不堪时才更换。他尤其工于书法,也擅长丹青。他觉得绘画并非急务,所以从不张扬自己这方面的才能,也没有什么书画作品流传下来。他喜好《易象》和《春秋》,著有《春秋通例》及《天文事序议》各一卷。然而他因为前辈很早就飞黄腾达,所以有点看不起后进。晚年他回到京师,朝台的丞郎卿佐等初级官吏,他对他们十分倨傲鄙视,因此众人心中不平。他在浙西主政时,政令明察,但晚年时过于严苛急躁。他管辖区内婺州的属县曾有人犯法,他把那人的乡邻都杀了,受株连被杀的有几十上百人。他还派推覆官到境内各地分别考察,有犯罪嫌疑的,他必定要处以极法,残忍地诛杀犯人,有时一次判决就要杀死数十人,而且几乎天天如此。虽然他在管区令行禁止,但滥杀无辜的现象也很严重。舆论认为韩滉统治一方,颇著勤勉的政绩,自幼就有贞廉的名声,但晚年在仕途上为政过于严苛残酷。史书说他“身未达则饰情以进,得其志则本质遂彰。”意思是尚未腾达时靠矫情粉饰进身,踌躇满志时则暴露了真实面目。他儿子韩群官至考功员外郎。
通鉴讲了个《韩滉传》里没提到的故事。韩滉长期在两浙主政,他所聘用的僚佐都是根据他们的长处使用,无不各尽其用。曾有个故人的儿子来谒见他。韩滉考察他的能力,结果发现他一无所长。韩滉设宴招待他,这人在宴会结束时,始终没正眼看过边上的人,也从不和左右宾客交谈。几天后,韩滉署任他为随军,让他监管库门。这人终日正襟危坐,没有一个吏卒胆敢随便出入府库。这说明韩滉用人真做到了各尽其才。
要想知道唐德宗后来的情况,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