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十七年即公元729年三月初八,瓜州都督张守珪和沙州刺史贾师顺带兵出击并击溃了吐蕃的大同军。三月二十四(甲寅),朔方节度使信安王李祎攻打并占领了吐蕃的石堡城。五月初四(癸巳),右散骑常侍徐坚去世。秋七月十三(辛丑),工部尚书张嘉贞去世。
开府王毛仲与龙武将军葛福顺联姻。王毛仲得到唐玄宗的信任,言无不从,所以北门的许多禁卫将领都依附于他,事事听从他的指挥。吏部侍郎齐澣利用机会跟唐玄宗说:“葛福顺负责禁兵,不宜和王毛仲联姻。王毛仲是个小人,过分宠幸则容易产生奸佞。陛下不早日压制他,恐怕会成为后患。”唐玄宗高兴地说:“知道爱卿忠诚,朕会慢慢考虑这事。”齐澣说:“俗话说‘君不密则失臣’,还希望陛下保密。”刚好大理丞麻察因为犯事被贬为兴州别驾,齐澣平时和麻察关系良好,便出城为他饯行,顺便讲了些禁中的进谏言语。麻察生性阴险,居然把他的话上奏朝廷。唐玄宗非常愤怒,召来齐澣责问道:“你怀疑朕不能保密,却跟麻察讲那些话,这难道是保密吗?况且麻察历来缺乏操行,你难道不知道?”齐澣急忙磕头谢罪。秋七月二十九(丁巳),唐玄宗下制说:“齐澣和麻察勾结陷害将相,离间君臣。现将齐澣外派为高州良德丞,麻察外派为浔州皇化尉。”
八月初五(癸亥),唐玄宗因为生日在花萼楼下宴请朝廷百官,王公以下大臣都敬献明镜以及承露囊。左丞相源乾曜和右丞相张说率领百官上表,请求定于每年八月五日为千秋节,让全国百姓欢宴作乐,休暇三日,并立下制令。唐玄宗答应了,还颁布于天下。不久朝廷又将社稷日移到千秋节。
八月初八(丙寅),越州发大水,冲坏了州府廨宇以及民居。
八月二十一(己卯),唐玄宗任命中书侍郎裴光庭兼任御史大夫,依旧参知政事。
八月二十三(辛巳),因为民间很多人盗铸钱币,唐玄宗下敕,首次禁止私卖铜铅锡以及用铜作器皿。所有开采的铜铅锡等,全由官府收购。
八月二十七(乙酉),唐玄宗任命尚书右丞相、开府仪同三司兼吏部尚书宋璟为尚书左丞相,尚书左丞相源乾曜为太子少傅。
九月十五(壬寅),唐玄宗任命裴光庭为黄门侍郎,依旧参知政事。
宇文融生性精敏,在唐玄宗面前应对得体,很有辩才,又因为善于理财而得到唐玄宗的宠信。于是他开始广为设置外派专使,竞相聚敛财富。因此朝廷百官逐渐开始失职,而唐玄宗也开始喜欢奢侈,结果造成百姓抱怨叫苦。宇文融为人疏忽急躁,喜欢说大话和自吹自擂。他在相位时,总跟人说:“如果让我位居此职数月,那么海内就平安无事了。”信安王李祎因军功得到唐玄宗的宠信。宇文融很嫉妒他。李祎入朝时,宇文融指使御史李寅弹劾他,并把这事泄漏给自己的亲信。李祎听说后,先告诉了唐玄宗。次日,李寅的弹劾奏折果然来了。唐玄宗非常愤怒,于九月二十五(壬子)将宇文融贬为汝州刺史。他入相才一百天就被罢免了。后来靠谈论生财获利取得富贵的官员,他们的鼻祖就是宇文融。
宇文融获罪之后,朝廷的国用逐渐不足。唐玄宗开始思念他,跟裴光庭说:“你们都说宇文融如何邪恶。朕罢黜他了,但如今国用不足,该怎么办!你们将靠什么来辅佐朕?”裴光庭他们害怕得无法回答。刚好有人送来紧急状书,告发宇文融贪赃受贿的事,唐玄宗又将他贬为平乐尉。到岭南一年多后,司农少卿蒋岑上奏说,宇文融在汴州造船时隐瞒并吞没了官府钱财数以巨万计。唐玄宗下制要求彻底追查这事,给事中冯绍烈又调查证实了这一事实,结果证据确凿,宇文融又被流放到岩州。那地方瘴气很毒,加上忧恚,宇文融因此生病,于是前往广州府,想要停留在那里不回去。都督耿仁忠跟宇文融说:“明公深受朝廷的谴责,才流放到此地。现在又想故犯诏命,滞留在他境。这会连累我,即使我甘心情愿,也恐怕朝廷要知道明公在此,一定不肯相容。”宇文融只好回岩州,结果死在路上。
宇文融是京兆万年人,隋礼部尚书平昌公宇文弼的玄孙。他祖父宇文节在贞观中年曾任尚书右丞,非常熟悉法令,以办事干练见称。当时江夏王李道宗曾以私事请托于宇文节,宇文节将这事奏报,唐太宗非常高兴,赐给他二百匹绢,并慰劳他说:“朕之所以不设左右仆射的原因,正是因为有爱卿在中书省办事。”唐高宗永徽初年,他经累迁出任黄门侍郎兼同中书门下三品,取代于志宁为侍中。他后来受到房遗爱案件的牵连被流放到桂州,死在那里。宇文融的父亲宇文峤曾任莱州长史。
宇文融在开元初年(713)经累转出任富平主簿。他很有辩才和吏干,源乾曜和孟温相继担任京兆尹,都厚待于他,不久宇文融就官拜监察御史。当时天下户口失散得厉害,人们纷纷造假逃避兵役,朝廷深以为患。宇文融于是进陈策略,奏请派人考察真假,搜索逃亡的户籍。唐玄宗采纳了他的建言,并任命宇文融担任使节去办这事。没多久,宇文融发现许多虚假户籍和逃避兵役的人,唐玄宗因此特加他朝散大夫,升迁兵部员外郎,兼侍御史。宇文融于是上奏请求设置劝农判官十人,并摄理御史,分别派往全国各地,考察田畴和户口。新得到的客户,朝廷给免除六年的赋调,但征收一些薄税进入官府。朝议都认为这样做严重叨扰百姓,极为不便。阳翟尉皇甫憬上疏说:
“臣听说‘智者千虑,或有一失。愚夫千计,亦有一得。’而且如果无益的事情繁多,那么不急的事务也就众多;不急的事务如果众多,那就会多次征用徭役;多次征用徭役,就会造成百姓疲惫;百姓如果过于疲惫,那就民不聊生了。所以仁德的帝王,以静为本;然后教化百姓,以安为上。只要保卫疆界,严加堤防,其他除了山水以外的地方,即是现有的田地。何必要把人们聚集在阡陌之下,亲自派人前去丈量,因此妨碍了农时,给百姓造成危害。又有,奉命出使的那帮人,不识大体,并不了解陛下爱民至深的用意,一心都在如何盘剥百姓上头。州县害怕得罪他们,一看到朝廷文件就征用徭役。逃亡的人家,他们一定要让邻居和里保代出人力;邻居和里保应付不过来,又要求他们上交庸金。征收急了百姓都无法谋生,缓了又怕违法而无法交差。臣担心这么做只会让逃亡的现象更加严重。正如澄清水流关键在于源头,不让水沸就必须釜底抽薪,因此陛下不能不慎重。今天所有的官僚,超过万数;他们蚕食府库的珍藏,侵害黎民百姓的利益。国家消耗了多年的储蓄,百姓也没有经月的粮备,即使增加赋税也供应不过来。户口的逃亡,也都是由此引起的。即使伊尹和皋陶划策,管仲和晏婴出谋,难道能平息这一弊端?如果再这样下去,将何以堪!即使东海和南山都变成谷粟和布帛,恐怕也不够,哪里靠征收租赋就能周济得过来!”
左拾遗杨相如也上书,详细地指出苛检户籍不便的地方。唐玄宗那时正非常信任宇文融,侍中源乾曜和中书舍人陆坚也都赞成这事,因此他将皇甫憬贬为盈川尉。于是朝廷在全国各道苛检得到客户共八十多万,以及相应的田地。州县为了迎合宇文融的旨意,多多益善,都虚报数字,也有人将实户当作客户。年终朝廷征得客户的税钱数百万,宇文融因此被提拔为御史中丞。但言官仍然认为这么做损害民众的利益,唐玄宗因此召集百官到尚书省讨论决定。公卿以下大臣都害怕宇文融的恩宠和权势,附和他的意见,不敢有异议,只有户部侍郎杨玚单独认为这么做对百姓不利,说征籍外田税只会让百姓困弊,得不偿失。没多久,杨玚就被派任外职。宇文融于是乘驿站马车去巡视天下。州县事无大小,都先送文书给劝农使,然后才申报中书省。中书省也都要等待宇文融指示后才作决断。宇文融每到一个地方,总要招集老幼,宣谕皇上的恩典诏命。百姓十分感动,也有不少人流着泪称他为父母。宇文融让他们到朝廷奏报给唐玄宗。唐玄宗因此下制赞美了他一番(详细制文可见《旧唐书-宇文融传》)。宇文融的事前面都已细说,就不赘述了。唐玄宗听说他死后,因为思念他的旧功,所以追赠他为台州刺史。这是后话。
冬十月初一(戊午),日食,但没有全食,还留有形如镰刀的一道。
十月初三(庚申),前太子宾客元行冲去世。元行冲是河南人,北魏常山王元素连的后代。他少年时就成了孤儿,由外祖父司农卿韦机供养成人。元行冲博学多才,尤其擅长音律及解释古语的书籍。他举进士,经累转后任通事舍人,纳言狄仁杰很器重他。元行冲秉性不阿谀奉顺,经常进献规诫。他曾跟狄仁杰说:“臣下事奉君上,也应当积蓄财富自资。譬如富贵人家,也得积蓄些腊肉熟食供应滋补的膳食,保存些参术芝桂以防备沉疴重疾。我想象明公的门下宾客里,可以充当美味食品的人很多,还希望把小人当作一帖备药。”狄仁杰指着他笑着跟人说:“这是我药笼中的药品,一天都不能或缺!”他经过九迁官至陕州刺史,兼任陇右和关内两道按察使,但在出行前,又改拜太常少卿。
元行冲因为本族出于北魏,而北魏却没有编年史,便撰写了《魏典》三十卷,记载的事情详尽而文字简练,得到学者的称道。早在魏明帝曹叡时,河西柳谷的一块瑞石上有牛继马后的图象,魏收编撰的旧史以为晋元帝司马睿是牛氏的儿子,冒姓司马,想以此应验石文。元行冲作了查询和推理后,认为魏昭成帝名字有犍字,而北魏继承晋朝受命,所以证实了牛继马后的谣谶,并著论加以表明。开元初年(713),他从太子詹事位上出任岐州刺史,又担任关内道按察使。元行冲觉得自己是个书生,不堪博击的重任,便一再推辞按察使的任命,唐玄宗于是让宁州刺史崔琬代替他。不久他又入朝任右散骑常侍兼东都副留守。当时嗣彭王李志暕的庶兄李志谦被人诬告谋反,被逼打成招,关进监狱待报,受到株连的有十来人。元行冲察明他们的冤枉,上奏请求朝廷原宥了他们。元行冲经过四迁后升任大理卿。当时扬州长史李杰被侍御史王旭陷害,唐玄宗下诏让大理寺结案。元行冲觉得李杰历来为政清白忠贞,不应当因为谗邪构陷而被冤枉,又奏请从轻发落他。当时虽然唐玄宗没有听从,但元行冲因此深得时论的赞美。不久他又一再推辞刑狱的官职,请求出任散职。开元七年,他重新转为左散骑常侍,经过九迁后出任国子祭酒,并在一个多月后拜太子宾客和弘文馆学士。他经累封成为常山郡公。
先前,秘书监马怀素召集学者续写王俭的《今书七志》,左散骑常侍褚无量在丽正殿校写四部全书。但书还没写成马怀素和褚无量就先后病逝。唐玄宗下诏让元行冲总代他们的职责。于是元行冲上表请求通撰古今书目,名为《群书四录》。唐玄宗命令学士鄠县尉毋煚、栎阳尉韦述、曹州司法参军殷践猷、太学助教余钦等人分部修检。一年多后书成,元行冲奏上,唐玄宗嘉奖了他,又特令他撰写御注的《孝经》疏义,列在国学学馆。不久他因为年老体衰,罢免了负责丽正殿校写书籍的事务。
当初,左卫率府长史魏光乘奏请使用魏徵所注《类礼》,唐玄宗马上命令元行冲召集学者撰写《义疏》,将它立于国学房舍。元行冲于是邀请国子博士范行恭和四门助教施敬本检讨刊削,集中成五十卷,于开元十四年八月奏上朝廷。尚书左丞相张说反驳说:“今天通行的《礼记》,是前汉的戴德和戴圣所编录,历代传习,已近千年。他们的著作是经典,不宜刊改削减。到曹魏时孙炎才开始修改旧本,但十分类似,如同抄书。但因为遭到儒生们的非议,最终并不行用。贞观中年,魏徴根据孙炎的版本,更加整理比较,又为它作注。先帝虽对魏徴厚加赏赐,但他的修订本也没得到使用。如今元行冲等人更改魏徴所注,自成一家。然而该书有违先儒的理解,章句也颇为隔绝。如果要使用它,臣私下觉得不行。”唐玄宗准奏,于是赐给元行冲等人二百匹绢,把他编撰的书藏在内府,最终并没立在学馆里。元行冲怨恨诸儒排挤自己,退下后著论为自己辩解,并把书名叫做《释疑》,内容是:
“客人问主人说:‘小戴的学说,行之已久;郑玄的铨注,见列学官。传言说魏公(即魏徴)曾有刊易。又听说先生接承制旨,编撰《义疏》,即将颁行。不知这二经相比较优劣如何?’主人答道:‘小戴的礼记,在汉末流行,马融的注解,当时并不畅行。卢植分合二十九篇而为之说解,但没有流传下来。郑玄继承子干(即卢植),师于季长(即马融)。他遭遇党锢之祸,师门道丧,然而却在逃窜躲匿之际,从混乱的典章中理出头绪,一心都在钻研探讨之上,也无处咨询参谋。然而他还能著述不已,孜孜忘疲,听到正确的解释勇于改变自己的看法,因此著述了《郑志》,兼容百科。喜欢玩弄章句的人们,也未曾不偷窥他的文章,但依然重蹈覆辙,颇类似刻舟求剑。王肃在郑玄的基础上,重开对礼记的注释,虽然多有改驳,但基本还是依照本篇。郑学的门徒中又有孙炎,虽然名义上支持郑玄的义疏,但还是更改了前编。自那以后学派分支很多,争论纷起。马伷增加革除了一些,但还超过百篇;叶遵删改修订了不少,但仅保全了十二。魏公认为群言的错综复杂,以及众说的精深奥秘,是个弊病。因为经文不同,所以不敢刊正;他只是注释明显的谬误,宁可不删除内容。书成后他上呈朝廷,太宗嘉赏了他,赐给千匹缣布,还把他的书抄录了赐给储君和藩王。朝廷将要刻期颁宣魏公的注解,却发现不够疏通文义。圣皇即位后,尊古崇儒,重视祖上留下的规矩,觉得应当有所修改袭取,因此下制给我这样的昏愚之人,让甄别旧义,补充对以往说法有些遗漏的注释,照新的道理做些疏通,务必做到彻底。过了多年总算成书,我具体记录后呈进,皇上下敕交付群儒,希望他们或许能斟酌详察,弥补疏忽遗漏的地方。岂料那些玩弄章句的士人,坚持昔日的言语,嫌弃新颖事物,想要恢复旧的注释。皇上沉默狐疑多月,最终还是摈弃压抑,不予使用。二者的优劣长短,取决于人们的通识。我手成口答,怎敢随意铨衡。’
“客人说:‘当局者迷,傍观者清。累朝铨定的事物,一定十分周详。先生为何还有疑问,而不为之申诉?’主人答道:‘这是什么话?谈何容易!从前孔安国注释孔府壁中发现的古书,刚好遇上汉武帝时的巫蛊事发,经史书籍的事情就被搁置起来了。孔安国的族兄孔臧与写信给他说:“司马相如经常因为俗儒用臆想的词汇胡乱解释经文感到愤慨,想要拨乱反正而没有成功。然而雅达通博的文人,几代才会出现一个;而虚浮无才的学者,却比肩皆是。众非难正,自古而然。所以实在担心此道无法申展,而以独特的智慧作此议论。”从而知道变易章句,这是难处之一。’
“主人又说:‘汉朝有位叫孔季产的,专门研究古学;有位叫孔扶的,则随俗浮沉。孔扶跟孔季产说:“如今朝廷注重章句的内学,而先生却独修古义。修古义则并非章句内学,并非章句内学则是危身之道。独修古义将不容于当代,必将招致祸患!”从而知道变易章句,这是难处之二。’
“主人又说:‘刘歆因为精通书籍,能写文章,所以在官署待诏。他见到《左氏传》,非常喜爱。后来承蒙皇上亲信,便想建立修史的事业。汉哀帝欣然采纳,让他找文人们讨论。然而他们无不拖延推辞,不肯答复。刘歆写信责让,言辞十分恳切。诸博士都因此忿恨他。名儒龚胜,当时任光禄大夫,见到刘歆的这一提议,便连忙乞求骸骨要求退休。司空师丹还因此大发雷霆,上奏指控刘歆改乱前志,非议和诋毁先朝建立的史书。汉哀帝问道:“这是推广道术,为何说是诋毁?”因此刘歆害怕自己冒犯大臣,会被诛杀,便请求出任河南太守。汉朝规定宗室不能出任三河的长吏,所以他又改任五原太守。像君宾(即龚胜)那样著名好学,像仲公(即师丹)那样深博守道,还受迫于同门朋党的非议,最终让子骏(即刘歆)背负当时的诽谤。从而知道变易章句,这是难处之三。’
“主人还说:‘子雍(即王肃)纠正了郑玄的注释百十件事。当时坚守郑学的学者有中郎马昭,上书认为王肃十分荒谬。朝廷下诏赞同王学的学者,逐项予以答复上奏;又派博士张融根据经史主持辩论。张融登时召集双方学者,分别推理辩论,澄清是非,编撰了《呈证论》。王肃当时为了酬对,搞得疲惫不堪。从而知道变易章句,这是难处之四。’
“主人还说:‘卜商(孔子弟子子夏)怀疑圣人,受到曾舆的讥诮。木赐(孔子弟子子贡)近似先贤,也被武叔嗤笑。自此之后,学者只推崇郑公(郑玄)。王粲声称伊水和洛水以东,淮水和汉水之北,只有一人而已,人们无不景仰。都说先儒有很多缺陷,只有郑氏完美无缺。王粲私下感到奇怪,因而开始钻研他的学说,并得到他的《尚书注》。他认真思考他的著述,想完全理解其中的意思。意思全都明白了,但所怀疑的,还没完全解释得通。共有两卷,列在他的文集里。又有,王肃修改郑玄的六十八条,张融核实后,将要决定可否。张融称赞郑玄的注释精深广博,两汉四百多年,没有比郑玄更伟大的了。然而南北郊的祭祀,不同于昊天的祭祀,这是郑玄的失误。比如皇天祖所自然出自皇帝,这也是郑玄考虑不周的地方。当东汉的服虔注释《左传》时,未免出现差错。后代提到这事,考虑的是弘扬圣意,并非是要宣扬自己独到的见解,掩盖别人的名声。为何这么说?君子用心,愿闻其过。所以孔子说:“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正是这个意思。而学术门第的弟子,宽恕别人犹如宽恕自己。有人批评先师的谬误,就好像父母被人骂了似的,总觉得逝者的德言被压在九泉之下。所以王劭的《史论》说:“魏晋浮华,古人之道被人更替。至于王肃和杜预,另开门户。历经三百年,士大夫耻为章句。唯有民间学者以专注经史自许,却不能研究得到其中异义,选择追从其中的良善。他们徒劳地想以康成(郑玄)和子慎为父兄,宁可承认孔圣的失误,却忌讳听到郑玄和服虔的不对。对于郑玄和服虔,他们十分懵懂糊涂,把郑玄和服虔以外的学者都当作仇敌。”从而知道变易章句,这是难处之五。’
“主人又说:‘我觉得孔安国注释的《尚书》和刘歆注释的《左传》,都遭到前代人的摈弃,却在今世得到重视。所以知道他二人的见解,远远高出汉朝文人的水准。孔秀产说:“物极则变。比及百年外,当有明直君子,恨不与吾同代者。”呜呼!正道之被废,必有再生的时机!我并非专注经史,也很少学习章句,没有很高的名声,容易受到指责。近来修撰疏义,消磨了不少年月。幸赖诸位贤辈能有所抑制,使我免致咎处,还得到赏赐。我的心智早已昏朽,荣誉也已足够。何必急着坚持一己的区区见解,去对抗后生的群情激昂?何必舍弃勿骄勿矜的美德,去成全自我的私欲?何必去触动近代名人的禁忌,导致众怒难犯的灾祸?一举四失,即使庸才也不为。所以我用隐晦自己见解的办法,甘愿做此沉默之举。’”
元行冲不久又累次上表请求退休致仕,唐玄宗下制许可。这年他去世时,年七十七岁。朝廷追赠他为礼部尚书,谥号献。
十月二十六(癸未),睦州派人敬献竹子的果实。
十一月初四(庚寅,《旧唐书》作庚申为误),唐玄宗亲自到九庙祭祖。
十一月初五(辛卯),唐玄宗离开京师。十一月初十(丙申),他拜谒桥陵,望着山陵哭泣,身边侍从也都感到哀伤。唐玄宗下制,让奉先县等同赤县(长安),让辖下的一万三百户供奉陵寝,三府兵马供奉宿卫,并特赦县内大辟死罪以下的囚犯。十一月十二(戊戌),他拜谒定陵,并于次日拜谒献陵。十一月十六(壬寅),他拜谒昭陵,并于三天后拜谒乾陵。十一月二十二(戊申),唐玄宗回宫,接着大赦天下,让流放犯人回归,让被贬斥的官员移到近处任职。他还免除百姓今年一半的地税。唐玄宗规定让每座山陵附近的六乡供奉陵寝,还为朝廷内外三品以上官员加爵一等,四品以下赐一阶,父母已去世的五品以上清官(接近皇帝的闲职官),依级赐官以及邑号。他还赐给老人布帛。旌扬表彰孝子贤孙、义夫节妇,允许他们终身勿事。唐玄宗还让唐隆(710)年间参与他政变的两营三品以上功臣的一个儿子封官,并免除他拜谒山陵经过的州县一年的地税,赐给诸军随行军人勋两转。
十二月初五(辛酉),唐玄宗临幸新丰县的温泉,并于十二月初九(乙丑)到渭滨围猎。十二月十六(壬申),唐玄宗回宫。这年冬天没下雪。
要想知道唐玄宗后来的情况,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