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90年九月初八(壬午),武则天将大唐改为大周,改元为天授。
天授二年年正月(唐历为去年十一月)初一(癸酉),太后武则天在万象神宫正式接受尊号,旗帜崇尚赤色。次日,朝廷将社稷改建到神都洛阳。正月初九(辛巳),朝廷将武氏的神主牌位接到太庙。还留在长安的唐太庙,改名为享德庙(《旧唐书》说这事发生在三月)。四时祭祀时只祭祀唐高祖以下的先帝,其余四室都关闭了不再祭祀。朝廷又将长安崇先庙改为崇尊庙。正月十三(乙酉),日南至(冬至),朝廷在明堂举行大规模活动,祭祀昊天上帝,百神从祀,武氏祖宗配飨,唐朝三帝也一同配享。
正月十六(戊子),武则天任命武承嗣为文昌左相,并于两天后赐百姓大酺(欢宴)。
腊月十七(己未),朝廷正是开始使用周历腊月。
御史中丞知大夫事李嗣真因为酷吏横行,上疏说:“如今告密的事情纷至沓来,虚多实少。臣担心会有凶残匿名之徒,阴谋离间陛下君臣。古代刑狱的判决,公卿参与听审,帝王必须经过三次宽宥,然后才能行刑。近日狱官独自出外执行使命,案子审定后,执法的人根据审定判决,不让重审。有的甚至临时专断判决,不再奏闻朝廷。这样一来,权力都掌握在臣下,绝不是审慎的办法,如果真有冤枉或滥判,从何而知!何况让九品小官专权审理判决,手操生杀的权柄,冒充人主的威严,判决既不由掌管刑狱的秋官,终审也不取决于门下省。将国家执法的利器,轻易地假手给人,恐怕会成为社稷的祸殃。”但武则天不听。
饶阳尉姚贞亮等数百人上表请求为武则天上尊号,称上圣大神皇帝,但武则天不同意。
侍御史来子珣诬告尚衣奉御刘行感兄弟谋反,结果他们全被处死(《新唐书》作正月初六戊寅,朝廷杀了雅州刺史刘行实及其弟渠州刺史刘行瑜、尚衣奉御刘行感、他们兄长的儿子左鹰扬卫将军刘虔通)。
(公元691年)春一月,地官尚书武思文以及朝集使二千八百人,上表请求封禅中岳。
一月二十七(己亥),朝廷取消负责看管唐兴宁陵、永康陵、隐陵的署命官员,只酌量安排了一些看守户。
左金吾大将军丘神勣因罪被处死(《新唐书》作正月二十三乙未,朝廷杀了丘神勣和左豹韬卫将军卫蒲山)。丘神勣是丘行恭的儿子。唐高宗驾崩后,武后派他去巴州杀害章怀太子李贤,然后归咎于丘神勣,将他贬为叠州刺史,但很快就恢复了他的官职。他因为协助来俊臣等人制造无数悲惨冤狱,因此得到武则天的倚重和宠爱。博州刺史琅邪王李冲起兵时,武则天拜丘神勣为清平道大总管,出讨李冲。州人杀了李冲,穿着素服出迎王师,结果丘神勣居然把他们都杀害了,总共一千多家族。武则天当即拜他为大将军。他最终不得好死。
纳言史务滋与来俊臣一同审理刘行感案件。来俊臣上奏指责史务滋与刘行感关系亲密,想要掩盖他谋反的事实。太后命令来俊臣调查这事。史务滋非常恐惧,被迫自杀(《新唐书》作正月二十八庚子,朝廷杀史务滋。刘行感和丘神勣的死似乎发生在正月即唐历十一月,而不是通鉴说的一月。但这里还是遵循通鉴的说法)。
有人告发文昌右丞周兴和丘神勣通谋,太后于是命令来俊臣调查取证。来俊臣和周兴在处理案件期间一块吃饭,请教周兴道:“很多囚犯都不承认罪行,有什么特别办法吗?”周兴说:“这容易得很!取来一个大瓮,用木炭把四周烤得火热,然后请囚犯进入瓮中,他有什么不肯承认!”来俊臣马上找来一个大瓮,按照周兴的办法周围烧起木炭,然后起身跟周兴说:“有人告发兄长,朝廷让我审理。现在就请兄长进入这瓮吧!”周兴惊惧惶恐,叩头伏罪。依照法律他当处死,但武则天原宥了他,却将丘神勣处死。二月,周兴被流放到岭南,在路上被仇家所杀。
周兴少年时就熟习法律,从尚书史经过累迁升任秋官侍郎。他屡决制造冤狱,判决时总是从严从苛,枉杀了数千人。武则天专制后,拜他为尚书左丞。他还上疏请求革去唐朝宗室的皇家属籍。当时左史江融有很好的名声,周兴诬告江融与徐敬业同谋,结果江融在东市被处斩。临刑前,江融请求得到武则天的召见,但周兴不肯。江融喝叱道:“我死了作祟也不放过你。”被杀后,他的尸体突然起来行走,行刑者急忙把尸体按住,结果三仆三起。
周兴与索元礼和来俊臣竞相攀比残暴苛刻。周兴和索元礼各杀了好几千人,来俊臣则让一千多户家破人亡。索元礼尤其残酷,武则天也杀了他,想以此平息众怒。索元礼是胡人,天性残忍。当初,徐敬业起兵时,武则天非常担忧。见到很多对自己不满的大臣,她经常恨得咬牙切齿,因此想制造大狱排除异己。索元礼揣测出她的意旨,当即上书说有紧急事情奏报。武则天召见他后,提拔他为游击将军,让他负责审理案件。他马上在洛州刺史府设置所谓制狱的专门监狱,发明各种酷刑。这些酷刑前面都已细说,就不赘述了。武则天多次引见和赏赐,以此加强他的权威,所以他杀人最多。来俊臣和周兴接踵而起,天下人称来俊臣和索元礼为“来索”。僧怀义开始得宠,最早是因为索元礼养他为假子,所以后来得到武则天的宠幸。武则天因为索元礼过于苛猛,又收受贿赂,为了平息民愤,收捕他下狱。索元礼不服,狱吏叫狱卒把索元礼酷刑用的铁笼取来。索元礼只好服罪,结果死在狱中。
同时,武则天改封左卫大将军千乘王武攸暨为定王,并封以故太子李贤的儿子李光顺为义丰王。
二月二十二(甲子),武则天命名她始祖墓为德陵,睿祖墓为乔陵,严祖墓为节陵,肃祖墓为简陵,烈祖墓为靖陵,显祖墓为永陵,改章德陵为昊陵,显义陵为顺陵。
同时,武则天下追复李君羡的官爵。前左武卫将军和武连县公武安人李君羡,因为官名和封爵以及籍贯都有武字,而被唐太宗忌讳而处死。所以武则天为他平反。
夏四月初一(壬寅),日食。次日,武则天下制,因为佛教为大周革命(改朝换代)开路,所以将它升于道教之上,僧侣和尼姑的地位在道士和女官之前。她还命令建安王武攸宜留守长安。四月初五(丙午),朝廷宣布大赦。
四月十五(丙辰),朝廷铸造一座大钟,放置在宫殿北面的阙楼。
五月初七(丁亥),洛阳刮大风,折断了大树。同时,武则天任命岑长倩为武威道行军大总管,带兵出击吐蕃(《旧唐书》作六月),但中途又把他召回,大军最终没有成行。
六月初十(庚戌),武则天任命左肃政大夫格辅元为地官尚书,与鸾台侍郎乐思晦和凤阁侍郎任知古一道出任同平章事。乐思晦是乐彦玮的儿子。
秋七月初一(庚午),朝廷下制将关内雍、同等七州的几十万人口迁徙来充实洛阳,并将京兆分出,在那里安置鼎、稷、鸿、宜四州。
八月初十(戊申),武则天将纳言武攸宁罢免,改任左羽林大将军,并任命夏官尚书欧阳通为司礼卿兼判纳言事。
八月二十二(庚申),武则天杀了右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来俊臣负责审理张虔勖的案子。张虔勖自己向徐有功申诉,激怒了来俊臣。他为此居然命令卫士乱刀砍死了张虔勖,并将他在东市枭首。
义丰王李光顺、嗣雍王李守礼、永安王李守义、长信县主等都被赐姓武氏。他们和唐睿宗李旦的几个儿子全被幽闭在宫中,十来年都无法离开门庭。李守礼和李守义都是李光顺的弟弟,武则天的亲孙子。
有人告发地官尚书武思文当初曾与徐敬业通谋。八月二十六(甲子),武则天将武思文流放到岭南,恢复他原来的徐姓。徐思文是徐敬业的叔父,当时拒绝和徐敬业一同反叛。
九月初八(乙亥),朝廷杀了岐州刺史云弘嗣。来俊臣负责审理,他不问青红皂白,先砍了云弘嗣的脑袋,然后假装立案奏报。他早先杀害张虔勖时也是这样。武则天下敕旨全都依奏,天下人都不敢开口说话。
鸾台侍郎兼同平章事傅游艺梦见自己登上湛露殿。他把梦告诉自己亲近的人,结果那人告发了他。九月二十五(壬辰),傅游艺因此下狱,自杀身死。靠无耻拍马屁急剧升官的他也不得好死。
九月二十六(癸巳),朝廷任命左羽林卫大将军建昌王武攸宁为纳言,洛州司马狄仁杰为地官侍郎,与冬官侍郎裴行本一道担任同平章事。武则天跟狄仁杰说:“你在汝南时很有政绩。你想知道都是什么人在朕面前讲你的坏话吗?”狄仁杰谢辞道:“陛下如果认为臣有过失,臣请求改正。如果知道臣没有过错,那是臣的幸运。臣不想知道讲臣坏话人的名字。”武则天深为赞叹。
先前,凤阁舍人修武人张嘉福指使洛阳人王庆之等几百人上表,请求立武承嗣为皇太子。文昌右相兼同凤阁鸾台三品岑长倩觉得皇嗣已在东宫,不应当有这样的提议,便上奏请求严厉谴责上书的人,并告示让他们散去。武则天又征求地官尚书兼同平章事格辅元的意见,格辅元也坚持说不能随意更换太子。于是他们都极大地忤逆了武家人的旨意,所以武则天贬斥了岑长倩,命令他去西征吐蕃。还没到那里时,武则天又把他征召回来,关进制狱。武承嗣又在她面前大讲格辅元的坏话。来俊臣接着威胁岑长倩的儿子岑灵原,强迫他揭发司礼卿兼判纳言事欧阳通等几十人,说他们和岑长倩一共谋反。来俊臣审讯欧阳通,使用了各种酷刑,五毒俱全,但欧阳通始终不肯改口,坚持无罪。来俊臣只好捏造他认罪的口供。冬十月十二(已酉),岑长倩、格辅元、欧阳通等人都被处死。
王庆之见了武则天,武则天问他:“皇太子是朕的儿子,为何要废他?”王庆之回答道:“‘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今天是谁的天下,而让李姓的人为嗣?”武则天劝谕了一番,要把他给遣送出宫。王庆之跪伏在地,痛哭着以死相请,不肯离去。武则天于是拿了一道印纸交给他说:“如果想要见朕,就把这出示给门卫。”从那之后,王庆之屡次求见。武则天很不耐烦,便命令凤阁侍郎李昭德赐王庆之杖刑。李昭德把王庆之带到光政门外,当着朝廷大臣们的面说:“这个贼人居然要废黜我们的皇嗣,改立武承嗣,”于是令人将王庆之摔在地上。他的耳朵和眼睛都出了血。李昭德然后将他杖杀了,王庆之的党羽都逃散了。
李昭德趁机跟武则天说:“天皇是陛下的丈夫;皇嗣是陛下的儿子。陛下自己有了天下,应当传给子孙,作为万代基业,岂能传给侄儿为嗣!自古以来从没听说过侄儿当了天子,还会为姑妈建立宗庙的事!况且陛下受到天皇的顾托,如果将天下交给承嗣,那么天皇就得不到祭祀了。”武则天也觉得是这样。李昭德是唐太宗时的侍御史李乾祐的庶子。
十月二十五(壬戌,通鉴作壬辰为误),朝廷杀了鸾台侍郎兼同平章事乐思晦和右卫将军李安静。李安静是唐初名臣李纲的孙子。武则天将要革命(改朝换代)时,王公百官全都上表劝进,只有李安静一人严正地加以拒绝。被关进制狱后,来俊臣审问他谋反的始末,李安静答道:“我是唐家的老臣,要杀就杀!如果要问我谋反的事,实在没什么可以回答。”来俊臣最后还是杀了他。
太学生王循之上表请假回乡,武则天批准了。狄仁杰说:“臣听说治理百姓的君主不能将生杀的权柄假手他人,其他的事都可以交给有关部门处理。所以左右丞不过问徒刑以下的罪;左右相则只过问流放以上的罪,是因为地位逐渐尊贵的缘故。该太学生请假,只是国子监丞和主簿的事情而已。如果天子为这事发敕令,那么天下的事情,敕令哪里发得过来?如果一定不想违背他的意愿,请求陛下为此普遍立制就行了。”武则天觉得他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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