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去了趟意大利,看了满眼的教堂,忍不住冒几段。
话说元朝初年间,意大利那个半岛还是一帮所谓的“城邦”国家(state),比如罗马(Rome),比萨(Piza),西耶那(Siena),还有那个曾出口”马可”品种”菠萝”到中国的威尼斯(Venice),等等一大堆,佛罗伦萨(Florence)也是其中之一。要是搁中国,那么小的地方挤那么多国家,早打起来了,始皇帝都出好几个了。可人家那岛上的人民都热爱和平,不是尚武的战斗民族,发展主要是靠对外贸易,所以他们决定和平竞争。
(战斗民族很多都是开化晚的,看着进化得更文明的地方眼馋,比如中国这块地方老招人入侵,就是因为发展太快,招人嫉妒。所以我们就宽宏大量,干脆担负起帮助落 后民族发展的使命,将他们同化,谁让你占了一块好地儿呢。同化完匈奴,喘一个朝代的气儿,再同化蒙古;同化完蒙古,再喘一个朝代的气儿,接着同化女真。
话说回来,这同化可是个很伤元气的力气活,不是谁都干得了的,不是谁想来同化都可以的,他们要有本事进得来,当然不能空手,要带着土地来,来了之后,要学着做皇帝,学不像还不行,而且实习期至少200年,不能像那个金什么的,一百多年就吃不了当皇帝的苦跑回草原去了那不行,然后才有资格成为“中华民族”之一部分。象什么高句丽,安南,流求,吕宋什么的,没多大本事还懒得挪地方,指着让我们过去,甭想,能不要就不要。
同化的同时,把别人的基因拿来,和汉民族的混在一起,就发展壮大成“中华民族”了。一直同化到中国都落后了。但是上世纪还有个叫大和的民族不嫌弃,找上门来求同化,虽然我们刚同化完女真还没来得及喘气呢,人家为了表示决心,来了好几百万人,把首都都占了,这边还犹犹豫豫,结果让一个叫美丽坚果的家伙生给搅黄,把大和抢走了,本来同在东方比咱还东的大和现在被改造的公认为是“西方文明” “西方文化”国家,害的人家大和由失望生怨,由怨生恨,到现在都一直和中国别别扭扭地,气儿还没顺呢。)
这些城邦国家的和平竞争,最根本的是挣钱,这是里子,但也要有面子。这在当时就是盖教堂(难怪意大利遍地教堂)。中世纪的教堂都是哥特式的,比谁盖的那个天 花板高,比谁盖的那个尖儿高。高不就是离上帝近了么,近一丢丢一丁丁也是近。那么多教堂的尖指向上天,就象争宠一样,也不怕把天上谁给扎着,莫名其妙就被雷给劈一下。盖的太高,保不齐就有塌的,也有正悄悄准备塌的,因此也养活了不少如今的研究人员,给了他(她)们不少题目。
到了13世纪,佛罗伦萨成了城邦国家中最强的,是欧洲的贸易中心,主要是羊毛和丝绸。里子有了,面子也要有,要用教堂把周围那些竞争对手的城邦都给比下去。可是再盖一高塔尖,除了高一点,也璋显不出佛罗伦萨超出它们的不仅是量上,也是质上的卓越。要盖就盖一和他们不一样的教堂,最后想到了古罗马的“万神殿”(Pantheon)的那个大圆顶,
结果,要建的教堂虽然还是哥特式,但是采用大圆屋顶,而且是前无古人的直径(也成了后无来者的最大直径的砖石结构)。一开始名字叫Il Duomo di Firenze ,最后的名字是Cathedral of Saint Mary of the Flower,翻成“花之圣母大教堂”或“圣母百花圣殿”。
教堂在1296年开建,典型的先施工后设计,边施工边设计,把好干的先干了,把难题都留给了后人(这就是Architect显示伟大创造性之处,换句话说,作为一个建筑师,如果他的设计被造了出来,就不是一个伟大的建筑师,当然,如果过了好几百年也没人造得出来,那就根本不是一个建筑师)。估计当时佛罗伦萨大教堂设计的主要就是地基。
盖了100多年还没盖完(那边元朝皇帝1294年就见了罗马教皇特使,然后教堂都盖好几个了),好处是地基随GDP的增长而不断扩大(这个地基还选在了古罗马以及之后的神殿遗址之上,害的现在的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还要钻到教堂地板下面去发掘研究)。
那位建筑师叫Arnolfo di Cambio(不知如何念),1300年(教堂开建后第四年)就去世了,所以不能怪教堂盖得慢。虽然没有给出具体设计,但是Arnolfo di Cambio超 出一般建筑师的惊人伟大之处也是他的贡献在于:他知道自己完不成,也没打算完成,还预见到了在他死后教堂到最后一定盖不下去,但那时肯定会诞生一位接替他 的人,能解决难题完成使命;估计他还预见到了由此将开始文艺复兴,为此他让此人完成了工程,成全了此人。所以他用未完成的设计布了一个很大的局(眼下时髦 的说法是下了一盘很大的棋)。
那边元大都都盖完了,这边教堂的钟楼在1359年才盖好,盖了差不多那边一个朝代,朱元璋终于等不急了,1368年灭了元朝再说,顺便连天主教一起都灭了。
到1380年能盖得都盖了,
就剩下圆顶了,谁也不知道怎么盖,只好停工。就在此前的1377年,未来的圆顶建筑师Filippo Brunelleschi(菲利波·布鲁内莱斯基)终于出生于佛罗伦萨一个律师家庭。但由于还没成人,所以教堂就一直停工几十年等着他长大。布鲁内莱斯基家里不知道他的历史使命,希望他成为公务员,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点,只是对艺术感兴趣,学了金匠(“有色金属”的“金”,特别包括铜,当然也包括金),反正是离建筑尤其是结构远远地就对了。
构建这个圆顶的困难大大的多,首先在于它直径太大,内径45米多,离地太高,底部55米高,如果用传统的方法,要用木头搭建脚手架模架,就佛罗伦萨所在的托斯卡那地区来说,不知把树都砍了够不够,就算够,那钱也花不起,为了建教堂而破了产就 更成笑话了,还不如露天礼拜堂呢。真要命的是,有钱也不行,圆顶以下已建好的墙相对很薄,根本承受不了圆顶的重量,万神殿的圆顶是水泥的,相当于石头的重量,厚近两米(新教堂后来盖好的圆顶,也就厚平均1米可能还不到,主要还是砖的,都有两三万吨了);要不就重盖,前面的钱全白花了;要么加支撑墙,但那是相邻城邦们教堂用的,不能学,估计外边撑住了里边也撑不住,还更难看,也是笑话。再说万神殿的圆顶是趴着的,只是内部空间较大(内径42米,新教堂就是要比这大一圈),但外部近处不容易看见圆顶,还是有“里子”没有“面子”。六世纪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索非亚大教堂的圆顶也是趴着的,内径约32米。从来没人盖过那么大直径还高高立着的圆顶。
教堂停工几十载,像是没长天灵盖,祭坛什么的都是露天,倒是与上帝接触更直接了,而且风吹日晒雨淋,很培养教徒们的坚定信仰,只是邻邦的坏小子们都憋着看笑话呢。好在最初的建筑师已经布好了局,有人接替他,不用着急。
佛罗伦萨人民享受露天礼拜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1418年明朝永乐年间,布鲁内莱斯基长成壮年,佛罗伦萨开始为圆顶招标了,跟江湖武林大会似的,各地著名建筑师都远道而来投标。有的标要在教堂中间竖一个石柱来支撑圆顶;有的标用山一样掺有钱币的土堆做模架,完工后,人们就会为了土中的钱币免费自动把土运走,等等千奇百怪。真正竞标最后在两个金匠之间:布鲁内莱斯基和曾经打败自己的老对手Lorenzo Ghiberti(洛伦佐·吉贝尔蒂)。在议会面对一帮工程监理(Overseer)时,布鲁内莱斯基只说了自己的方案是双层圆顶,重量轻并省去模架,但为了保密,死活不说明如何实现这个方案,两次被人骂成buffoon和babbler而被哄将出去。一直折腾了两年,到了1420年,这帮工程监理终于似懂非懂的悟出点布鲁内莱斯基的天才,同意布鲁内莱斯基是工程的Superintendent(估计他的对手表现更烂,也有说法是他得到了统治者Medici家族的支持),而他的对头吉贝尔蒂则是Co-superintendent,据说这样安排是为了保证质量控制。
中标的奖金(200 florins)全归布鲁内莱斯基,所以是布鲁内莱斯基中标。两人年薪一样多(36 florins),不过布鲁内莱斯基后来使了个坏,找了个紧关节要的时候装病,吉贝尔蒂自然接手,差不多的时候,布鲁内莱斯基病好了,然后说吉贝尔蒂干得不行,要重来(可能真是那样,要用招的地方布鲁内莱斯基没和吉贝尔蒂交待),结果吉贝尔蒂工资没变,布鲁内莱斯基工资长了(100 florins)。他看得很清楚,这种干几十年的活,薪水比相对很少的一次性奖金更重要,面子里子都要。
这家伙也不是一个善碴儿,他曾利用工贼对付为涨工资的罢工工人,结果最后工人不得不回来上工,工资还被降了。但是他也特别重视高空工人的安全,有些专门措施(对他来讲,来点小聪明就够了)。他是一个兼有Engineering talent和Street smart的人。
布鲁内莱斯基首先干的是发明了一种起重机,把重物吊到施工面上。当时起重是用人力,用人站在“松鼠笼子”里面使劲蹬(就象现在的宠物鼠那样娱乐),能提升人体重量六倍的物体。为提高效率,布鲁内莱斯基发明了牛力起重机,牛在原地拉磨似地转圈,通过不同的齿轮切换,可以改变升降方向而牛不用改变方向,充分利用了牛力和节省了与牛沟通的啰嗦。
他还发明了一种在圆顶上用的起重机,带有配重,从未有过的先进,后来直到几百年后的工业革命才再次出现。
另外大大小小的发明多了去了,包括砖头砌的Pattern,以加强圆顶的强度;在没有激光设备的时候,如何保证每砌一块砖都在球拱上各个角度都准确等等。布鲁内莱斯基不象米开朗基罗那样记笔记,所以后来的人都不清楚他的施工过程,也没有人超越他,包括那个生于圆顶最后建成后几年,从佛罗伦萨开始发展的米开朗基罗。都说米开朗基罗是全能天才,他确实是,但别的人也不少,只是没他作的笔记多而已。
2014年有一个纪录片“Great Cathedral Mystery”记录了一个意大利大学教授在地面建筑一个五分之一尺寸同样圆顶的工程,为了保证工程质量,其中要有好多措施。那个教授都在自己猜测。到后期,他都不敢保证为他干活的学生的安全,最后还是换了一帮美国专业建筑工人。
布鲁内莱斯基最主要的成就就是圆顶的结构(重量轻还立着)和施工的方法(不用脚手架和模架)。那时也没有什么力学计算,全靠设计者的直觉和经验“拍脑袋”吧。一大堆人研究布鲁内莱斯基和他的圆顶都五百多年了,还有不少不清楚的地方,看来要永远研究下去了(又养活不少人)。
仅从旅游角度看,布鲁内莱斯基对圆顶的最大贡献是他为了减轻重量而搞了一个双圆顶结构:一个内圆顶,一个外圆顶,中间有台阶可以走到最高的顶上。不然现在就要少卖好多票,要不是这个圆顶,仅作为教堂,它没什么太多可看的。所以说布鲁内莱斯基很有远见。
这就是现在所看见的大教堂,瓜皮帽一样的圆顶,
这是在大圆顶里面爬台阶照的,
有时还要在里面等一等,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要等多长时间,看看外面排的队就不奇怪了。可别有“幽闭恐惧症” ,不然会发疯的,
这是教堂外排队等待参观的人们,要有点耐心才行,
不过上面的景色还是很不错的嘛,据说和中世纪一样。整个城市都是世界遗产,
佛罗伦萨天主教堂的圆顶1436年完成,当时的梵蒂冈的教皇领着一群红衣大主教和主教来到佛罗伦萨的花之圣母大教堂祝圣和委任主教。梵蒂冈的圣彼得教堂盖好还是近两百年后的事情了。
布鲁内莱斯基1446年去世,由于他的功劳,他被葬在教堂的地下室(当建筑师还有这个好处,想想现在中国一块墓地有多贵,我要改行)。
圆顶上方的结构(给上天堂的出口挡雨的)是1471年(明朝都第八个皇帝了)完成的。最上面一个大青铜球再加一个十字架,最高点是374英尺。
在1466年,14岁的列奥纳多·达芬奇来到佛罗伦萨,在最好的一家作坊学徒。他所在的作坊制作了教堂圆顶上得那个大球和十字架,达芬奇在学徒期间参与了制作。1600年圆顶不小心被雷劈了一下,上面的青铜球掉了下来,又做了一个更大的放了上去,在再次挨劈之前装上了避雷针,估计上帝不会和整个地球过不去。
这是教堂里面,
这是教堂的圆顶画,内容是“末日审判”,
最中间一圈的是要穿过园洞去天堂,穿过去后,外边的景象就是这样,
不过没经过“审判”,通过布鲁内莱斯基提供的圆顶内的“捷径”想上天没用,怎么上去还得怎么下来。
最中间一圈的下面画了四圈,都是地狱,要是画到地面,可能18层都不止了。合着我上天堂没成,下来就进地狱了。但让我感觉好一点的是,在我脚下的教堂地面的下面还有一层,我还不是最惨的。
那是古罗马时期的弗洛伦萨城的一个遗址,
有视频介绍不同时期的遗址在教堂地下的分布,这只是其中一个时期的,
城外就是一条大河,河上有座桥(不过古罗马那时可能还没有),
桥上好多首饰店,还有皮鞋皮包店,
傍晚的景色尤其不错,白天看博物馆,晚上出来照相,
由于这个圆顶的奇迹,连后来的梵蒂冈在佛罗伦萨大教堂建成之后开建的用了120年于1626年完工的圣彼得大教堂都采用了圆顶,虽然整体高度比佛罗伦萨大教堂高一些,但圆顶外径约50米,没有佛罗伦萨的这个圆顶的外径54米大。到现在,花之圣母大教堂的圆顶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砖石结构的圆顶。
现在罗马市里放眼望去,全都是带尖儿的大圆屋顶。这是从罗马的美第奇别墅向南望去,有不少圆顶,
可是作为文艺复兴的一个标志,在佛罗伦萨倒没几个这种圆顶。这是在佛罗伦萨从那里的美第奇宫殿的山上拍的,差不多就是整个佛罗伦萨了,但除了那个花之圣母大教堂的圆顶,也就只看见另外一个,
连美国这边的国会大厦,绝大部分的州议会都是那种大圆顶(只是有的大点儿,Texas的最大,California和Georgia等的也算大的,有的小点儿,象Ohio州的就很小,不知和Nevada比那个是最小的),有十个州的不是圆顶,纽约州的最另类。
去去佛罗伦萨,上上花之圣母大教堂的圆顶,看看中世纪的景象,晒晒和中世纪同样的太阳(谁说中世纪黑暗?挺阳光明媚的,直晃眼),尝尝古罗马时期从佛罗伦萨发源的意大利冰激凌Gelato,看看博物馆的名画....,不过Pizza不咋地,还是回来吃吧。
这里是之前已在“世界风情“论坛发过的该文的链接:
bbs.wenxuecity.com/travel/461463.html
另外我看你曾提到想为宗教画单写一篇,真是挺好,应该有很多可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