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凤龟龙 第七十一回
又过一阵,阿毛见天色不早,便想找棵视野宽广的花豹盘踞之树,好好休息。但转念一想,却又想起头顶有个小狐狸,自己在树上万一要打架,纵跳会极猛烈,她甚易跌落。但若放她下来,若是被其他野兽趁机偷袭,那也不好。
正犹豫间,忽觉那小狐急扯两耳,甚是惊慌。阿毛心下奇怪:“乱扯什么?到底是左是右?”但那小狐无论如何不肯明示,只是拼命扯耳。
阿毛无奈,只得开口询问,那小狐这才惊慌道:“那边好像有三色豺包抄过来……好多啊……希望不是冲着我们……”
阿毛吓了一大跳,连忙侧头看去,果见远处几十百把只既象豺、但又比豺大些的野兽,正散开队形,向这边合围。
阿毛一看那些豺的眼神,便知他们肯定就是为自己而来:“若为别的,哪里需要动用好几群一起来?倒霉倒霉!”
阿毛看了看形势,觉出那些豺合围尚需时间,便立刻寻着一处豁口,疾冲而出。那些豺大呼小叫,紧紧围上。但阿毛早知早备,速度甚快,立时便要冲出。
他正在庆幸,忽听小狐狸惊道:“不好,别去那里!那里有大水塘挡路啊!快去那边爬树!”
阿毛一听,反而更是欣喜:“我最喜水,这些豺肯定游不过我,怕什么?”
眨眼间一个半枯的小湖已到面前,阿毛正待腾身跃入,忽见水面几段枯木突然露出了黄褐色的眼睛,顿时大惊:“不好,这么多鳄鱼!”待要回身,先机已失,那些豺犬早已将他三面围了个严严实实。
领头的豺王见计谋得逞,十分得意,笑道:“你这不知从哪里来的条纹豹子,竟敢落单?不过你跟我们无冤无仇,我们不为难你。但你头上这个美人,却是我们志在必得。你劝你还是识相些,自己滚吧。”
阿毛见那豺目光冷峻,心下绝不相信他们所言,咬了咬牙,居然真的跳进水塘里。那些豺犬大惊,见群鳄激动欢喜,更是愤愤不平。
阿毛乃是瞅准一头鳄鱼扑入的。那鳄鱼似也没料到,这岸上的野兽居然敢主动朝水中的自己扑过来,一时吃不太准,便想先潜下水去。但阿毛还没入水,便狠狠一爪拍去,虎掌之力顿时将那鳄鱼打得翻了半个身,急忙借力蹬上,便朝另外一只鳄鱼纵去。不料那鳄鱼甚凶悍敏捷,见阿毛又想故技重施,已抢先潜入水下。
阿毛顿失支撑,直落入水,急忙朝另外一侧的几头巨兽那里潜游而去。群鳄见他落水,无不欢喜,争先恐后冲了过来。阿毛拼命向一只小些的巨兽游去,那巨兽受惊,立刻张开血盆大口,恐吓阿毛。但群鳄速度甚快,已至身后,阿毛已无路可走,只得依然猛力游去。
那巨兽见阿毛还不识相,有些着忙,连忙大张巨口,就要咬住阿毛。阿毛情急之下,身子一歪,硬从那巨兽牙侧钻了过去,刚要庆幸,忽觉那小狐似被刮下。大惊之下,不及细想,忙又冒险翻身捞回那小狐,急忙游向对岸。回头一看,小湖中已打得天翻地覆。
原来那些大河马本来懒散,见群鳄突然过来,小河马大叫连声,都以为群鳄要造反,忙冲过去大肆镇压。那些鳄鱼也是久被压制,恼怒已极,各自张开大嘴乱咬,水浪震天。
阿毛惊出一身冷汗,心有余悸:“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还自夸自己水性好,跟这些河马鳄鱼一比,简直渣都不算。这水里,还真不是我的天下。”忽听耳边小狐呛水困难,立时醒悟自己紧张之下将她抱得过紧,连忙放下她,又捶又拍,这才缓将过来。
那小狐喘了几口气,垂头道:“刚才,谢谢你啦。”
阿毛道:“没什么,只不过是……是担心你,怕你受伤。”见那小狐抬头起来,似要微笑,大惧之下,慌忙抢先转过头去,心下大悔:“早知如此,就不改口了。说‘是笔交易’多好?大家都干脆些。”
耳听那小狐冷冷道:“你我再向前走吧。”
阿毛望了望对面兀自不肯甘心的豺犬,点了点头,道:“正是。此地不宜久留。”二人又是一言不发,继续前行。
阿毛越走越是憋闷,心下忽又有些后悔:“何必跟她斗气?这下话都不好说了。这可得憋闷到什么时候?”忽听一阵哈哈大笑声传来,似人非人,似兽非兽。
小狐大惊,道:“是鬣狗,好多鬣狗!”阿毛一听,却并不害怕,只一扫眼,见他们并无阵势可言,便径直迎着头冲去。
那小狐慌了,拼命扯阿毛一侧耳朵:“树在那边,树在那边啊!”但阿毛毫不理会,迎面冲向一只最大的鬣狗,一掌拍去。
那鬣狗顿时被打得连翻几个身,躺在地上,几乎起不来身。阿毛呼喝连声,左纵右跳,每次只选最大的鬣狗,只挥一掌,那鬣狗便立刻半死。其余鬣狗本来见己方势众,个个争先,这下见阿毛勇猛无敌,当者披靡,顿时吓破了胆,忽然全溃。哈哈大笑声中,满群鬣狗都已逃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几个还在地上挣扎。
那小狐目瞪口呆,道:“你好厉害呀!就算那个狮……狮王,也不过如此了。”
阿毛本来在那小湖中甚是狼狈憋闷,这下大打出手,畅快淋漓,心想:“以前只知道羡慕那母虎在沙漠中大败群狼,不想今天自己也这样痛快了一把。”心情舒畅,便笑道:“这些鬣狗,别看比三色豺大这么多,其实在我看来,根本就是乌合之众。”
转头一看,忽对一头鬣狗喝道:“你不是海边调戏阿美的那只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说,你们干嘛围攻我?”
那鬣狗勉强道:“是碰上的……”
阿毛一尾将他狠狠抽了一记,打得他口吐白沫,怒道:“胡说!你们明明是有准备的!败退的时候,居然还贼心不死,哈哈大笑?”
另一头半死的鬣狗求道:“别打,别打,我们不是哈哈大笑啊,这本来就是我们彼此说话的叫声。我们是听这几个东边的兄弟说,有只很大的条纹豹来了,很是厉害,要是不先下狠手掐死,繁衍开来,我们肯定更没法活。开始我们还不信,可是后来阿美的家人来说,阿美跟你在一起,我们就动了心了……”
阿毛忍不住仰头想要看看小狐,但又忍住:“岂有此理,这小狐比我名声大多了?看来哪里都是好色之徒多,斗勇之辈少。”见那鬣狗哀嚎连声,只怕没几个时辰起不来,心下解气,便扔下那鬣狗,扬长而去。
这一路他心情甚好,过了一会,赶走一只花豹,上树要休息了,忽然想起那小狐,便道:“阿……哎……你下来吧。”那小狐却一言不发。
阿毛道:“那鬼面狒狒,还要多远?”
那小狐冷冷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配叫阿美这个名字?”
阿毛有些尴尬,道:“不,不是的。我是有个朋友叫阿美,可是你也叫阿美。不过她是虎阿美,你是狐……狐阿美……唉,我有点分不清了。”
那小狐道:“我是问你,我配不配叫阿美这个名字?”
阿毛叹了口气,转过头去,道:“当然配,当然配。”
那小狐道:“真的?”
阿毛不敢转回头去,道:“你看我这样子,就知道你太配这个名字了。”
那小狐见他戒备万分的样子,微觉好笑,但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夜深了,休息吧。”阿毛点了点头,抓紧树干,这才入睡。
如此一连几日,都是有惊无险。那小狐时而开心,时而冷峻,时而忧愁,时而落泪。阿毛常常不知所以,也就只好装傻不理。
终于有一日,那小狐道:“到了,鬼面爷爷……鬼面狒狒……就在这一带。”阿毛奇道:“你叫他爷爷?”
那小狐默然而立,忽然掉下泪来,道:“不错。山猴多有不老者。他年望尊隆,和中土的猿公公本是兄弟。他接手我以后,还算爱护我,让我暂住在大耳狐群里。我本以为从此总算有个归属,可是……”
阿毛心头叹息,道:“这也是始料未及之事,你别伤心了。”
那小狐狸深深吸了口气,轻轻道:“我……有点不想见他。”
阿毛刚想问为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止住,道:“也好。我去帮你先找个安全些的地方,再去见他。”
那小狐狸呆呆望着他,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道:“等一等。”
阿毛道:“怎么了?是不是很难找?”
那小狐摇头道:“你想过没有,他和你非亲非故,他的兄弟甚至和你还有过结,他为什么要帮你?”
阿毛一怔:“对啊?他为什么要帮我?这可怎么办?”
那小狐幽幽道:“世上之事,多为恩、怨、利三字。你能对他有什么恩?有什么利?”
阿毛挠了挠头,道:“这倒真是个麻烦。”
那小狐轻轻道:“你想不想我帮你?”
阿毛道:“想啊!可是你怎么帮呢?”
那小狐秀眉微蹙,低声道:“要是我去见他,说些软话,或有奇效。”
阿毛一呆,忽然怒道:“不行!猿猴的确好色,但你才出火坑,若又要你勉强,我宁可不要这样的帮忙!”
小狐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要不出格,并无不当。这鬼面狒狒虽老道,毕竟还是男的,也不是亲手教的我,不大知防备。若是全力以赴,我自信只需……”
阿毛摇头道:“那是对别人。对你,还能不出格么?你看看那些大耳狐,还有那些豺犬和鬣狗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那小狐依然无一言回答。
阿毛微觉过分,但心下也已打定主意:“不管如何,绝不能要她为我而牺牲色相。便只是一笑,只要不是自己想的,也是牺牲卖笑。”
那小狐忽道:“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个主意。我有更好的主意。你想不想听?”
阿毛道:“什么?”那小狐道:“我们找到鬼面狒狒的所在,故意引一头花豹去,然后赶跑豹子,救鬼面狒狒。这样,他就会感激你,对不对?”
阿毛大喜,道:“你真聪明!这事我最在行。我们快去准备。”
过了一会,阿毛和小狐狸果然发现了那鬼面狒狒,只见其长眉入鬓,身形枯老,似正在对一群小狒狒教训连连。一直等到结束,那鬼面狒狒才安排子孙放哨,自去休息。
阿毛知猿猴爱玩,拿出彩谷里学来的草编蚂蚱的本事,连编几个,远远蹦来蹦去。那些小狒狒果然被引得跑至老远。随后阿毛都还没来得及安排,一头大花豹便发现了空隙,立时蹿入,自被阿毛打得逃之夭夭。
那鬼面狒狒大是吃惊,但花豹之袭确实发生了,自己死里逃生,乃是再真不过的事,自然也就答应帮阿毛看看。阿毛赶走花豹时,已顺手清理过周围,悉心撒下自己的气味,知道四面猛兽暂时不敢靠近,也就安心让鬼面狒狒查看。
那鬼面狒狒看了好一气,方才沉吟道:“此物似是一个活物,有爪,有齿,有甲,有尾,有鳞。他在你体内潜伏,不知何时发作,确实可惧。”
阿毛道:“有没有什么办法?”
那鬼面狒狒看来看去,道:“我先试试。”说着便拿出一些药草,要阿毛闻上几闻。不料不闻还好,一闻之下,阿毛顿觉那物大受刺激,在心窍一带四处游走,体内如被撕裂洞穿,死去活来。
那鬼面狒狒慌忙停手,道:“此物已成气候,寻常方法难以驱离。我再给你些东西吃,吃完后会大大闹肚子,脏腑会乌烟瘴气一轮。那物爱清净,或许能被逼走。”阿毛无奈,只得同意。
不料那些东西吃了进去之后,全无半点反应,完全没有半点要拉肚子的样子。那鬼面狒狒道:“闻也不行,吃也不行,那只有直接入血了,只是你可要吃些苦头。这些施疟神蚊是我多年炼制,能衍生无数神虫,帮你清理异物。只是你会一会冷,一会热,可要忍着点。”阿毛这时已只剩这救命稻草,不然反正也是个死,自然也只得答应。
那鬼面狒狒取了些毒蚊,轻轻置于阿毛身上,口口念念有词,催发其效。
不料过了好一阵,阿毛却怎么也无冷热之象,反而周身血脉疼得死去活来。忽然,那鬼面狒狒面色大变,急忙想要取回毒蚊,不料那些毒蚊全都翅萎身缩,竟已死了。
鬼面狒狒大惊:“不好,此物太过厉害,连我的神蚊都被它给害死了!”
阿毛大惧,道:“难道就没办法了?”
那鬼面狒狒闭目不答,良久才道:“办法也不是没有,但任谁也不能保证。南边的大水坑处,乃是上古海眼遗迹,有海盐沉积在岩洞内。若是海盐沉积极为突然,珊瑚和海葵沉积时尚未死透,相聚日久,又得鲛人泪意点化,便会游走幽冥,化身精华,以成灵膏。此物稀罕,能祛除邪气,乃是可遇而不可求之事。只是此时天干,那里从不干涸,必有诸兽群集,甚是危险。你可敢去?”
阿毛亦曾听说深海珊瑚膏有奇效,眼见无计可施,也只能点头谢过,悄悄和小狐狸同去。小狐狸听说此事,微微蹙眉,似有担心,但阿毛问起,她却又摇头。
当下阿毛计算时日,紧赶慢赶,终于到了那古海眼所在。放眼望去,只见一倾碧波之外,万兽奔腾,交耳攒蹄,数不胜数,极是壮观。碧波之内,亦有无数鳄鱼河马之类,彼此争斗不休。
阿毛兴奋地叫道:“好多野兽啊!怎么会有这么多?居然还猎手猎物互相夹杂,相距如此之近?”
小狐狸道:“这一带的水坑,就是这样的。天干太久,群兽最最要命的就是能喝上一口救命水。这极度干渴的滋味,压倒了许多恐惧和欲望。”
阿毛点了点头,道:“听鬼面狒狒说,这里是最大的水坑,估计别的地方都干了,这里还不会干。那若是还不下雨的话,这里兽类只会越来越多。我们还是早点动手吧,免得晚了,到时候连手脚都伸展不开了。”
当下他们便极力避开兽群,寻找岩洞。果然,离水坑不远处,还真发现一个略有咸味的岩洞,只是里面似乎不全为自然形成,而是有许多挖凿痕迹。可侧耳细听细看,不但没有人类在内,而且还有许多野兽的新鲜痕迹,想是废弃已久。
阿毛大喜,急忙蹿入,仔细寻找,果见此洞虽不甚大,却有许多岩盐。那些挖凿痕迹,明显是想将这些盐块刮取下来,只不知后来何故废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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