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色彩

晚上Arte电影Séraphine。Séraphine是个女佣 ，生活在19世纪末20世纪中。一无所有，电影也没有介绍她的前半生。白天在各个人家帮厨，洗衣，赚几个小钱。在肉铺帮忙时，拿个小瓶偷偷装点新鲜猪血，晚间进教堂祈祷，偷偷地拿点神像前燃着的烛油，这些都是画画需要材料的替代品。晚上，在狭小的房间里，到处点燃蜡烛，在烛影摇曳中画画。她既无家学也没有受教，拿起笔与颜料纯粹出于内心的冲动，她要把心里的那股子劲儿释放出来。她说：j’ai peur de ce que je fais.（我所做的这一切让我害怕。） 那是野性勃勃的花草，是大自然在心中过滤后的疯狂。

这一切在遇着德国收藏家Willems之前都是只有她自己知晓。Willems懂艺术，一眼就看到了Séraphine画作中的独特强烈的生命力表现力。有人把此类的风格称为art naïf （幼稚艺术）。Willems说：应该是primitif （原始艺术）。有人因其中世纪风格而不屑一顾。Willems却认为否定中世纪艺术的人其实是不懂艺术的。

Séraphine 在绘画与生命的意义上与梵高很接近，都是要把心中燃烧的东西释放出来，奔放的生命力用线条与颜色表达。最后的命运也近似。Séraphine在初次体验到“成功”，因为Willems自己出钱收购其作，并且努力把她的画作带到巴黎参展。Séraphine 就开始释放对物质的欲望，购买生活中的必需品奢侈品，买昂贵的婚纱，还要买漂亮的别墅。而时间已到了1931年，正值大萧条，绘画市场也萧条。然而这一切Séraphine 是不懂得的，她只是承受了梦想的破灭，以自己的精神失常的方式来承受。

其实，能够在色彩中疯狂表现生命力的人，她的精神就是常常游走在崩溃边缘的。而她内心深处的缺失，例如，婚姻，家庭，于她，梦幻般的，也就在那一刻破灭。所以，毁灭似乎是唯一之路。

网络上有她的作品。蓬勃的野性。她的作品并不表达自己的时代，她表达的是内心原始的野性，表达的是对中世纪中规中矩的野性逃逸。她心中有画意，一笔一划，一点点地上色，她是唱着歌进行的。她的嗓子并不出色，音域也没什么美感，但当笔在画布上游走，她已经越过了这没有亮光，缺少温柔的人间，获得了自由。生活简单，单调，压抑。中世纪，人性压抑，生命力被掩盖在中规中矩之下，而有表达力的人她所呈现出来的就是野性的释放，而这种精神，欲望通过画笔肆意地表达，这种到达/触到自己从未到过的地方，繁茂丰盛带着强大的力量，冲击，而这一切让她恐惧。她不一定知道这个力量可以成就一切，但冥冥之中她感到它可以毁灭一切。乡村，古镇，教堂里的玫瑰花窗，大自然，这一切都是她的学校。瑞典IKEA织物上的图案设计风格独特，有的人看到的是现代，有的人看到了古朴。古朴就是因为它具备中世纪风格的简单原始。

今晚有月亮。圆圆的光体挂在城堡空地之上，那三棵佛罗伦萨松细俏树影之间，黑色夜幕上泛浅黄的亮斑，城堡墙角处有射灯照向墙体，于是整个城堡就像个光体漂浮在夜空之中。如果没有射灯，月亮是千年前的月亮，城堡是数百年前的城堡，就在漆黑的夜里静默。射灯让这历史暴露在现实的舞台上，却没有一丝仓皇。

2021年8月23日 Chin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