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后会有期，手下留情

 “Jean Jacque！（让杰克）”只有有正事的时候，弈田才叫尹伯文的法文名字。“I am thinking about using the gift you guys offered me sometime soon. （我在想赶紧什么时候用你们送给我的机票呢。）”

“Really? How soon? But, I am going to France next week, and I will be doing fund raising things for a few weeks over there.（真的吗？什么时候？可是我下个礼拜就要去法国了，之后还需要在那里待上几个礼拜做筹款的事情呢。）”尹伯文其实跟奚涛有点像，都对自己的事情有明确的规划，他们不同的是，奚涛不会把弈田列入他的计划，而程弈田的人生却早在兄弟仨面试她的时候就成了他的计划中的一个 重要项目。

“I am actually thinking about going to California to see you after the long trip to France, and we can have Christmas together! The second time in a roll! Isn't it nice and exciting? Can't wait. I am going to bring you the best gift!（我其实在想做完法国的事情后就直接去加州看你，我们可以一起过圣诞节的！连着的第二个圣诞节哦！是不是很好，很让人激动的呢？反正我是等不及了。我会给你带来一份最好的圣诞礼物！）”程弈田知道他又在说他的天使计划。对于那个计划，弈田也曾被他激励得热血沸腾，也曾看到了他描绘的美好蓝图，但仔细想想，这其中的不确定因素多得数不清：那天的天气适合跳伞吗？巴黎的纬度挺高的，11月的天，风不知道要刮成怎样。尹伯文最近的胃说是有些不舒服，还可以跳吗？那天Total的CEO会到吗？他会准点降落在那个CEO的身边吗？唉，想多了。也许他的天使计划本来就只是一个备案，不然他不会打算在巴黎呆那么久。

“That's nice, I will see you Christmas then.（听起来不错，那就圣诞节见咯。）”实际上，她很想说“But, I am actually thinking about quitting my job and go find another job around Boston.（不过，我其实在想辞职然后去波士顿找份新工作。）”经过和Albert（阿尔伯特）的相亲，她觉得心里有人再去相亲会浪费时间和精力，对要来相亲的人也是一种不诚实，不尊重。公司里最近的人事变动，也让她更频繁地思考换工作的事情。只是，自己毕竟才来公司四个月，还没有完成那个rotating program（循环培养计划）就要走人，写在简历上不免要惹起未来公司的各种盘问。

还有，尹伯文好像也没有透露出任何关于对她的未来的更确切的想法。在确定尹伯文对自己有“兴趣”之后，程弈田做起事来就又畏首畏尾来，什么事情都要思前想后，考虑最多的是，如果我怎样怎样，尹伯文就会怎样怎样。她享受这种爱恋依赖的感觉，却也怕自己又一次地将自己封锁到一个新的两个人的世界。不换了，要坚持。老板的老板Jon（约翰）出走Cisco（思科），跟Steve（史蒂夫）平级的Mark（马克）顶替了他的位置，对于程弈田是远远利大于弊的事情。关于老板Steve（史蒂夫）最近对弈田的百般刁难，真正的泄气对象是Mark（马克）。 Mark（马克）应该是会把程弈田迅速归到自己门下，所以，暂时在他的保护伞底下，不贪图乘凉，求个安生还是没有问题的。

Mark（马克）成了老板的老板以后，他最不习惯也最让他头疼的是一系列的供应商质量的问题。面对要求最严格也是最大的的顾客Intel（英特尔）最近一个对莲蓬头的投诉，习惯了只跟供应商谈购价钱的Mark（马克）有点招架不住。那个新莲蓬头少钻了一个孔，就是这么一个直径不到一个毫米的孔，让Intel（英特尔）损失了上百万。幸好发现得早，要是迟了些，这个官司要通天。一连3天，Mar（马克）天天召集Steve（史蒂夫）和他手下的质量员Victor开会，还去了莲蓬头的供应商HCT那儿走了2趟。但是讨论来讨论去，除了确定是莲蓬头供应商在两班交接的时候出了这个岔子之外，在给Intel的报告上没有其他看起来能够保证让Intel（英特尔）熄火的句子。

Mark（马克）是个急性子，程弈田这两天也看出来了。Mark（马克）言语之间非常想揪出一个人，出把血，好把新上任的三把火给烧旺点。在HCT那儿，Mark（马克）就使劲说出这个事的那两个工人要受处分，无奈那边的老总尽力护着他们俩。是啊，一个技工，而且是有15年以上经验精通高级德国和日本数控机型的技工在旧金山湾区并不好找。这个事情，不止那两个人，HCT质检部门都存在责任，不是处分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事情。当然，Mark（马克）在给Intel的报告上也说了会加强对HCT以及其他所有供应商的监督和管理，HCT那边也会开始连续两周的重新上岗培训，没有合格的技工不会录用。

明天就是Mark（马克）要跟Intel（英特尔）做总结陈词的日子。对着这上任后的第一份报告，Mark（马克）心里很是忐忑。程弈田敲门进去那会儿，Mark（马克）正在他的私人办公室里踱着方步。"Yitian, what do you think about the report? You have been tagging along, and you know the things in and out.（弈田，你认为这个报告如何？你一直在跟踪这个案子，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是了如指掌的。）”

Mark（马克）对程弈田是真信任，3天以来，每一个会议都会让弈田参加。弈田做的详细笔记，也帮Mark（马克）抓住了几乎每一个要点，Mark（马克）写起报告起来顺手很多。“Mark, I am not sure if you are aware that HCT is not on our AVL.（马克，我不能确定你是不是知道HCT其实不在我们认证合格的供应商的列表里。）”弈田确信这句话是Mark（马克）没有想到过的，但是对Mark（马克）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句话。而且，这句话非常有可能改变三个人在公司里的命运：Mark（马克），Steve（史蒂夫）和程弈田。

昨天下午程弈田听到Steve（史蒂夫）接到一个电话，Steve（史蒂夫）叫了声“Brian"之后连忙关上门，两个人轻声讨论了很久。最后Steve（史蒂夫）出来要赶着去参加Mark的最后的报告总结会议，对着电话说了声：“It's almost done, take it easy Brian. Going to Mark's now. Later.（这事快结束了，放松点。现在就去马克那里。待会儿再说。）”

当时，程弈田就怀疑Brian（布莱恩）就是HCT的那个老总。她听欧阳师兄说过，这个Brian（布莱恩）跟Steve（史蒂夫）好像是经常一起出海钓鱼的好朋友。 弈田的直觉告诉她也许这里边有些东西可以查一下。弈田想要从SAP里调出所有有关这个莲蓬头的质量报告历史。翻遍了所有quality notification（质量报告），她都没有找到HCT的资料。难道HCT的记录如此好，没有出过任何问题吗？程弈田顺藤摸瓜下去，果然，HCT根本就不是一个通过验证记录在案的供应商。

于公，启用一个没有验证过的供应商不是公司认可的行为；虽然，在去过HCT之后，弈田也觉得可能就是Steve（史蒂夫）懒得走这个验证的过程，HCT通过验证，在各方面来说都不是很大的问题。于私，Jon走之后Steve（史蒂夫）就一直看不惯整天跟着Mark（马克）工作的弈田，已经问过欧阳师兄好几回程弈田又去哪里了，不在自己的位子上好好坐着。程弈田本是Steve（史蒂夫）派去跟Mark学跟供应商讨价还价的，这会儿Mark（马克）看上了弈田，也不是弈田的错。Steve（史蒂夫）没有理由找茬的。还有，在弈田看来，着眼于跟供应商从大方向上合作的工作比Steve（史蒂夫）着变整天盯着供应商的质量要有趣得多，帮Mark（马克）也就是帮自己。更何况，跟Mark（马克）汇报的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并没有任何的manipulation(人为的歪曲)。程弈田相信，这一点上尹伯文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的。

“Great! Yitian, I know you can do it!（天助我也！弈田，我就知道你帮得上忙！）”Mark（马克）异常兴奋，问道：“You are sure, right?（你确性，对吧？）”老道如他，自然会再三确认消息的准确性。

“Yes, Mark, I pulled out all AVL, and I double checked with Peter．（是的，我调出了认证合格的供应商的列表，然后还跟彼得确认了。）”程弈田提起Peter（彼得）的名字，Mark（马克）放心了很多。在公司９年的老职员，又是像Peter（彼得）这么一个心思细腻的人，不会把这个简单的事情弄错的。

“Alright, it's wonderful, you know,（这就对了，太好了，知道吧）”Mark（马克）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I am going to report it to Sassoon, he will be shocked！（我现在就去沙逊那里报告，他一定会相当吃惊！）”Mark（马克）脸上掠过一丝嗜血的笑，“I mean, SH-O-CK-ED!（我的意思是，完全出乎意料！）”Mark（马克）挥挥手，然后把食指放在嘴唇中间，示意程弈田不要透露这个消息。

果然，在给Intel（英特尔）的presentation（路演）上多了一条“HCT is not on the AVL currently.（HCT不在认证合格的供应商的列表里）”在这一条旁边，赫然写着“Owner: Steve Blank（负责人：史蒂夫布朗可）”对于这个Owner（负责人）的理解，就有很多了，你可以理解为是Steve（史蒂夫）要负责把HCT通过正规的渠道加到AVL上，你也可以理解为是Steve（史蒂夫）私自启动了这个供应商，间接酿成了这个苦果。坐在椭圆桌底部的Steve（史蒂夫）看了这一条很诧异，眼睛瞪得圆圆的，脸涨得通红，握紧了拳头就等会议结束后朝Mark（马克）脸上抡过去。

会议讨论得异常顺利，到会的Mark（马克）的老板Sassoon（沙逊）在会上再次向Intel（英特尔）致歉，并保证类似的事情不再发生。Intel（英特尔）那边对这次的调查结果表示满意。第一次跟最重要顾客的道歉会就开得如此顺当，让程弈田很是惊讶。她想：这可能就是尹伯文经常说的 - 生意嘛，本来就是双方共同承担风险的过程。Intel（英特尔）当然不会让这区区一百万毁了20几年来两家良好的合作，有一两个替死鬼录入会议报告就好了，以后的生意一切照常。

两周后欧阳师兄拿着卡片让大家给Steve（史蒂夫）签名留言的时候，程弈田才恍然大悟：很多事，道歉的事，出血的事，并不是在椭圆桌上发生的。Sassoon（沙逊）应该在Mark（马克）跟他通报了AVL事件的几个小时内就做了一件执行力非常强悍的事情 - 让Steve（史蒂夫）引咎辞职，而且就是在那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他已经向通报了Intel（英特尔）他的解决方法。

Steve（史蒂夫）那天走后，程弈田去了趟他的办公室。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弈田双手合十，祈祷年届60的他可以顺利找到下一个工作，他7岁的坐轮椅的小孙女嚷嚷要个小洋娃娃的时候，他还可以毫不犹豫地刷卡买单。程弈田闭上眼睛，更祈祷Steve（史蒂夫）不会发现真正的告密者正是这个来公司才4个月的恶毒丫头。Steve（史蒂夫）走过来跟大家握手告别的时候，他的那双眼睛已经告诉弈田，他知道的。欧阳彼得，帮弈田证实了AVL的事，也会非常无意地跟Steve（史蒂夫）透露是程弈田发现的这个真相。Steve（史蒂夫），好走，湾区小，后会有期，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