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逝，紫云开始体察到车间里那些若隐若现的明争暗斗了。刘兵到处讲发酵组的重要性，讲他曾经力挽狂澜解决掉的那些问题，齐彬表面应和着，背后却不齿地说：“就显他能耐。”而刘兵去为发酵组争取高额奖金的事儿也让其他组长们牙根痒痒。化验组的姐姐们一到发完奖金就找齐彬抱怨：“都是上夜班，活儿更累，怎么发酵组就比我们拿得多呢？”

“刘兵可是咱厂的大红人，厂长都得让他几分，别说主任了。”齐彬委屈地抬出厂长主任来平息大家的不满。

 终于在某一天，发酵组出事了，大发酵罐里的菌液浓度在某一时刻突然开始直线下降，然后到零，浓稠的菌体消失了。齐彬兴奋地宣布：噬菌体！主任虽然嘴上着急，脸上却透着兴奋。灭菌，放罐，再灭菌，再放罐，一个星期过去了，刘兵嘴上起了一个大泡。最后不得不放假，全车间消毒。重新开始生产前，组长开会。据说主任严厉地批评了发酵组，扣了发酵组的奖金。

主任和刘兵的矛盾开始白热化，齐彬经常会在组里传达一下斗争消息。对于紫云来说，刘兵确实挺让人讨厌，但是，他玩儿命的劲头也让紫云佩服。主任一向对紫云不错，就在今天，紫云被提拔成组长，齐彬被提拔为车间副主任。刘兵再见到紫云时， 口气揄揶地说：“紫云行啊，当组长了。”紫云心里一阵烦躁。

紫云也知道其实这世界上没有世外桃源，一点蝇头小利也会让人心失衡，她突然对当下的工作感到厌倦，决定有机会也像道道一样出去试试身手。

这个星期的晚报上连续几天都登了康宁公司在T城的办事处招聘医药代表的广告。紫云心动了好几天，终于下定决心打了电话。因为紧张，紫云在电话里说得语无伦次，没想到竟被要求去面试。一不做二不休，紫云谎称家里有事，索性请了两周事假。

去到办事处，发现前来面试的人很多，竟有十几个人。大家黑压压挤在小会议室里。办事处主任叫王中国，不到三十岁，国字脸，身材健硕，手里握着一台大哥大，紫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老是把他的名字想成中国王。

一边听中国王介绍公司和产品，紫云还一边观察着他身边的两位老员工。一位是二十多岁的女孩，据介绍是公司的销售状元，这名女孩一头长长的卷发，腰肢纤细，皮肤白皙，说不上漂亮但眼神妩媚迷离。另一名女士应该有三十多岁了，据介绍以前是医生，硕士毕业，个头瘦小，刀条脸儿，但是神态镇定自若，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

“。。。两年前，我王中国从农村出来，女朋友嫌我穷跟我分手了，上个月她结婚，我穿着皮尔卡丹开着车回去参加她的婚礼，随了一万块钱份子，什么感觉？爽！人活着为什么？就要这口气！为这口气去奋斗去拼搏！什么叫成功？没钱就没资格谈成功！”紫云听得汗毛倒立。

“。。。这种外科敷料一次可以用一支，也可以用两支三支，我们要鼓励医生多用。这个月办事处的销售任务是120万,我们要努力再努力！新来的员工分几组跟着老员工，没有底薪有销售提成。问问杜姐上个月拿了多少提成。。。”，中国王指了指那位三十多岁的女士，“6000块！对吧杜姐。”

杜姐高傲地挑挑嘴角。

紫云分在跟杜姐一组。杜姐说话语速很快，介绍了工作的大致内容，包括怎么找医生怎么谈怎么找药房看用量以及怎么给回扣。紫云听得有点心慌，好像哪里不对头。这种外科手术敷料主要是止血，价格不菲。医生多用的结果是病人多出钱啊！紫云觉得很难说服自己，就把心里的疑惑说给杜姐听。

“你去商场买衣服，售货员拼命跟你说衣服好，把你变漂亮了，本来你想买一件结果买了五件，那售货员是不是也良心不安啊？不会啊，这是她的工作。你也是啊，把药想办法卖出去，卖得越多说明你工作能力越强啊。”杜姐一番话把紫云给说蒙了，索性也不去想了。

第二天，紫云跟着杜姐去了医院。跟着杜姐先去找药房拿了用量纪录，然后上楼找到住院医生，跟医生们聊家常，聊趣闻，还拿紫云开玩笑：

“我们公司新来的小妹，气质多好啊！那个谁，你可要把握机会啊。”说得紫云直脸红。临到要走了，杜姐像不经意地说：

“对了主任，我们医生需要发论文就找我啊。”看着杜姐轻轻松松笑呵呵的样子，紫云的心态也放松下来。

第二个星期要紫云自己出马了。紫云到了第一家医院，在门外徘徊良久，给自己打气，慢吞吞地走楼梯到五楼又下来，再上去又下来，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遍，最后终于蹭到门边，想敲门又放下，又不知反复多少遍，终于狠狠心敲门进去了。

紫云胀红着脸，说了一句：“主任好。。。”就不知再说些什么了，半天才尴尬地说：“杜姐让我来看看主任。”紫云真想找地缝钻进去了。

“紫云啊，告诉小杜那药我们一直在用着。”主任是挺和善的一个人。

“谢谢主任，那我就不耽误您时间了。”紫云终于逃了出来，长长地出了一口大气。

 马上到路边的报刊摊上找到公共电话，跟道道约好了一起吃饭。紫云跟道道说了这个星期的经历，把道道逗得哈哈大笑。

“紫云，这种工作真的不适合你，还是不要再做下去了。”道道诚恳地说。紫云也觉得干这份工作简直象受刑一样，所以决定不再继续，还是回去安安心心地上班。

第二天，紫云直接去上班了，告诉齐彬家里的事已经办好了，不用请那么多天假了。又看周围没人的时候给办事处打了一个电话，告诉杜姐自己不准备继续干了。杜姐一番鼓励之后说欢迎紫云随时回去。

不一会儿，齐彬晃悠悠走进来，坏笑着问紫云：“紫云想跳槽啦？”紫云心里咯噔一下：“糟了，电话被偷听到了。”紫云知道组里的电话是分机，但是没想到竟然会不小心被偷听到。

紫云沮丧透了，觉得自己挺对不起车间主任，刚刚被主任提拔就干出这种事，真是鸡飞蛋打般的倒霉。临到下班，紫云硬着头皮去找主任，把前前后后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主任笑呵呵地说：

“我再给你两周假，把这个月干完，把提成拿到手再回来，就当锻炼自己了。”紫云深受感动，谢了主任，但表示坚决不会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