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新兵来的时候,公司已经有两个先到的拓荒者M和H了。
M是公司总裁,我们都叫他老M。其实他当时也就40多岁,人长得很精神,浓眉大眼,用现在的词叫“帅哥”,歌唱的很好,他的男低音很有点专业水准。M下过乡、77级的,还曾在美国一所名校做过一年多的访问学者,英语比我们强的太多了。 可就是这样,还很好学,家里挂着小黑板,每天必须背几个单词,飞机上没事儿也是背英语字典。M业务也很不错,来加之前是总公司搞技术的一个处长,思想开放、办事干净利索、不拖泥带水。他喜欢钻研技术、业务的部下。脾气直来直去,有时脾气上来发一顿火,过五分钟就会过来道歉,一句“兄弟对不住啊,刚才我没有搞清楚,误会了,别介意啊!”就烟消云散了。
由于职务的原因,老M的穿戴比较讲究,上班总是西装革履,还爱跷二郎腿,但他的生活自理能力稍差,经常两只脚穿的袜子不是一个颜色,所以经常当二郎腿跷起来时,经常 OOOOPs!。他还有一件趣事不得不说。那是几年以后,有一次他在我们家吃饭,其中我做的爆炒腰花吃的他是赞口不绝。过了几个星期,他突然问我:你的炒腰花怎么做的?我做了一次怎么骚味那么大,害的我把锅都扔了,因为洗了好几次骚味也下不去。我一问方知,这老哥根本就没有清理腰子里面的“东西”就下锅爆炒了!哈哈,真够可以的。
那时候西方世界对中国的了解还是比较少,赶上总公司的总经理(部长级)、我们分公司的董事长(也是总公司的一位局长)和老M三个人都姓M,因此,老外经常私下问我们他们三个是不是一家人。
H搞财务,也是总公司派来的。来之前是总公司财务局的一个副处长。H人很好,带眼镜,是受过洗礼的基督徒。开始我很吃惊,国内还可以受洗礼正式成为基督徒?后来时间长了才知道原来他父母就信基督教,他也是在国内就受了洗礼。他待人宽厚,总是一副“我不吃亏谁吃亏”的样子,经常鼓励我参加他们教会的活动,我也跟他去过一阵儿,但终究共产党的无神论侵入太深,总是不能真心实意地、完完全全地相信上帝,后来就不去了。但通过教会的这些活动我也认识了一些非常好的朋友。
H经常跟我聊天,告诉我只要把自己的业务水平提高上去,尽快把工作做好就可以在公司稳扎稳打待下去,不用担心其他的什么关系啊、背景啊等等。他的这些指教使我后来受益匪浅。
H也有一件“趣事”,就是他的驾照考了九次,第九次还是通过后面说的Jim的关系到C城附近的一个镇子上考试才通过的,搞得我们H处长很没有面子,说起这事脸就有点红。
虽然H人很好、又是学财务的,毕业后一直在大机关,总是管“大事”,资金动辄几百万、几千万甚至上亿。但由于他在国内没干过“小事”--没有自己亲自做过帐,因此,虽然分公司不大、钱不多,但财务帐好像总是有点不太利落,老是平不了。我们来了半年左右,H就调回总公司了。几年后我在北京见到他,他已经升任总公司的财务局副局长,负责管理总公司的外汇资金,每年净赚的美元就有几千万甚至更多,当然他掌管的资金大概不下几十亿美元或更多。看来他还是更适合管“大事”!
和我一起来的还有B 和Z。
B是73年前后毕业的工农兵大学生,年龄比我们几个都要大一些。原来是某个油田的采油工程师,一直在采油厂搞生产作业。后来因为英语很“流利”,加上懂技术,因此调到油田外事处工作,这次也是和我们一起通过考试选拔来的。
B的为人也很好,真像个老大哥,对我们这些小兄弟都很关照。后来我们几个住在一起,他总是抢着干活、做饭、打扫卫生,而吃饭时老使劲劝我们多吃,说年轻人得多吃点,要不然怎么行啊!B工作上勤勤恳恳、见人就笑。他后来分管接待,总是把访问团照顾的很周到,大家很满意。
Z是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小姑娘,学会计的。人很好学、也好争论,但没有坏心眼,经常和H争论工作上的事,争论完后跟H再套套近乎,以保持距离合理的关系。
我前面已经介绍过了,学地质勘探的,来之前有几年的工作经验,但人事方面的经历不多。爱学习、钻研技术,能够把绝大部分时间、精力用在工作上。当然,也有一些缺点,比较倔,尤其是技术上、工作上。
除了我们几个国内派来的之外,公司还雇了三个当地的consultants,在油田评价、收购及经营等方面帮助我们。在90年代初期,国内的油田还以完成国家下达的生产任务也就是原油年产量为主要任务,投资由国家按照生产需要划拨,对成本、赚钱、还本期、回报率等不太重视,但要在境外投资,这些就变得很重要。我们几个都是刚才国内来,对投资、收购等处于一个学习阶段。这三个顾问对我们的帮助真是太大了。
Iven 是石油工程师,乌克兰后裔,有一个非常长的姓,大概有20个字母左右(刚才试着拼了一下,也Google了,没有成功),他个子大概有一米九左右,当时可能有50多岁,很胖、大肚子,总是拿他的“big belly” 开玩笑。Iven 人很热情,经验也很丰富,除了在加拿大工作多年外,还在印尼工作近10年,对印尼政府的腐败有着切身的体会,经常跟我们聊一些这方面的亲身经历。在我们公司工作的同时,还在其他两家公司任职,其中一家在俄罗斯做石油开发,利用水平井技术高效、环保地开发森林下面埋藏的石油资源;另一家是用水平井技术开发低产油田。
Iven是跟我工作直接对接的人,我们之间关系不错,他教了我很多知识和经验。后来有时请我们去他家去吃饭。第一次说是请 BBQ, 我们几个刚来的都不知道是什么东东,老M就给我解释,到他家一看,原来是烧烤,因为中国原来没有这些,因此很新鲜。后来几次还见了Iven的小儿子Ben,也是很高、很壮,当时是 U of C 橄榄球队的主力,这一学年得了奖学金、又进了法学院,Iven 就奖励了儿子一台跑车,Ben在家时就开车带着我们几个年轻一点的出去兜风。大家都很enjoy!
Jim 是个搞管理的,他是第三代的华人,爷爷是多年前来加拿大修铁路的华工,他本人只会说一两句广东话。Jim退休前是加拿大一家油气管线公司的副总裁,在那个年代,一个中国人能做到这个位置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了,因此, Jim在当地中国人里也是很有名的。Jim为人很精明,见人就笑,不笑不说话,本来就是眯眯眼,一笑就更小了。他没有我们公司特别需要的专业,除了帮助B之外,和我们其他几个并没有特别多工作交往。但Jim经常教我们一些商务方面的基本礼仪,例如上班时的西装要配深色最好是黑色的高筒袜,不能穿浅色尤其是白色的袜子(而我们那时白色袜子最时髦);打商务电话的时候,要问清对方的名字,不清楚的甚至要问怎么拼写,下次电话时要能正确念出对方的名字,包括公司秘书的,等等。而这些礼仪我一直遵守到现在。
Curtis 是个会计,原来是某个公司的CFO,由于原公司被收购,由Iven介绍到我们公司帮忙做生产会计。他人也很好,话不多但很幽默,经常跩几句法语逗大家乐,每次说完话后走的时候都要说一句“as you were!”。
我开始不知道要生产会计做什么,后来才知道中国的油田都是一家---国家的,而西方国家的某个油田经常是多家联合拥有。而其中的某一家公司被选作“作业者”—operator,全面负责油田的作业及生产,伙伴公司们按比例投资、也按比例分产量。生产会计就是计算并核对本公司应得的产量份额及销售收入的。
在工作之余,他们几个经常聊天、谈论一些当地石油行业的新闻以及一些公司股票的涨落。我们也经常参与,既是跟他们聊天,更是学习英语、学习石油行业知识的好机会,尤其是我,一是我的业务跟他们几个直接相接,二是我的办公室跟他们的紧挨着。记得当时比较重大的一个话题是Petro-Canada 的私有化过程。
Petro-Canada是加拿大的国家石油公司,93年加拿大联邦政府正在通过出售其拥有的股票给公众的手段私有化这个国家公司。Jim、Iven他们几个都认识一些Petro-Canada的中高管理层,深知他们的腐化(和近些年的中石油相似)。公司高管们家住在渥太华,周五有专机送他们回家度周末、周一上午专机接回来上班。他们认为,公司私有化后这些腐化都会被取消,公司效益会变好,股票肯定会升值。果不其然,他们买的Petro-Canada 的股票半年左右就从每股7.5加元翻翻到了15加元左右。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资本主义国家也有这些腐化,也是第一次实际、近距离接触股票。
还有一个经常谈起的话题就是水平井,当时这项技术刚刚开始大面积推广。Iven 顾问的另一家石油公司就是利用这项技术在邻省的原低产区块中沿河道砂走向钻水平井增产,单井日产量可以从原来直井的20-30桶提高到100多桶,增加4-5倍的样子,而钻井完井成本只增加2-3倍。
当然,这几年的水平井+分段压裂技术是在原水平井技术上的又一个巨大的、质的飞越,解放了一大批原来的低产、低效甚至无效石油天然气储量。对于石油行业的读者朋友来说是喜忧参半--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工作、工资会怎么样?但对于非石油行业的读者朋友来说是苦尽甜来—一个低价石油、天然气的时代又到来了而且会持续相当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