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169个西班牙人能在几分钟之内打败八万印加大军,活捉印加皇帝阿塔瓦尔帕(Atahualpa),进而在几个月内征服拥有三千多万人口的印加帝国?这是每个回顾印加覆灭史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疑问,也是这次带我们走INCA Trail 的导游Juan在短短一天内连续问了四五次的问题--每介绍一处古迹,他就无意识地这样自问,仿佛口头禅。毕竟双方在人力上相差得太悬殊了。别说169个乌合之众,就是169个武装到牙齿的现代特种军,倘若八万之众如潮水般蜂拥围上来,也只有被碾压的份,何况印加人的肌肉力量是如此的惊人,虽然个矮,但齐心捍动二三百吨的巨石却不在话下,更何况那169个西班牙人并非正规军,而是皮萨罗(Francisco Pizarro )临时出钱招募来的雇佣兵,很多之前从没用过枪,不过是西班牙街头梦想发财的流浪汉,而1532年的枪,不比弹弓更好使,最多每分种放一下,还经常打不准目标。
Juan每次自问以后都自答,每次自答的还都不一样。有时说是因为西班牙人有马,他们只有Llama和Alpaca,后者由于十分蠢萌,被中国网民亲切地改名为'草尼马'。实际上Llama的学名是美洲驼,Alpaca是驼羊。这两种动物都太柔弱,除了被用来恶搞,连个成年男人都驮不动。后来Hwan又说是因为瘟疫,其中最主要的是Chickenpox,致使印加帝国90%的人口死亡。根据《枪炮、病菌与钢铁》的作者Dr. Diamond 在他书中所引用的,病菌的确是印加人几尽绝种的最大一个原因,但不是Chickenpox,而是Smallpox--天花。
Juan象很多秘鲁人一样,很不情愿承认印加人被灭绝了。他宣称自己拥有99%的印加人血统,只有一点点西班牙人的基因。秘鲁官方公布的人种也是说,该国印地安人占45%,是最大的群体,印欧混血人种37%。但其实纯正的印地安人早已不存在了。今天秘鲁所有的土著,哪怕边远山区的,也是混了西班牙人血统的,就象我们另一个导游,后来带我们去圣谷一日游的那位矮壮的秘鲁人所说,经过五百年的殖民混杂,现在最纯正的土著,印地安人的血统只占到60%。
不要说殖民地上的人,就是殖民地上的城,也很明显是混血的。印加的巨石打底,西班牙式上层建筑,这样的模式在库斯克随处可见。最典型的是他们的太阳神庙Coricancha ,西班牙人占领Cusco 后本欲毁的渣都不剩,无奈实在搬不动大石头,印加人玩石块的功夫天下第一,秘不外传,西班牙人只得在方方正正的石块上建起圆拱圆顶的修道院,于是Coricancha 变成了Coricancha with Convent of Santo Domingo,印西结合。参观这座神庙,方形和拱形的完美结合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印加人琢磨石块的本事令人拍案叫绝。祭祀太阳用的太阳神庙更是一个城市所有建筑中最精细整齐的艺术品,后来去的马丘比丘,也是其中的太阳神庙墙壁最为细腻严密。如此整齐划一的石块上却时常出现小凸起,我一直疑惑这是做什么用的。
直到几天后在Ollantaytambo,中文名欧雁台,(这个译名甚合翻译的精髓,信达雅),又看到许许多多这样的凸起,忍不住问导游,才知道这是工程尚未完工的迹象--几乎所有石块都要先在表面留出'扳手',好用来搬运,等这石块到了它该到的地方,再无需搬运了,才把表面上突出来的'扳手'一点点磨平。"聪明吧。"导游津津乐道。
但印加人的聪明实在太瘸腿。他们能把上百吨的石头运到海拔三千米的高山之巅,费这么大劲,却一直想不起来发明个车轮省省力;能建造结构巧妙排水系统先进的石城,每一面墙都堪称艺术品,却不知道怎么造瓦片。光洁宏伟的四面石墙顶一个茅草帽,no wonder后人见到的房子都没屋顶。他们掌握各种方、直线、多边形的搭砌原理,水平之高令人联想到外星人杰作,却掌握不了最基本的拱形技术。结果是他们的门都十分简陋寒酸。即使是皇帝专走的大门,也是简单的两竖加一横。门的宽度不能超过上面那块横着的大石头的长度。他们没法把两块横向的长方体凌空支撑起来。
我们在库斯克订的第一家旅店离武器广场不远,可惜在半山腰上,每天来来回回爬好几次坡,喘气的时候放眼一望,全是印西混血建筑。
站在武器广场,仰望山上旅店。
而五百年前印加人忽视屋顶的习惯很明显地延续到了现在。秘鲁的房子好象都没屋顶。不管是利马还是印加帝国的原首都库斯克,当地老百姓所住的区,市容大致是这模样的:
后来一打听,原来盖完了的房子要交好多房产税,没屋顶就不算盖完,所以也就不用交税,顶上搭个硬塑料棚,同样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能让政府干着急,两全其美。
在库斯克有一两天的时间闲逛,为了适应高原气候。到的那天晚上嘴唇发紫,并没妨碍我到处乱跑。吃路边摊,什么鸡肠子猪心的串一起,然后一层烧烤酱一层盐一层孜然,上面还顶个大土豆。
刚开始觉得好吃,我喜欢孜然,后来天天闻这味道,整个城市飘的就是那股孜然+烧烤+鸡汤+酸青檬的味道,觉得有点腻了。闻到那味就没食欲,想啃大玉米棒子。但街上卖煮老玉米的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多,各种五颜六色的鲜扎果汁,饮品还有甜品占大多数。直到去马丘比丘,我也没吃上玉米棒。
我们这次比较偷懒。Inca Trail to Machu Picchu是个四天三夜的徒步之旅,而我们只走最后一天那一段。这个号称两天一夜的Trail,是为那些既想徒步朝圣,又没太多体力的人,比如我,设计的。尽管不是从82KM而是从104KM开始走,我们仍需提前好几个月报名。政府每天只允许五百个人在Inca Trail上行走,不管从哪个口进入的。这五百人其中至少有一半是导游和挑夫,所以给四天三夜和两天一夜的徒步者所剩名额就很有限了。
这种两天一夜的徒步还不能住帐篷,所以第一天必须走完12公里,晚上住在热水镇的旅店里。因此我们不用雇porter,所有东西自己背。早上五点出发,旅行社的车把我们送到Ollantaytambo,
从Cusco到欧雁台火车站要一个多小时,然后在七点左右搭上开往热水镇的窄轨火车,时速高达三十公里,不到终点站而是在104KM下车,从那里穿过 Urubamba River 上一座标志性吊桥,进入Trail。
那天是十月二号,上火车时还穿着棉背心,过了吊桥进山,就只剩吊带背心了。还是觉得热,太阳直晒,温度湿度都很高。我们背包里是厚外套,雨衣,还有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当天的中午饭和零食,另外每人平均两升的水。我象蜗牛一样缓慢而坚持向上爬,大部分是土路,偶尔会有大石头垒成的台阶,已经被磨圆,仿佛天梯。
路边最常见的花朵是安第斯山脉的Sobralia dichotoma(折叶兰),长长枝蔓伸进Trail里,摇曳多姿,香馥浓郁。
还有石头缝里滋出的维奇秋海棠(begonia veitchii),柔弱枝茎是鲜红色的,不胜娇羞地半开。
爬过六公里山路,远远望见一处遗址,凹进去的半圆形,仿佛镶嵌在半山之中的剧场,Juan大手一挥:"向Wiñay Wayna进发!那里有城堡,梯田,和Llama!"
将近十一点,太阳越发毒辣了。空气潮湿闷热,Trail呈现热带雨林的景致。
Wiñay Wayna是经典四天三夜Trail最后一夜的宿营地。他们那拨在凌晨三点半从Wiñay Wayna出发去马丘比丘,而我们进入这座遗址时,天已过午。整个Site弥漫着扑面而来的Llama味道,知道神兽就在附近,却一只也没看到。离开时回望,Urubamba河在脚下轰鸣激荡。我们就是从河谷那里上来的,原来这六公里也爬了不低的高度,Wiñay Wayna海拔也两千六百米了,比马丘比丘还高。
过了Wiñay Wayna很快路过一个专门养Llama的驿站,终于见到一群,每个耳朵上都有个黄标签。再往前不远就是厕所和浴室,还有排列整齐的帐篷,应是四天Trail的人用的,这大概是他们这四天唯一可以洗澡的地方,虽然都极其简陋,厕所还是七八十年代那种蹲坑,但毕竟是固定的,不是由Porter背着走的。
然后就到了检测口,一个绿色的小亭,检察护照姓名和permit是否对得上。侧边两副挂图展示这一带山区常见的各种花,共32种,竟然没有一路上见的最多的秋海棠,很奇怪。下一个目标是Sun Gate (Inti Punku) ,快到之前有段石阶非常陡,几乎直上直下。
之前就听说Sun Gate是望见马丘比丘的门户,可爬到那里就顾了喘气,随大溜一样跟着前面的人转过几面墙,远处的马丘比丘突然就映入眼帘了,毫无征兆,也不通知一声。
从Sun Gate眺望Machu Picchu是这样的。除非镜头上拉近,否则其实离得很远的,肉眼看不清全貌:
眼看艳阳高照,突然就打雷下雨。我开始还以为是底下的河水发电站的轰鸣在山谷回响。雨点打在身上,天上依然挂着大太阳,这种景象后来每天都见着。只要一下雨,立即感觉到了冷,气温一下降好几度。好在我们都带着雨衣,那身上也是湿漉漉的,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下午四点钟左右到达终点时,天又突然放晴了。
也是毫无征兆就置身于Machu Picchu。茫然俯视眼前这一大片绿草石墙和没顶的屋子,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到啦?这不是Minecraft么?"
This is 我女儿玩的 Minecraft:
This is Machu Picchu:
雄纠纠,气昂昂,跨在世界新七大奇迹之一的草地上。
身后,一枝红艳露凝香。
这里有个石墙,几乎整面都滋生着这种独特的秋海棠,鲜红花枝从灰暗粗糙的巨石里悬空伸出,尤显孤艳动人。无论马丘比丘在这五百年里发生了什么,她就这样幽雅地低着头,静观世间沧海桑田的变迁,荣辱不惊。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
匆匆流览了一下天空之城的乌衣巷凤凰台,照相,然后就撤了。和进来参观的游客反方向行走,到了检票口发现原来这么多人啊,个个鲜活靓丽,摩拳擦掌,和我们爬了一天山路的形成鲜明对比。我们按计划乘巴士下山,到山下的热水镇吃饭住宿,第二天乘六点的车再上山,详细参观马丘比丘,然后在十点,爬那座'仰望星空的老人脸的鼻子',就是瓦纳比丘(Huayna Picchu)。
和印加古道一样,上这座山也是有人数限制的。每天只让四百人爬,七点放进二百人,十点放进二百人,过时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