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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堪回首(六十八)

(2017-08-19 20:43:55) 下一个


几日后,拓跋焘率军离开平城西伐北凉,宜都王穆寿护送圣驾至黄河东岸。临别,皇帝再三告诫穆寿道:"吴提闻朕讨牧犍,必犯我要塞,此所以朕特地留下壮兵肥马予卿,并使卿辅佐太子。待田里的庄稼收割既毕,朕即发兵诣漠南。朕离开京师后,卿可分伏要害以待虏至,引虏深入,然后击之,无不克矣。"穆寿连声遵从。皇帝移驾,走了几步后仍不放心,回头再嘱托道:"凉州路远,若敌虏果真来犯,朕来不及抽身回救,卿一定要记住朕的安排,勿违朕言!"穆寿面对远去的大军,顿首受命。


留在京城里的杜至柔,因皇帝的离去陷入孤寂之中。每日不必在后廷伺驾替皇帝草拟制诰,只在自己的衙署里流览朝廷送入内宫的文书,整理誊抄副本,日子过得甚是轻闲空虚。她在阅览前朝所出政令时,特别留意关于宜都郡王穆寿的举动。皇帝动身前拜了穆寿为大将军,命他全权处理朝中政务。杜至柔以为不日便会看到他按照皇帝的安排,往平城以北的各关卡处派兵部阵。然而十余日过去,仍不见动静,杜至柔不免担忧。若果真被她不幸言中,柔然军趁魏国疏于防备强攻入城,拓跋焘固然丢了老巢,只怕她也未必能置身事外。又等了几日仍不见朝廷发兵的文书,她取来进出中央衙署的勘合,来到内廷通往外朝的宣晖门,值守宫门的内监核对勘合后放行,她缓缓向中书省走去。


近来皇帝对她越发信赖有加,一些机要诏令不再假内监之手,由她写好后亲自传旨给各曹执行官员,往来跑腿路途颇为熟悉。她径直来到中书省,拜会中书令兼宜都郡王穆寿。


"妾姓杜,是陛下身边的侍从女官,"她简单说明来意,询问穆寿何时往涿邪山派兵埋伏,不想穆寿淡定笑道:"娘子多虑了。蠕蠕必不来,不必为之备。"


杜至柔惊问何故,穆寿本是懒得与一妇人多费口舌,转念又想这位女官可自由出入内廷与外朝诣见大臣,显然是皇帝倚重的心腹,遂耐心禀道:"我前日曾命占授郎夜观天象,谋士卜筮,言蠕蠕必定不会来…"


"你竟然相信这个!"杜至柔脱口叫道:"国家安危岂可托与一知半解的卦士信口雌雄?"


穆寿闻言,面带不屑笑道:"娘子深宫执事,见识有限,只怕从未听说过卜筮,更无从见过未卜先知的厉害。孤王雅信阴阳,使人连卜,三卦皆艮上巽下,其间九二、六三、九四、六五四爻皆动,主风入山下,闭而不出之意。"


杜至柔不耐烦与他争执,直接了当问是哪位谋士给他卜的筮,穆寿的回答令她更加惊愕。


"刘洁。"


杜至柔无语,半晌后无奈失笑道:"那刘洁志大才疏,屡算不准,早已被陛下弃用,为中书令时又多有贪纵不法,屡遭陛下谪贬,如今只是个小小的录事,若他果真能够未卜先知,如何卜算不出自己江河日下的命运?殿下岂能相信这种人的胡言乱语?"


穆寿哼笑一声道:"当年司徒崔浩亦为卦士,多谋善断,算无遗策,结果怎样?倒底算不出自己断头灭族的下场。然而即便如此,崔司徒仍是公认的千古第一术士,无人能出其右。是故人不可以其命途多舛而判断其谋略高低。"


杜至柔眼中燃烧的火焰呼之欲出。隐忍良久,目中光华如烟花般渐渐飘零散落。她低头无奈一笑,转身走出中书省衙署。松柏透过朱墙,瓦上白雪皑皑,宫室幽暗阴森,犹如巨大的黑洞,将她小小的身影吞噬。她木然穿过鸿胪寺御史台,绕过一道门,停在了秘书监府衙前。这里,她并不陌生。门前还是那对青石避邪,幼时她曾扮过小黄门,淘气地攀上石雕藏起身,伺机吓唬父亲的同僚下属。她向那冰冷的石兽伸出手去,如同偶遇多年未见的旧友,她动情地抚摸着避邪神兽的脸庞,泪水无声滑落。


良久,她拭去腮边珠泪,沿着宫墙向后宫走去。走了几步,发觉身后有人跟随。她转过一处僻静苑囿,来到假山石旁,慢慢转过身。


待她看清那跟随她的人,不免大吃一惊。那人虽弯腰驼背,面虚体弱,杜至柔仍一眼就认出,他正是屡遭贬斥的原中书令刘洁。


杜至柔的惊讶溢于言表。眼前这人须发皆白,神态瑟缩,与两年前面色红润黑短髭须的精壮汉子判若两人。想来这些年里屡次遭受责罚痛斥,镇日活在惊恐之中,对他的精神是不小的打击。杜至柔盯住他的眼睛看了片刻。那双眼虽然浑浊暗淡,可杜至柔仍在他飘忽不定的昏黄瞳眸里,捕捉到了一丝不甘就此沦落的精气。


"杜娘子别来无恙。"刘洁在与她默视许久后,微微躬身拜道。


杜至柔没来由一阵紧张。竭力镇定下来,她淡然对他敛衽:"先生万福。"


二人相视片刻,杜至柔开口问道:"先生是否有话要对妾言讲?为何一直跟踪于妾?"


刘洁有些尴尬,勉强一笑道:"适才…看到娘子在府衙门口悲泣,心中蹊跷,不免多看了几眼,只觉娘子好生面善,不觉一路跟来。才刚仔细观看,方忆起竟是…先前见过的杜妃…下官失礼,多有冒犯。"


杜至柔闻言,眼中重又现出泪光,竭力控制住情绪,她自嘲一笑道:"那次与先生偶遇,妾还是陛下的宠妃。盛宠无双…谁曾想,一朝见弃,便由天上直跌入尘埃里,"她拭掉眼中泪,继续哀叹道:"所幸陛下宽仁厚泽,虽然盛怒之下贬妾为奴,倒底不曾苛责。如今他消了气,却也不肯再作眷顾。多亏皇后娘娘仁慈,妾才没有被赶出去,留在这宫中衹应内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满脸通红,羞愧低下了头。


她窘迫的样子似乎勾起了刘洁的伤心处。刘洁的脸色愈加悲怆,半晌,长叹一声道:"原来娘子与下官,竟是同遇之人。"他呆看着不远处一汀寒潭,稀薄日光映在残雪厚冰上,反射着冷冷的光。两只麻雀从身旁的秃枝上飞起,徒劳地四处找食。他盯着那两只鸟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看着杜至柔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李斯见舍厕中鼠,尚有一叹。垢莫大于卑贱,悲莫甚于穷困。如娘子这般享受过荣华富贵的极至,而今落得两手空空,尤难意平。"


"意难平…"杜至柔喃声念叨,随后凄然一笑:"又能怎样?只怕妾今生,再无出头之日。一身荣辱全部系于陛下,一切甘苦只在他一念之间。不甘心…又能怎样呢?想当年,妾是何等的风光,陛下心尖上的人物,想要什么不得。万贯钱财赏赐下来,陛下连眼睛都不眨…"她的脸颊随着旧日荣光的幻影散发出流光异彩,闭目追忆片刻,兴奋的红光才渐渐冷却下来。睁开眼,面对这一片白芒芒干净大地,终于忍不住流泪泣道:"如今连爷娘几缗寿礼钱,都拿不出…"


"娘子不必伤心为难,"刘洁面带怜意,轻声宽慰道:"我与杜学士一殿为臣,亦是多年的同僚好友。既是娘子家人,我今后必定代为关照。"


"这如何使得?"杜至柔推辞道。刘洁含笑摆首:"这点小事,娘子实在不必放在心上。"他停了一下,叹口气道:"我与娘子,也算遭遇相同。陛下性情中人,君心似海,恩威难测。我们做臣子的,不知何时便会大祸临头。侍奉这样的主子,我等更应相互关照,相互帮衬才是。"


杜至柔只觉呼吸都急促起来。迟疑片刻,她勉强对刘洁笑道:"妾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官,并无机会时常伴驾…只怕,帮不到先生什么…"


刘洁微微一笑:"假以时日,我相信娘子必会重获殊荣。"


"陛下身边,近侍甚多。为何先生…特别关照妾?"


"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刘洁漫无目的望着远方若有所思。半晌,他看着杜至柔,轻声叹息道:"也许是因为,你很象我的一位故友的…千金。"


几点昏鸦从他二人头上飞过,黑羽回旋于天际,映着这萧索天色,散落声声刺耳的哀鸣。杜至柔垂着双目,轻叹一声道:"先生所提的这位故人,可是以前的崔司徒?"


她的音色异常柔和,然而听在刘洁耳里,却似乌鸦最凄厉的那一声叫,在头上乍响。他如撞鬼般呆滞,双目紧盯着杜至柔,颤声问道:"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杜至柔轻轻摇头笑道:"妾何尝知道什么。只是先生不是第一个说妾的相貌好象崔司徒女儿的。崔氏灭门后,他家的奴仆被官卖,有位下人辗转卖到我家。他一见到妾,便说妾的眉眼生的很象崔小娘子。"


刘洁的神色渐渐放松下来,怔忡片刻,他面带悲色,缓缓开口道:"我…对不起崔司徒。当年只一念之差…一念之差。万万想不到,带给他的竟是九族尽诛的下场。崔公明识天文,好观星变,尤其善于根据星象与堪舆判断时机,陛下依之为臂膀心腹,宠任之极。有他在,我等谋臣所献之计均遭弃用。我一时嫉恨…嫉贤妒能,向陛下进谗言,谁料到,竟酿成国史之大狱。哎,一念成魔。"他长吁短叹,悔不当初。


"事情已过去了许多年,先生不必再做纠结。以前的事不能改变,以后的事,多尽些心就是了。"杜至柔淡然劝道。停了停,她看着刘洁道:"说到以后事,眼前便有一件。陛下率军西征,国内空虚,我们后宫这些女子,整日都在担忧,就怕北边的蠕蠕或者南方的刘宋趁机进犯,将我们掠去。先生为谋臣,也是通天象参阴阳的,依先生看,敌寇对我大魏,是否会有所行动?"


刘洁摇头道:"此事宜都王早已询问过我。我连卜三卦,未见异数。又夜观星象,见月行遮掩七姐妹星团,此为我方不利出兵之迹象。"他又想了想,看着杜至柔,斟酌问道:"娘子为陛下近侍…可否听到过什么?陛下对此事,是意属出兵,还是…"


杜至柔犹豫片刻,在对方执着期待的眼神下,吞吞吐吐道:"妾听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讲,陛下离去前,曾嘱咐过中宫,倘若敌人来犯,怎样应对。据此看来陛下是想到这点了的…不过,也许旁人听得不真切,也未可知。"


刘洁顿时紧张起来。左思右想,竟茫然拿不定主意。杜至柔在一旁看着他,忽然眼中一亮叫道:"对了。崔司徒不是留下了一本《星占书》么?妾也曾钻研过的,后来经陛下交给先生保存了。先生何不查阅那书,看看月躔二十八宿…是否有什么特别的解释?"


刘洁闻言神色大惭,低头讪笑道:"崔公学问实在高深。他所著的那本书,其中天体运行的图谶,我十有八九不能解读。能看懂此书的只有公孙质,可他随陛下西征去了。" 他想了想,抬起头对杜至柔笑道:"娘子既然研读过那本奇书,想来也是有些见解的。娘子可否…再看看那本书,多几个人一同参悟,也许能有所收获。"


"我?!"杜至柔惊讶笑道:"先生太高看我了。"她连连摆首。刘洁不顾她的自谦推脱,对着她郑重一揖道:"我明日便将书送到娘子那里,还请娘子从旁协助,共商国之大计。"


他渐渐远去的步履缓慢蹒跚,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其实他尚处天命之年。杜至柔看着他略带艰难地跛动而去,唇边露出冷淡的笑容。看来他那顿板子责罚的也不轻。这个年纪惨遭捶楚,是会落下终生残疾的。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有家可回,无论受了多少委屈,他有亲人所依。而她却在十四岁的花季年龄,一夜之间失去所有。杜至柔收起脸上笑意,转回身,一步步向那冰冷的后宫走去。


第二日果然见值日的小黄门送书进来。杜至柔看着案上椟盒,不禁有些疑惑。"一册旧书卷,还要放在盒子里,如此郑重华丽地送来,"她打开盒子取出书,却发现盒中还有一物,原是被书盖在下面的,是个很小的锦盒。她更加疑惑地打开那小盒,不免猛地吸了口冷气。盒里放的是一颗随珠。


流悬黎之夜光,缀随珠以为烛。杜至柔呆呆看着手中与卞和璧齐名的稀世珍宝,苍茫一笑。


这个刘洁…还真是舍得下赌注。看来自己留给他的印象,还是很成功的。几年前朝中官员私下议论起她这位后宫宠妃时,大多是"贪财虚荣,目光短浅,小家子气"的讥笑之语。刻薄的话语传到她耳里,她只会心一笑。这样的评价没什么不好,正是吸引刘洁这种热衷于权势之人的绝佳诱饵。历朝历代都有朝廷官员为壮大势力而寻找后宫宠妃做靠山的,她耐心等着大鱼上钩。然而她没等到。那时的刘洁身为宰相,如日中天,结交的是乐平王这样手握军权的朝中大员,是不屑与后宫女人产生什么瓜葛的。而今境遇每况愈下,眼看要跌入泥里,为求东山再起,只要有一线希望的稻草,他就要拼命抓住。何况杜氏远不止稻草那般轻微。虽已失宠,倒底是皇帝身边人,若能连上这条线,便如放在皇帝身边的耳目。伺候这样一位喜怒无常的君主,极应该做几手准备。那杜氏贪财,正好可以投其所好。这条路铺设好了,以后皇帝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好有人给自己提前通个风,免得到了脑袋搬家之际,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杜至柔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夜明珠光滑的表面,只见珠盈润泽,通体流光异彩。传说隋侯珠为灵蛇报恩之宝,径寸纯白,而夜有光,明如月之照,可以烛室。杜至柔忍不住感慨万分。那刘洁,三番五次被整治,家产早已籍没,今一出手,竟还是如此惊人的阔绰。他倒底贪污了多少,又私藏了多少。十多年的高官显爵,只怕他培植了不少亲信势力,盘根错节,未必能轻易地搬倒。他言语又甚为谨慎,想要抓住其把柄冠以谋反的大罪,还需耐心等待时机,不能心急。她轻叹口气,起身将宝物收藏好,拿起那本图谶,仔细读了起来。


又过了几日,杜至柔将书中关于月掩昴的几点标注摘抄成信,并附上自己的解释,命内监送给刘洁。正在衙署里办公的刘洁连忙打开,见上面写道:"月掩昴于危。危,北地也。昴为髦头之兵,君忧之。占曰"虏军大起,内不有大乱,征在南朔。距五原二百馀里,置守卒,以备髦兵。"


刘洁放下信,脸色霎白,半晌无语。


信上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髦头之兵"即为蠕蠕,杜至柔的意思说白了,就是陛下已料到蠕蠕会大举侵犯,十分忧心,因此要他们在距五原二百馀里置守卒,以备蠕蠕。


杜氏写了这个来…是在信口开河耍弄他?还是确实在通风报信?送的珠子没有退还,表明她愿意与他合作,结成内外联盟。可是,她透露的这个内幕,属实么?


拓跋焘叮嘱了穆寿什么,刘洁是一无所知的。他已降为录事,衙门里最末流的抄写员,根本得不到任何来自高层的消息。那穆寿找他来占卜时,并未告知他皇帝其实早有打算。只因穆寿对卜筮信服得五体投地,举凡吃喝出行一应大小事,皆要提前占卜吉凶,倘若卦象上说不宜出兵,便是连皇帝的话,也搁置了一旁。皇帝再厉害,也厉害不过老天。。皇帝走了,派不派兵他说了算,而他要听天神的。先占卜,再决定。朝中最能的术士,非刘洁莫属。一无所知的刘洁老老实实按照卦象上的提示告诉他蠕蠕不会来,他便什么也不做,高枕无忧了。


刘洁自从卜了那几卦以后,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卦象上看的确不用出兵,这是天神的意思。可万一,自己看错了呢?虽说责任由决定者穆寿负,自己总归落不到好。今日杜氏送的信,更加深了他的恐惧。他坐不住了,急步往中书省求见穆寿去。


他在穆寿那里还是有几分面子的。穆寿在很小的时候,就拿他当坐上宾。他对着穆寿草草一拜,来不及擦掉头上汗,开门见山问穆寿陛下走前是否交代过什么?穆寿满不在乎笑道是的呀,陛下说蠕蠕也许会来,叫我在涿邪山派兵埋伏。刘洁惊得直跌倒在地上,不成样子地大口喘着气。


看来这杜氏确是皇帝的心腹无疑了。连地点都丝毫不差。距五原二百馀里,不就是涿邪山么?可见杜至柔早就知道皇帝的意图了。


"快…快派兵…"刘洁情急之下话都说不完整:"我上回的卦,算错了!"


然而还没等穆寿反应过来,门外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黄门内侍尖细的呼喊声,传入二人的耳膜里,直刺的人汗毛倒竖。


"加急军报!蠕蠕敕连可汗,自帅精骑深入,已经杀到平城郊外的七介山了!"


实际上他们是最后几个得知这个坏消息的人。郁久闾吴提自率轻骑一路飞赶而来,途中没有遇到任何魏国伏兵,深入中原腹地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快。接到魏主征北凉的密报,他便立即整装待发。留他的哥哥郁久闾乞列归与魏国的长乐王嵇敬,建宁王拓跋崇在北镇相峙,拖住魏国边将的大部兵力,自己带兵直捣魏国首都。进了大魏境内,一路连杀带掠,直掠到七介山,平城里的百姓因与周边民众联系甚广,早在皇城里的贵人们得到消息之前,就已知道胡虏详细动向,惊恐大骇,纷纷往皇城里逃蹿,皇城内外一片混乱,到处是举家逃难的流民。


惊恐万分的穆寿跑进皇宫,见到的就是这片混乱景象。宫里平日大气不敢出的宫女内监,现在一个个争相奔走逃跑。敌人已兵临城下,倘若跑不掉,他们接下来的命运,是和他们曾嘲笑过的异国俘虏一样,串在绳子上象牲口一样给掠到柔然去,当牛做马,为奴为婢。拓跋焘是怎样对待失败者的,他失败时别人便会怎样对待他。穆寿吓得不知所措,连滚带爬地往后宫跑去。


后妃所居的禁中平日都是有人把守的,现在人早没了去向。后宫里亦是一片狼藉。宫人们大多听到了敌情,可又不真切,于是越传越恐慌,有的连服侍的主子都不要了,丢下人就跑。


皇后赫连卿已从宫人的慌乱传报中知道了大概,第一个反应便是命人去东宫,将太子带到她身边来。宫女领命而去,穆寿不成体统地冲进她殿里来。


"娘娘!大事不好了!"他急切地喘息声中竟带出了哭腔。"蠕蠕的大可汗…就要杀进城了!我们…怎么办?!"


赫连卿看着他的眼神异常冷峻,穆寿稍微稳住了一点情绪,紧皱眉头回忆着皇帝留下的话,片刻后对赫连卿道:"陛下命我辅保太子。要不,娘娘传禁卫军堵塞住西郭城门,我带着太子殿下往南山逃避…"


赫连卿猛地端起案上一盏清茶泼到穆寿脸上,之后将盏往案上一磕,盯着穆寿厉声喝道:"冷静点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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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这一段史料。《资治通鉴 卷123》:魏主之西伐也,穆寿送至河上,魏主敕之曰:“吴提与牧犍相结素深,闻朕讨牧犍,吴提必犯塞,朕故留壮兵肥马,使卿辅佐太子。收田既毕,即发兵诣漠南,分伏要害以待虏至,引使深入,然后击之,无不克矣。凉州路远,朕不得救,卿勿违朕言!”寿顿首受命。寿雅信中书博士公孙质,以为谋主。寿、质皆信卜筮,以为柔然必不来,不为之备。柔然敕连可汗闻魏主向姑臧,乘虚入寇,留其兄乞列归与嵇敬、建宁王崇相拒于北镇。自帅精骑深入,至善无七介山,平城大骇,民争走中城。穆寿不知所为,欲塞西郭门,请太子避保南山,窦太后不听而止。

为小说情节发展,把史料中人物做了改动。把公孙质改成了刘洁,窦太后改成了皇后。
注2:随侯珠。与和氏璧并称'春秋二宝'。因为此二者总是相提并论,因此形成一个后代常用的词汇: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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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JYSi 回复 悄悄话 很喜欢这部小说,情节好看,历史也尽量还原,博主真是博学啊。 佩服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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