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2013(星期五)
昨天晚上我梦到了家乡的电车。
众所周知香港那地方是出了名的寸金尺土,1千多平方公里的地面上,让海港和荒岛占去一半,山地和丛林又占去一半的一半,六百万人局促在几个小岛里,再繁忙再重要的通衢大路也受限于环境无法拓展,偏偏香港岛还留下马路中间的电车专线不予拆除,对节奏越来越快的都市交通造成很大的负担。这电车曾经是香港开埠时期最主要的大众交通工具,但是随着巴士和地铁的普及,电车早就完成其载客的历史使命,车轨专线和车站加上架空电缆,占去了不少宝贵的路面空间,早在我初中的时候,就有不少舆论要求废除电车,但是迟迟不能达成共识。我想,一来电车作为古老的交通工具,穿梭于世界大都会的市中心,有其旅游观赏的价值;二来相信有不少中生代香港佬,都像我一样,对电车都有着说不清的微妙感情。
电车走起来慢慢悠悠的,四面通风,司机不时敲响它古老的铜铃喇叭,“叮”“叮”的声音清脆悦耳,在烦嚣的闹市里,别有一番醍醐灌顶的警醒。仿佛在提醒世人:放慢一下脚步,不要急着去追逐世界,而是要好好地享受一下这个世界。
在小诗发病这一年来,我们每天都在学习如何享受生活。女儿现在视力和听力都大打折扣,手足软麻乏力,已经上不了学,连在家里走动都要专人服侍,但是我们从她身上却得到前所未有的喜乐。真是奇怪,她完好无恙的时候,我们要求她学这个学那个,说是为了让她成龙成凤,其实我们是要她按照我们的章程活着,而达到我们为她设定的人生目标。或者说,我们把她的一生当成是我们做父母的成绩单,她成才我们就觉得成功,她失败我们就为自己的面子跟着失落。直到现在她不能再按照我们的意志活下去的时候,我们才真正地学会去欣赏她作为一位独立的个体----而不是她的成就----所能带给我们的快乐。
她小时候我们伺候她吃喝拉撒睡,总觉得是一个难为的责任,连睡觉前的故事时间都是应付差事,巴不得她赶快长大点生活能够自理。现在她吃饭喝汤常常滴滴答答的满下巴都是,晚上有时候憋不住尿湿了被子,但是我们在伺候她的时候却满心欢喜。看着她满足地斜躺着,靠在妈妈的胸前听妈妈给她读故事书,我们只感到一股莫名的平安幸福。不是那种“夕阳无限好”的满带伤感的幸福,而是不计较回报地付出关爱的幸福。当爱在我们心中流淌出去,就让我们产生了幸福感。怪不得热恋中的男女,为对方付出的时候总是感到最幸福的,即使“为谁风雨立中宵”的当口,心里也是美滋滋地继续“为伊消得人憔悴”。但是当爱情进一步发展下去,开始有权提出要求的时候,埋怨、纷争、嫉妒、失落、等等的伤感就接踵而来了。现在我们仿佛有点明白那些弱智儿童的父母,怎么还能轻轻松松地过每一天?怎么还能面对别人异样的眼光和怜悯的注视?原来,他们的幸福感一点都不比我们少啊。
我们每天把生活尽可能的简化,晚上吃完饭陪孩子看看电视,就回房间躺床上帮女儿按摩,等她睡着了我们自己看书或者聊天,不再拼命去钻研、去搜寻地追逐世界的纷纷扰扰,反而有那种从内心里涌出来的满足。懂心理学的朋友可以好好帮我们分析一下我们的精神状态,这是一个很奇妙的感悟。其实满足的感觉都是一样的,腰缠万贯日理万机的满足,未必就比老婆孩子热炕头来的高超。同样地,吃馒头得饱跟吃鱼翅得饱,含金量应该也是差不多。当我们降低了生活标准,或许就更容易达到幸福的临界点。
退一步想,我们服侍她总好过要她来服侍我们;看着她贪婪地吃着我们给她烧的菜,总好过贪婪地看着她来为我们烧菜。我想,这不单止是因为付出爱心的同时我们收获了幸福,也是因为付出劳动的同时,我们体现了自我的存在价值。种过玫瑰花的朋友的都知道,玫瑰开花之后要尽快把枯萎的花枝剪掉,才会有更多的鲜花从那枝子开出来,剪得越勤开得越多越快。如果守着仅有的玫瑰花继续恋栈花枝,那么这一枝子再也开不出鲜花了。可见能量养料是越给越有,给出去的渠道越通畅,补充进来的越慷慨。耶稣说“施比受更为有福”,这个“福”就是指着这内心涌流出来的幸福,和天上涌流进来的祝福。
这一年多以来,我们收到朋友们和兄弟姐妹们的关怀爱心,远远超过我们所能承当的,尤其是去年圣诞节前,关心的贺卡和礼物接踵而来,我们客厅的圣诞树底下的礼物都叠了三层,还是铺满了一地。很多礼物和捐款都是匿名的,我们固然无法回报;即使是熟朋友,我们也没能力一一回礼称谢,唯有求我们天上的父,为我们敞开天上的窗户,赐福给那些恩待祂儿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