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几个星期之内,廖童奔波在医生和检验中心之间,她的心隐隐地有些惴惴起来。
最后,医生来电话叫她约个时间,最好和她丈夫一起来谈一谈时,她嗓子一紧,说,“明天一早我就来,我丈夫现在在国外,来不了。”
廖童从医生那儿出来,就打电话给舒黎,想着她大概是这个时间唯一的闲人。他们在一家很小的面馆见面时,廖童两手发抖地攥着医生给她的一卷文件。她告诉舒黎,医生说她是三期乳腺癌症,已经开始扩散到淋巴。舒黎感觉到一团恐惧堵上了喉咙,她一把抱住廖童,生怕她看到自己的眼泪。
廖童说医生建议马上手术,然后化疗,看身体对药物的反应。她皱着眉头问舒黎,“我要不要告诉熊新?”
舒黎噎在那儿。廖童说,“他刚去,要是听说我这种情况,肯定要担心,分心,非跑回来不可。”
舒黎难以相信,廖童此时担心的是怕耽误熊新的工作,她不明白,现在让熊新回到廖童马上就要变得面目全非的生活中来,岂不是和尚头顶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
两个星期之后,廖童从混混沌沌的沉睡中醒来时,想起了大学时她第一次喝醉了酒,第二天醒来后那种宿醉的感觉,虚弱地皱皱眉头,睁眼看见病床前站着她最熟悉的五个女人。
“感觉怎么样?”两个声音一起问。
“我感觉好像一列火车刚刚从我胸口开过去。”廖童凑足了力气,玩笑着。
几个女人差点哭出来。
熊新两天前从上海赶回来,刚刚才让她们劝回家去休息一下。
廖童刚强地决定尽快手术,她祈祷着像医生希望的那样病情受到控制。术前咨询时,医生说,很多人都在此时考虑进行乳房重建手术。廖童冷静地说,她不会考虑,她只想尽快康复。
偲璇到网上去查询,在论坛上读到,很多女人是在从手术床上下来,才会意识到这个手术对她的影响之重大,它远比截去一支手臂或一条腿对一个女人的心理影响要大得多,因为她将失去的是作为女人最明显的性别标志。于是,她去跟另外几个女人商量,最后找到熊新,把这段话给他看。
廖童问了两个孩子的情况,其实,她在手术之前,已经作了周密的安排,熊新也已经开始办手续让她的一个远房阿姨从国内来帮他们打理家务。当然,她的几个女友们都是随叫随到地准备帮忙。她心里充满了感激,更充满了歉意,她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她一向是她家的全知道,没有人找得到东西,连熊新都跟孩子们一样,喊着,“妈咪,我的那个、、、到哪儿去了?”她就会在几间屋子之外大声说,“在你的挂衣间的靠墙的左手第三个抽屉最里面。”
廖童闭了闭眼睛,又睁开,虚弱地说,“我和熊新决定,要做乳房重建手术。”她舒了口气。
要在往日,女人们这就又能开个大会,现在也只是淡淡地迎和着。
廖童忽然止不住地涌出泪水来,几个女人有些慌了手脚,怕她情绪太激动。米兰儿抽了纸巾帮她把泪水揩了。
半天,廖童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到了七十岁,咱们一起打麻将时,你们的胸脯全都耷拉到肚脐上去了,只有我的还跟卡戴珊的一样,给你们艳羡去吧!”她破涕为笑。
她们也都含泪笑了,围了一圈,隔着空气和廖童抱在了一起,生怕碰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