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最后他们离开时，雪柔已经因为情绪透支而精疲力竭了，木然而寂静地坐在他的车里。他打着火，轻声说，“想吃点什么？”她摇摇头，他坚持说，“不行，你一天都没怎么吃了，再躺倒了，叔叔、阿姨会担心的。”于是决定带她去回酒店路上的一家餐馆吃晚饭。

车子上了大路，交通很多，但还顺畅，雪柔看着窗外在夜色中尽情闪烁着的各色彩灯，知道欢乐从此与她无缘了。

路远方忽然发现交通慢下来，最后彻底堵住，他想，该不是又闯进了什么市政项目吧。

他在脑子里划着地图，想着有什么办法绕到别的路上去，但一看路的两侧和身后的交通，也只好死心。

渐渐地，交通一步一挪地又走起来，路远方忽然低声喊了句“糟糕”，他看到警车、消防车和救护车的警灯在闪，但已经没法拔出来了，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开。

看来是个不小的车祸，有三辆警车、两辆消防车和两辆救护车。四条线的街道封住一半，双向的交通被临时推到街的一方，由警察指挥着通行，人们的恐惧和好奇让他们忍不住要慢下来，看看灾难后的残局，交通因而加倍的拥挤。

路远方不耐烦地猛摁了几下喇叭，催促着前面的车快走，但当他的车路过车祸现场时，他还是看见了两辆似乎被一个巨大无比的铁锤砸得歪嘴瘪脸的小汽车，烟雾在闪动的警灯光中透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灭顶之灾的不祥。救护车正在关门，很快响起了警报，然后一头扎进夜色，赶走了。

路远方知道，在雪柔的位置上，她也看到了这一切。他忽然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紧紧的，不由自主地哆嗦着。他的心一揪，用左手搭在雪柔抓住他的手上，轻轻地拍拍，说“别怕，没事了。”雪柔不由得朝他这边挪了一下，眼睛惊恐地盯着窗外，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随时会打破车窗，把她一把抓住，拖出车外。她又往路远方这边靠近了点。

他终于开出了那段堵塞的地段，随便找了个路口就转了弯，他只想带她离开这个场景。她忽然用双手抱住他的右臂，说，“求你停下来好吗？”他赶快找了个小路停下来，正想安慰她，雪柔猛地打开车门，跳下车就往外跑。他飞快地下了车，锁上，拉开步子去追她，一把把她揽在怀里，她还在挣扎，他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雪柔，没事了。”他听到她慌乱的呼吸，全身发抖，冰冷的手指紧紧地抱住他。他让她的脸枕在自己的肩头，他的身体在两腿之间摇晃着，载着雪柔，让她渐渐安静下来。他感觉到她的两只胳膊搂上自己的脖子，她的脸抬起来，湿润的面颊贴在自己的脸上，耳边响起了低低的呜咽声，他的心酸酸地一痛，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这么让他心软的女孩子。

忽然，雪柔温润的嘴唇滑过他的脸颊，停在他的嘴角，他低下头，看见雪柔闭着双眼在夜光下满脸泪水涟涟，他慌忙地捧住她的脸。雪柔慢慢睁开眼，脸上闪过两秒钟的迷惑，然后慌张地看着路远方，赶快把双手从他脖子上抽下来，不知所措地咬着嘴唇，许久，艰难地说，“对不起，我这是怎么了？”路远方看看黑黑的街道，说，“我还是送你回酒店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