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小赵住的是一幢两层的别墅,楼下有一间房间给 Maria 用,但是过去一年多里,Maria 绝少在别墅里留宿。有数的几次留宿都是因为别墅晚上有活动,活动结束太晚,Maria 才留在别墅里过夜。否则,等小赵吃了晚饭,她把锅碗瓢盘清洗完毕,就会离开别墅回家。小赵觉得那很正常,那是她的休息时间,她可以自由支配。自从和小赵发生关系之后,Maria 在别墅过夜的次数就多了起来,不过她一般不到自己的房间里睡,而是钻进小赵的被窝里。刚开始,小赵有点困惑。他想,自己与 Maria 之间并没有足够的精神沟通,自己也没有娶她为妻的打算,纯粹为了满足性欲的性行为是不是不道德呢?他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倾诉,只有和阿祥说。阿祥虽然比他年纪小,这方面的见解却颇为老到。阿祥说,当地人对性的态度首先是享受,只要不涉及暴力胁迫,不是婚外情,一般不会有人非议。阿祥还对小赵说,不要以为一个女孩子和你发生了关系,她就成了“你的人”,实际上她还是一个自由人,只要她乐意,她也可以和其他人发生关系。反过来,你也拥有同样的自由。事态的发展印证了阿祥的说法,过了一段时间,Maria 在别墅过夜的次数渐渐少了,经常又是晚饭后就走,不过走之前都会问问小赵还有没有什么事?要不要她留下?小赵基本上不会主动要她留下来,她也就开开心心地走了。后来阿祥说 Maria 有了一个新男友,小赵也不太在意,仍然能保持平常的心态,那应该归功于阿祥的开导。
有一个晚上,小赵在工作坊里消磨了几个小时,回到房间里看武侠小说,Maria 急匆匆走进他的房间,一脸慌张。小赵急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Maria 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说出一个坏消息。原来,当晚和朋友到酒吧喝酒,偶然听到邻桌几个人说话间提到小赵的名字,于是留了神。原来那几个人分属本地和外地两个帮会,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得知小赵近日来了一批货,准备下手抢,Maria 于是对朋友说有点不舒服要先走,赶回来通知小赵早作防范。小赵听了 Maria 的话,沉思了一会儿,告诉她说自己会采取措施,叫她不要担心。然后到内间保险箱里取了一笔钱给 Maria,让她先回家,并吩咐她最近不要到别墅来,等他的通知再说。Maria 走了以后,小赵马上把来货中比较贵重的货物取出来装到行李箱中。再把阿祥找来,让他陪自己到大约 20 公里外的明加苏市,并且吩咐阿祥不要对家里人细说去哪里。阿祥看到小赵一脸凝重,忙说不用跟家里说,他经常不回家也没跟家里说,都习惯了。20 公里的路途没一会儿就到了,两人找了一间比较好的酒店住下,还不到午夜。
住下以后,算一下时间正是香港接近中午,于是给洪老板打了个电话,向洪老板详细作了汇报。洪老板叫他第二天就转移到首都亚松森,找一间比较好的酒店住下,把东西寄存在保险箱等通知。隔天小赵让阿祥返回斯特罗斯纳城,自己奔亚松森而去,再次叮嘱阿祥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自己的行踪,阿祥一一答允。亚松森是南美洲历史最悠久的城市,由于曾经是西班牙的殖民地,保留有许多西班牙风格的古建筑。“亚松森植物园”内遍植奇花异草、名贵林木,离亚松森四十多公里,还有一个驰名世界的伊帕卡拉伊湖,巴拉圭人称它为“蓝色的湖”,如果不是心中有事,小赵真想好好地游玩一番。每天百无聊赖地等待来自香港的指示,令小赵很郁闷,却没有更好的办法。幸亏四天后,洪老板通知他,事情已经摆平,小赵可以返回斯特罗斯纳城,按原计划处理所有的货物。得知小赵回到斯特罗斯纳城,阿祥和 Maria 都非常高兴,庆幸一如往日的好时光又回来了。没想到,两个月后,小赵接到洪老板的通知,说是要暂时关闭巴拉圭的办事处,叫小赵把手头所有事情处理完毕就返回香港。经过一年多来的相处,彼此都有了感情,阿祥和 Maria 对于小赵的离开都感到惋惜,一再跟小赵说希望他有机会回来看望他们。小赵的直觉告诉自己,重回巴拉圭的可能性非常低,却不想扫了他们的兴,只好一一应承。
飞回香港那长长的旅途上,小赵回顾过去那一年多在巴拉圭的经历,真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他毫不怀疑洪老板开拓南美市场的雄心,而且过去的一年多的具体经营也见得到成效,突然叫停必定有不得不停的原因。自己只是一个打工仔,自然不可深究老板讳莫如深的事情。虽然离开只不过是一年多,走在香港街头上却有些陌生感,原因是高楼大厦太多人太拥挤。斯特罗斯纳城号称巴拉圭的第二大城,与香港比起来却好比是一个稍大的市镇。洪老板听取了小赵的工作报告,肯定了他为公司所作的贡献,尤其对他在面临危机时的表现大为赞赏。洪老板让他先休息两个星期,到时再安排他的工作。小赵先去探望了师傅、师母,又给“表姐”和她的女儿送去礼物,讲了自己在南美的一些见闻,还和他们一起去“饮茶”、吃饭。两周之后,小赵返回公司报到,洪老板告诉他,公司暂时没有新的计划,如果他愿意,可以先返回车间继续原来的工作,以后有机会再说。小赵于是重操旧业,回到车床前车錶壳。
有一天下班回家的途中,小赵在巴士上看到一则“招请车长”的广告,说的是巴士公司招聘司机,还提供培训,小赵心头一动。他想,巴士公司属于经营公共事业的大公司,按照香港法例有盈利保障,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不会倒闭,而且还有退休金。相比之下,洪老板的私营公司就显得没有优势,于是打算去应聘。小赵把自己的想法向师傅说了,师傅觉得想法不错,可以试试,小赵隔天就去报了名。过了一段时间,巴士公司接受了小赵的申请,小赵就辞去了工厂的工作,到巴士公司接受培训,然后就当上了“车长”,也就是巴士司机,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巴士司机的工作很有规律,收入也算不错。当上巴士司机的第二年,经人介绍,小赵与一位来自大陆的女孩子结了婚,养了三个孩子,生活相对于巴拉圭那一段日子自然是平淡得多,却是非常的平静安稳,因此他经常用明代诗人张方贤的诗句自况:莫言淡薄少滋味,淡薄之中滋味长。刚结婚的时候,由于妻子阿娟的保守拘谨,小赵偶尔会想起在巴拉圭时与 Maria 的亲密接触,随着时间的推移,对 Maria 的印象也渐渐淡了。
病房门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看看吊瓶里的药液也接近见底,估计护士也是时候进来处理了,这时候,他最希望见到的是妻子阿娟跟着护士进到病房里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