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万圣夜的暮色来临,我在门口的台阶上,放了一盏桔黄的南瓜灯,等各族裔的小朋友来要糖。那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上门的小朋友并不多。望着窗外东飘西荡的雨线,和台阶上微弱却依然放点儿光芒的南瓜灯,我的思绪,扯回到久远的年代。
小时候,我们的江南地区,还有要糖的过年习俗。穿了新衣准备出发,我娘叮嘱,千万不要去一个痨病鬼家去要糖,否则,回家让我“吃耳光”(打我耳刮子)。印象里,那生痨病的女人颧骨高突,眼眶凹陷,常年累月地咳嗽,说话轻言细语。男人已亡,留给她一个小女儿相伴。
挨家挨户走完之后,我来到她们家门口,徘徊了良久。禁不住嘴馋,还是去敲那扇门,那门上贴着秦琼和尉迟恭年画。
随着一阵咳嗽声传出,门半开了,露出一个扎了二根麻花辫子的小姑娘的脸,拿着一个黄黄的桔子,怯生生看着我,迟迟疑疑地递过来。我接了桔子,正转身要走,又听到门后一阵咳嗽声,那房里的女人说,“没有其他人上门拜年”, 好似叹了一口气。叫我等一下,让那小姑娘回去。一会儿,那小姑娘又回来了,手里握着一个挂红了的鸡蛋。交给我时,她的眼睛,一直盯着红蛋看。估计是舍不得。
回家的半路上,我把那桔子和红蛋,狼吞虎咽吃了。免得回家遭我娘检查,发现盘问。
不久以后,在一个雨夜,偶然听我娘说起,那女人死了。死在了家里,因为穷,没有钱上医院看病。那时代,不少人有病就捱着。又过了几年,我娘也竟离我们而去,在飘着大雪的那傍晚。
时光荏苒,多少年,忽忽而去。那年事,那年人,竟还鲜活着,在记忆的深处。在万圣夜里,愈加灿然,一切仿佛来到你面前,在故乡的风景里,幽幽地说着昨日的岁月。
记得刚到加拿大时,万圣夜的傍晚,我陪女儿去要糖。走街串户,看到不少上书R.I.P 的牌子,静静地插在房前的草地或树边,我很好奇,问这是什么意思?有人答,Rest In Peace 。这不是我们中国人常说的安息吗?
时空变换了,但无论是故国异国,无论是我族外族,人们,对逝者,都寄着一样的心愿。
逝者已矣。却留给生者一份怀念,一点寄望。希望他或她,安息吧,在那山那水。无论过往是富或是贫,一生是甘甜或是劳苦,热闹或是寂寞,无论是心有所挂还是了然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