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洛伐克首都布拉迪斯拉发Bratislava 是一座位于维也纳和布达佩斯之间的多瑙河畔城市。2017年夏，我曾跟随旅游团在那里逗留了六个小时。

一、 布拉迪斯拉发城堡

市内最重要的景点，是位于山上的布拉迪斯拉发城堡。它见证了十九世纪以前斯洛伐克的历史沧桑，可谓是一座山城堡，半部斯国史。

公元前后，这一地区被凯尔特人所控制，他们被罗马帝国视为野蛮人。公元一世纪后，罗马帝国占领这里。作为帝国多瑙河-莱茵河防线的重要组成部分，罗马军团在此后的三百年里一直驻扎在城堡所在的山头。

下图是城堡的外延雕饰物，其中的SPQR展示的正是罗马军团的鹰旗。

五世纪后，随着西罗马帝国的衰亡，斯拉夫人从东欧草原上移居到此。八世纪末，斯拉夫人在山头上修建了第一座木质结构的堡垒。

公元九世纪，斯拉夫人在中欧东部建立了一个强盛的大摩拉维亚公国。城堡所在区域成为了公国的重要据点。作为斯拉夫人的后裔，斯洛伐克人将该段盛世视为其辉煌的历史。

图为城堡前面广场上的大摩拉维亚公国大公Svatopluk斯瓦托普鲁克一世的挥剑骑马雕像。

十世纪时，大摩拉维亚公国在匈牙利的攻击下灭亡，后者在原有基础上改建和加建堡垒。此后200年，这座城堡顶住了德意志和波希米亚的五次攻击。

在匈牙利治下，被统治的斯拉夫人发展出异于其他斯拉夫人的语言和文化。近代意义上的斯洛伐克语言于13至14世纪左右产生。

16世纪，匈牙利败于奥斯曼土耳其，包括首都布达佩斯在内的大部分领土沦丧；余下的匈牙利贵族向北逃亡到斯洛伐克地区，并把此地作为新的首都。

尽管布拉迪斯拉发城堡顶住了土耳其人的攻击，但在后者的步步紧逼下，匈牙利人最终向奥地利称臣。此后两百年可谓是布拉迪斯拉发的黄金时期。匈牙利贵族大兴土木，使其成为了一座大城市，人口规模甚至超过旧都布达佩斯。

此时的城堡样式也改成了巴洛克风格，还一度成为了奥地利王室的行宫。这也是现代城堡重建时所考虑的模样。

十八世纪后，奥地利击败了土耳其，匈牙利和奥地利的安全得到了保障。外患稍退后，匈牙利人开始反抗奥地利，后者则采取了弹压匈牙利人的策略。布拉迪斯拉发开始衰退。

到了十九世纪初，城堡已经无法胜任它的防御职能，当局把它改造成军营。拿破仑战争时，它曾遭到法军炮击，受损严重。1811年，一次内部的弹药失火把城堡烧成了废墟。

二战结束后，捷克斯洛伐克政府决定采用十八世纪巴洛克风格的样貌来重建城堡。1968年，重建工作完成。

从城堡上望到的横跨多瑙河的飞碟大桥以及后面的布拉迪斯拉发新城。

二、斯洛伐克的近代史

离开城堡后，我们沿路而下，来到了布拉迪斯拉发旧城区。

据导游说，拿破仑的法军曾炮轰旧城区，某些实心铁炮弹还留在墙中。这幢建筑的外墙装饰中还有一个留在墙上的实心铁球，或许就是寓意此事。

离开旧城区后，我们步行前往几条街以外的多瑙河游轮码头。途中有不少雕像，可以让游客们从中多了解斯洛伐克的近现代史。

十九世纪初，启蒙运动思想随着拿破仑的法军传遍欧洲。民族主义开始兴盛，斯洛伐克的精英们也向奥地利和匈牙利提出了政治权利的要求。

1867年，奥地利为安抚境内的匈牙利人，把国体改为奥匈帝国。在这个二元制帝国里，奥地利和匈牙利是平等的。匈牙利获得了自治权。但帝国境内的其他民族（包括斯洛伐克人）则没有获得自治权，沦为二等公民。斯洛伐克地区仍归匈牙利管理。

下图中，喷泉尽头的头像名叫赫维兹多斯拉夫Pavol Orszagh Hviezdoslav. 是十九世纪末奥匈帝国境内的斯洛伐克诗人、律师。他为斯洛伐克近代的语言和文化复兴作出了贡献。

这一带也是以上边这位赫老先生所命名的文化广场。里面还有一尊安徒生的雕像。他曾于1841年到访此地。安徒生雕像的正面还有一只蜗牛和一个在他耳边说话的小人物，寓意安徒生所创作的童话故事。

在几次要求更多民族自主权的运动无疾而终后，斯洛伐克人的机会终于来了。1914年，奥匈帝国打响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序幕。四年后，内部矛盾重重的奥匈帝国败局已定。捷克人托马斯.马苏里克Thomas Masaryk 联合一些流亡海外的捷克和斯洛伐克精英，向列强寻求捷克和斯洛伐克从奥匈帝国独立出去的支持。此举获得了主张“民族自决”的美国总统威尔逊的支持。1918年10月，奥匈帝国崩溃解体，境内一片混乱。同年10月28日，捷克地方议会在布拉格宣布独立，捷克斯洛伐克成立。两天后议会选举马苏里克为该国首任总统。

对于为何捷克和斯洛伐克两个民族会在一战后联合建国，我认为有以下原因：

一、捷克和斯洛伐克都是原奥匈帝国境内的斯拉夫民族。两者亲如兄弟，在文化、语言上相近，在原帝国境内亦备受轻视

二、斯洛伐克缺乏独立的政治条件。在原奥匈帝国境内，仅有极少数的斯洛伐克精英走上从政之路。他们还缺乏管理一个国家的能力。

三、斯洛伐克的经济以农业为主；捷克则继承了原奥匈帝国70%的重工业和军事工业，两者正好互补。

四、斯洛伐克缺乏保护自身的军事实力。斯洛伐克的邻国中，南边的匈牙利和北边的波兰都不是善类；境内的匈牙利人、德意志人也不愿归顺。而捷克不仅有由一战老兵组成的精锐的捷克斯洛伐克军团，还有国际社会的普遍支持，完全有能力保卫这一新生国家。

捷克斯洛伐克独立后，布拉迪斯拉发城内的匈牙利人果然不服，阻挠新政府的进入。结果到第二年初被捷克斯洛伐克政府军扫平。

马苏里克被称为捷克斯洛伐克国父。他三次当选总统。在他当政的17年里，国家的政治建设和经济建设都有了很大的发展。

尽管现在捷克和斯洛伐克已经分家了，马苏里克在斯洛伐克人的心中依然备受尊敬。

下图中斯洛伐克国家博物馆前的铜像即为马苏里克。前面的石碑上用捷克语和斯洛伐克语两种语言写着“1918年10月28日，捷克斯洛伐克成立”的字样。读者们可以看出两种语言对“捷克斯洛伐克”这个词的称谓有什么不同吗？

新兴的捷克斯洛伐克很快就命途坎坷。希特勒上台后，以捷克迫害境内“苏台德区”220万德裔居民为借口，要求捷克割让苏台德区。1938年，捷克斯洛伐克的盟友英国、法国背着前者与希特勒签订慕尼黑协定；在保证捷克主权独立的前提下，支持德国“收回”苏台德区。感到背信弃义的捷克斯洛伐克无力单独与德国抗衡，被迫割地。占有苏台德区后，德国仍不满足，于1939年3月占领捷克全境，捷克军队不战而降。与此同时，捷克斯洛伐克瓦解，斯洛伐克宣布“独立”。然而，“独立”后的斯洛伐克不仅被邻国匈牙利割占了大片领土，斯国的内政外交也尽控制于德国人之手，沦为了纳粹德国的傀儡。

五年后，纳粹德国在二战中节节败退，苏联红军已经打到斯洛伐克家门口。斯国境内的反纳粹力量组织了起义，有一万多名原斯洛伐克军人“反正”，占领了该国的中部山区。这次起义得到了包括保加利亚在内的三十多国志愿者的参与。然而，纳粹德国和匈牙利很快就组织了几万军队进行反扑。起义在敌众我寡的情形下很快失败，大批战士牺牲。

下图中的雕像是为了纪念那些牺牲的保加利亚战士而建的。雕像下方的铜字刻着：“自由斗士永垂不朽”。雕像基座则用金字写着“献给为这片土地而牺牲的保加利亚战士”。前方还摆放着民众的献花。

尽管起义失败，但是纳粹德国的败亡已是大势所趋。1945年4月，苏联红军解放了斯洛伐克，捷克斯洛伐克复国。

下图：为纪念解放布拉迪斯拉发而牺牲的苏军烈士墓

三、斯洛伐克与捷克的合与分

二战后，捷克斯洛伐克成立社会主义政府。为了防止类似战前苏台德区的民族矛盾重现，捷克斯洛伐克政府把两百万德裔居民和数十万匈牙利居民驱逐出境。除了两大主体民族外，此后的捷克斯洛伐克居民极少有少数民族。

战前，捷克斯洛伐克经济呈现工业捷克，农业斯洛伐克的态势，捷克比斯洛伐克富有。战后，按照社会主义“先富帮后富，先进帮落后”的经济理论，捷克斯洛伐克政府优先帮助斯洛伐克发展经济，使斯洛伐克的人均收入从仅有捷克居民的50%提升至八十年代末的80%的水平。捷克斯洛伐克也是东方集团（社会主义阵营）中国民最富有的国家。

这段时间里，布拉迪斯拉发的城市建设也有较快发展。除了此前提及的重建古城堡外，还有前文中提到的橫跨多瑙河的飞碟大桥（UFO Bridge)。

飞碟大桥完工于1972年。全长430米，高84米。飞碟形状的部位是观景台和餐厅，在上面可一览全城美景。

冷战时期，苏联于1968年入侵捷克斯洛伐克，镇压“布拉格之春”。此事对斯洛伐克有一定的影响。1969年，捷克斯洛伐克将国体从中央制改为联邦制。捷克和斯洛伐克成为对等的政治实体，管理各自的内政和经济。两者的国防和外交则由联邦政府统一负责。

1989年东欧剧变后，捷克斯洛伐克走向民主化进程。但三年后，捷克与斯洛伐克分离，独立成为两个国家。时人将两者分离比作“协议离婚”。按照历史资料，有各种因素造成了捷克与斯洛伐克的分离：

1. 前文中提及的威胁斯洛伐克安全的内外因素在九十年代初已经不复存在
2. 在七十多年的国家联盟过程中，捷克与斯洛伐克虽说没有什么大的矛盾，但小的磨擦也不少。比如，捷克人不满用自己的财政经费来帮助斯洛伐克发展工业；而斯洛伐克环保团体则指责捷克是将环境污染严重的重工业转移至斯洛伐克......此外，两地人民也对联盟国家“国名”的称谓略有不同。
3. 冷战结束后，东欧的多民族国家相继解体，有些甚至还爆发了内战；单一民族国家的理论成为主流。现在的欧洲国家中，除了瑞士、西班牙、和比利时拥有几个主体民族外，其余国家均可视为单一民族国家。

我们的斯洛伐克本地导游对此也发表了看法。她说：“我们和捷克人亲如一家人，大家都不愿分离。（1992年的民意调查显示，不到三分之一的捷克人和同样比例的斯洛伐克人支持分离）这些是政客们在玩弄政治。在分离这件事上，高层们可以拿到更多的钱，让他们的亲朋好友拿到更多的官职；我们普通老百姓从中没有获得利益”。

不管怎么说，分离已成为事实。九十年代后，斯洛伐克经济获得了较快的发展。然而布拉迪斯拉发依然面对很多问题，其中之一是多瑙河的洪水威胁。

下图是在河岸边某处拍摄到的历史洪灾图。可能是要为了提醒城市规划者或者市民去注意洪灾。

后记：

斯洛伐克的城市名和人名真的很长。网球选手汉图楚娃是我唯一熟悉的该国人名。2010年足球世界杯，斯洛伐克队在小组赛中淘汰卫冕冠军意大利队，我对此也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