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松老人砖塔
把拍婆子的决定告诉吉他乖时,他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激动和感激,面部表情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吉他乖深深铭记小轴子那张可爱的脸蛋儿。虽然小轴子黄鹤杳然一去不返。但吉他乖仍然刻骨铭心,意乱情迷。他执拗地思念小轴子,在梦里跟她相拥抚慰甚至做爱。虽然一觉醒来,一切成空。吉他乖从来没想过怎样跟别的女人相识相爱过日子。不过,高一虎说的也有道理,小轴子已然远去,永不回头。人生有许多岔路口,眼前的现实是,小轴子只是个逝去的梦,吉它乖该醒了。
高一虎采取攻心为上之谋略,七鼓弄八鼓弄把董乐农说动了。其实,董乐农也有心成全吉它乖,方案在七嘴八舌之间敲定。
第二天一大早,董乐农高一虎和庄伟民就带着仍有几分胆怯的吉他乖骑车出了门。吉他乖临时跟大院孩子借了辆自行车,他笨拙地蹬车,背上那把片刻不离身的吉他来回摇晃。到大院门口,董乐农捏闸,一脚支地叫道,“你又不是去演出,带吉它干嘛?”
吉他乖不情愿地把吉它解下来,交给借他自行车的孩子。没有吉他的吉他乖再次骑在车上倒是不摇晃了,但他浑身难受,就象一只抓耳挠腮的猴子。
本来,董乐农不愿意让高一虎跟着一块儿去,他说,这拍婆子人不能多,我带吉他乖一个人去就得了。否则,一大伙子排成队,跟打狼的似的,还没靠近呢就把人家吓跑了。
但高一虎不放心,“乐农,谁知道你小子会憋什么坏?给吉他乖找个婆子不许找圈子还是我逼着你呢,没有我们督战,没准你小子会偷懒耍猾。”
“操,你就瞎猜吧。”
高一虎一伙人不管吉他乖骑得快慢,自顾自聊着天骑车沿马路牙朝西单方向行去。
“乐,乐农,咱今天别去西单了。”吉他乖紧蹬几下赶上董乐农,“就在西四转转算了。”
“是我拍婆子还是你拍?如果你有这本事,得,自己来吧。”
小乖子连忙解释,“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西单,西单那里。。。”
“那里怎么了?”
“那边的顽主特。。。特凶。”
“操,我当什么事呢。”董乐农满不在乎地蹬着车,“咱这么多人呢,你发什么怵,就这崧胆儿还想拍到婆子?”
吉他乖拗不过他,只好垂头丧气跟在大家后面。
从西四到西单,公共汽车只有两三站地,骑车也只需一会儿功夫。吉他乖慢慢腾腾地蹬着车,看着沿途陈旧的房屋和墙面上被风撕得破烂的大字报和口号标语。沿途商店寥寥,不时出现的小胡同把不甚整齐的平房分隔开来。小胡同歪歪扭扭,里面都是些低矮的平房。间或出现的楼房象冬天严寒中的堡垒,在灰蒙蒙的天幕下严阵以待。还不到西单,远远看到西单商场那几扇宽大的玻璃橱窗,以及橱窗前平坦的广场。西单商场前两年发生过武斗,一个造反派组织占领了商场,并在商场房顶上组织了一伙枪手。那天吉他乖也去看热闹了。离得近了才知道枪手们不断开火的,只是毫无威力的汽枪。观众们挤在大街上,看上一会儿,很多人扫兴地散了。当时全国到处在真刀真枪打仗,这场用汽枪进行的武斗连点儿销烟味儿都没有,太无聊了。
一伙人骑车路过西单商场,看到大街上还没什么行人,就是路过的公共汽车也空琅琅的,在商场门前他们没有停车。继续往前蹬车,很快就到了西单十字路口。离得老远,董乐农眼尖,发现了一个妞,骑近一看,他咧嘴就乐了。
牌儿真他妈的亮,开斯米拉毛大红围脖,脚下是白边懒汉鞋,立在马路牙子上左顾右盼。
“喂,这不是西单小凤吗?怎么今儿个耍单儿呀。”董乐农认识她,以前曾为她扔过砖头。
看到董乐农一伙人,小凤嘴巴乐得歪到一边,更显得妩媚风流,“哟,你不是部大院的董乐农吗?今儿个怎么跑到西单来玩儿啦?”
“带我们一个新哥们儿出来透透风,谁承想出门儿就遇到西单一枝花,真他妈有福气。小凤,这是我新认识的哥们儿小乖子。”
“我听说过,不就是弹吉他那个小乖子吗?”
吉他乖不认识小凤,他只是听人说起过西单小凤的大名。听到小凤的话,吉他乖胡乱点头,小凤长得漂亮,吉他乖的胆子先怯了,心慌得象只小兔子在蹦。
高一虎几个人不过来聊,远远地用脚支车,抽烟看他们聊。
“得,你听说过小乖子就太好了,”董乐农吹一声口哨,“省得我介绍了。”
小凤媚眼儿乱挑,娇声娇气道,“好久没喝董大哥的啤酒了,今天这么多人,一块儿喝几杯怎么样?”
“喝酒还不容易,不过,别选今天。”董乐农用眼睛瞥着吉他乖,“今天是特意为我这哥们儿到西单来的,小乖子太缅腆,不善於表达自己的感情。今天就让他代我陪你喝几杯,怎么样?”
小凤爽朗地拍董乐农肩膀一下,“你什么意思呀?是不是要把小乖子介绍给我啊?”
董乐农笑着点头。
吉他乖看着眼前花朵一样漂亮的小凤,心早飞到云端上了。小凤大方地走到吉他乖身边,笑眯眯地问,“乖子哥,早听说你的吉他弹得特棒,能教我弹吗?”
“能,当然能。”吉他乖语无伦次地答应,马上伸手从背上取吉他。这时,才发现吉他没带在身上,登时神儿更慌了。
“得,还是你们俩音乐爱好者侃侃共同爱好吧。我们还有事儿,哥儿几个等着我呢。今天中午,就让小乖子代表我请客,你们俩现在就直奔餐馆。”
“你,你干嘛去啊?”小乖子求救地问。
“哥们儿,附近哪个馆子好,你就哪儿请客,别心疼钱。”董乐农说着,偷偷把一张二元钱的钞票揣进吉他乖的上衣口袋。同时把嘴巴贴在吉他乖的耳边,低声嘱咐,“这小凤是个情种,待会儿吃完饭,一块儿去她家,她会引你好好痛快。”
西单小凤等在旁边听他们说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直到大伙儿哄着走了,才冲正往自行车上跨的董乐农喊一句,“哪天你自己请客,别忘了招呼我一声。”
董乐农骑上车,头也没回,只伸出一只胳膊挥动,算是答应了。
董乐农招呼几个哥们儿一块儿离开了,小乖子登时形单影只,自信顿失,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下一步该说些什么。
倒是小凤大方,“小乖子,既然董大哥让你请客,咱就奔南大街,那边的素食锦不错。”
“好,好。”小乖子老老实实地答应。
两个人转身向南走,刚拐过西单十字街口,迎面走过来一伙子顽主。
领头的一个又胖又高的家伙见到小凤就停下脚步,“小凤子,这是奔哪儿啊?见到肥子哥连个招呼都不打?”
小凤笑嘻嘻地说,“今儿小乖子请客,我不正没事儿嘛,干嘛不去啊?肥子哥你们这是哪儿去?”
“还能去哪儿,找你呗。”
"找我干嘛啊?"小凤假做扭捏明知故问。
"你哥哥我可有日子没泄火了,浑身憋得难受啊,你可得给哥哥帮个忙。"
俩人一人一句打情骂俏,好像身边就没有吉他乖这个人似的。而吉他乖面对顽主,也已经呆若木鸡,站在那里,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这时,西单肥子身后转出几个小佛爷,其中一个眼珠就象抹了油儿的玻璃球,在吉他乖身上脸上滴溜溜乱转,好像在搜寻什么破绽。
“呵呵,这是哪儿来的货色,真他妈纯嘿,还挺臊得慌呢。”
“我,我不是。。。”吉他乖不知道自己这时脸色是吓得苍白还是臊得通红,更加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上衣兜里鼓鼓囊囊的揣着什么啊?不会是避孕套吧。”小佛爷嘴巴说着话,手却抬起来,顺手一掏,刚才董乐农塞给吉他乖的两元钱就夹在他的两指之间了,其他小佛爷就跟着起哄,嘿,这钳工活儿够利索啊。
“这钱,这钱是我哥们儿的,要请客的,你别。。。”
“这事儿容易啊,”小佛爷语调一提,眉毛一扬,很有点儿西单剧场经常演话剧的人艺老演员的范儿,戏剧感特强,吉他乖的心里甚至一阵疑惑,老一辈儿北京人说话可能都是这个腔调儿,“今儿个省事儿啦,我们这些人在,还能让你受累?干脆,请客吃饭这种烦人的事儿,就让我们和肥子哥帮你代劳了吧,还省得你来回跑路添麻烦不是?”
小佛爷真有演戏的天才,表情,动作,活灵活现,把一群人逗得前仰后合。
这群人嘻笑着拿吉他乖寻开涮。吉他乖面红耳赤,觉得自己应该作些什么,被人家奚落不算,还被当面掏了钱,再不表示愤怒,就太不爷们儿了。
但是,吉他乖可了解这帮子顽主,别看他们现在嘻嘻哈哈的,但他们可不是高一虎那伙玩儿高雅的音乐爱好者,佛爷们鼓囊囊的腰间都揣着锋利的匕首呢,不怀好意的眼神里,掩盖着一股子杀气。吉他乖胆怯了,甚至不敢抬眼看他们。这号人,只要一言不合,立刻拔刀相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绝不留情。在这些顽主面前,西单肥子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媚眼飞飞的小凤那里呢,如果惹恼了他,今天还想活着离开吗?吉他乖眼睁睁地看着小凤风情万种,挽起西单肥子的胳膊,嗲声嗲气撒娇,扭着小屁股去得远了,佛爷们看到顽主走了,也跟在后面东倒西歪地打闹着离去,只把吉他乖一个人孤零零甩在大马路上。等这伙人走远了,心惊胆战的吉他乖手心全是汗。他好歹扶正自行车把,哆哆嗦嗦蹬上自行车,向西四方向飞也似地逃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