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吉他乖弹奏的整个过程中,高一虎的心思都集中在宋璐璐的身上。对於吉他乖弹奏的曲子<<雨滴>>,他也只是解释给宋璐璐一个人听的。高一虎的心思,在场只有两个人心里明镜似的,超越了所有在场的人。一个是宋璐璐,她一直在偷偷关注着高一虎的一举一动,也在欣赏这个男人雅俗兼备的品味。另外一个注意他的是好朋友董乐农。董乐农眼睛一眨一眨的,冷眼旁观高一虎与宋璐璐偷偷的短暂对视,心里早就乐颠了。
自从在火车上听到高一虎那句“劳驾”,宋璐璐就对这个表面上大大咧咧,却内心羞涩的大男孩式的高一虎格外留意。直到火车站上送别好友去兵团时的邂逅,今天音乐演奏时产生的共鸣,对男孩儿从来心高气傲的宋璐璐对高一虎早已动心。音乐会结束了,趁着欧阳北上和宋磊磊围着吉他乖问长问短胡吹乱侃的机会,高一虎凑到宋璐璐跟前,悄悄问她,“吉他乖弹奏的这几个曲子,喜欢吗?”
宋璐璐笑着点头。
“过去听过这些歌吗?“
“好几首都是第一次听,太美了。”
“是拉美歌曲,世界名曲。”
“真好听,让人一听就着迷,”宋璐璐说,“我们家倒是都有唱盘,只是没有听过真人演唱这么美丽的拉美歌曲。何况,用吉它伴奏现场演唱,感觉真的不一样。”
“你家有唱盘?都有哪些歌?”高一虎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
宋璐璐轻松地回答,“俄罗斯歌曲为主,也有世界各国的歌曲,还有交响乐歌剧什么的,其实不奇怪呀,我妈妈是海政文工团的,她曾经当过歌唱演员。”
“呵,”高一虎赶忙问,“你家还有交响乐的唱盘吗?比如。。。比如。。。?”
“柴科夫斯基,贝多芬,是吗?”
“这么说,都有啊!太好啦。”不知为什么,高一虎竟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宋璐璐抿嘴微笑,高一虎不是象其他男生那样掩饰,而是毫无顾忌地放大和表达自己的感受,这与宋璐璐的父亲非常相象。宋璐璐曾经听妈妈讲过,当年父亲是部队首长,但童心未泯。有一次看演出正好听到妈妈唱歌,首长听出她是自己的广西老乡,刹那间就擦出爱情的火花。电闪雷鸣之时,首长灵感一动,决心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演唱刚刚结束,首长站起来,要求增加一个新节目,对歌。台上台下登时欢腾起来,文工团团长带头鼓掌。首长与女演员用家乡话对起了山歌,赢得一阵阵热烈的掌声。演出结束,对歌的两个人相爱了。结婚以后,即使哥哥和璐璐出生以后,父亲仍然是个活泼开朗的人,家庭里歌声不断,音乐声缭绕,兄妹俩也成了天生的音乐爱好者。
“其实在火车上我就认出来了,你在山西插队,对吧?”高一虎转移话题。
宋璐璐笑着点头,说,“可是那天在火车上,我以为你是修理锅炉的呢。”
高一虎把手伸出来,掌心有几块被锅炉烫伤的皮还没有剥落干净。“你还甭说,也多亏了你,我害怕棉袄被人顺走,好几次慌得抓到蒸汽管子上了。”
宋璐璐扑哧一笑,“早知道这样,我第一个把你的棉袄顺走。”
“别呀,象你这样乖巧的女生,才不会干那种缺德事儿呢。”高一虎嘻皮笑脸地说。
“谁说不会?”宋璐璐说,“我又不是你的好邻居。”
高一虎讪笑一下,“挺美好的事儿,用语言表达就不如用音乐来得惬意。如果咱是邻居,我就用不着好几天晚上睡不着觉了。”
高一虎一下子把大白话说出来,宋璐璐又是高兴又是羞涩。她扭头,假装没听见。高一虎也发觉谈恋爱自己真够外行的,这么说话太唐突,弄不好反而引起反感,就赶忙岔话题。
“坐在那边的是董乐农,是我发小的哥们儿,但他是一个日本鬼子。”
宋璐璐一愣,“鬼子不是早被咱打出去了,怎么。。。?”
董乐农正好听到这句话,他狠狠瞪高一虎一眼,扭回头去继续跟吉他乖说话。
宋璐璐吐吐舌头,高一虎看她乖巧的样子,欣喜若狂,“你别怕他,他真的是日本后裔。不过,他也是我手下败将。”
“真的?”
董乐农强忍着没有回头,心里恶骂,“臭小子,我算是给足你面子了,真是个重色轻友的大混蛋。”
高一虎说,“我们大院藏龙卧虎,能人特多。”
宋璐璐好奇地问,“都有些什么能人啊?”
这个话题使得高一虎找到了感觉,他兴高采烈地介绍,“比如欧阳北上吧,这小子最大的本事,就是能一口气说出中国自解放战争以来,各大野战军司令员,政委以及大部分师级领导的姓名,籍贯以及简历。解放以后的各大军区,中央军委各部委领导人的名单,他也了如指掌。”
宋璐璐露出即佩服又好笑的表情,“他是不是想指挥百万大军解放台湾呀?”
“嘿,你还别说,这小子已经在我们面前演讲过好几次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战略问题了。他们家乱得象狗窝似的,就是墙上挂着的那幅世界地图,他宝贝着呢,简直一尘不染。”
“我哥也喜欢军事,他们俩肯定聊得来。”
“还有欧阳北上的弟弟欧阳东进,就是我们前些天去火车站送走的那个小子。我们插队的八九个月,这小子牢记哥哥临别前的叮嘱,愣是把一本<<新华字典>>背诵下来。你如果哪个汉字弄不清楚,不用查字典了,问他就行,保证一丝不差地把整个条目给你背诵下来。”
“这可真是个本事。”宋璐璐钦佩地说。
“还有那个董乐农,”高一虎悄悄指指董乐农的后背,“别看是个日本鬼子,干事儿倒是有股子狠劲儿。有一次他老爹买了一只手风琴,乐农从早到晚疯狂学琴,连上厕所都带着琴进去。结果,才三个月多点儿,他就能给我们伴奏,演唱好多首俄罗斯歌曲了。”
董乐农回头,“一虎,你自己的本事呢?还不趁机吹吹?”
宋璐璐看着高一虎,露出期待的神情。
高一虎憨憨一笑,“我有什么本事啊,我什么本事也没有。”
董乐农说,“这小子可是1965年北京市围棋大赛少年组第五名。”
高一虎谦虚地说,“那也算不了什么,只是比我们大院几个臭棋篓子强一些而已。”
宋璐璐马上佩服起来,“全北京市啊,那可太厉害了。”
高一虎嘴上依旧谦虚,心里却得意得要命,“我在观园围棋队学过几天,瞎玩,瞎玩。”
“你们家在哪栋楼?”宋璐璐问。
“南楼,就是对面那栋。”高一虎回答,他耽心宋璐璐会提出大家去他家玩。现在,他家仍然象猪圈一样乱。好在宋璐璐没有把这个话题发展下去,反而说,“哪天你们到我家去吧,我哥哥是个兵器图册的收集狂。”
“真的!”一直跟吉他乖聊天的欧阳北上转过身来,“都是哪种兵器?有外国的没有?”
宋璐璐笑眯眯地回答,“我哥就在你身边,干嘛不直接去问他?”
“我刚刚找到一本<<美国兵器图册>>,特棒,什么轻型枪械都有,带彩色图片的。”那边聊天的宋磊磊听到了妹妹的话,马上扭头炫耀。
欧阳北上立刻兴趣大增,接过话喳,跟宋磊磊热烈地暴侃起来。
高一虎趁他们说话的时机,从侧面欣赏宋璐璐的脸蛋。穿透窗户的阳光,渲染出宋璐璐腮畔细腻的汗毛,熹光之下,轮廓细茸茸的,曲线优美的脸膛上,秀气的眼睑上睫毛很长,微微张开的嘴唇湿润诱人,高一虎产生一种想去亲吻的冲动。宋璐璐扭回头,高一虎急忙用微笑掩饰自己的窘迫。
宋璐璐感受到一虎的目光,她知道这是欣赏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得意。
“这次回来,你打算怎么办?”宋璐璐端坐不动,问道。
“什么怎么办?”高一虎没有弄清楚这句话的意思。
“今后啊,”宋璐璐说,“总不能再返回陕北那个穷乡僻壤吧。”
“我?我没想过。”高一虎吞吞吐吐地回答。对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而是想也没用,想也白搭。现在老爹还被关在五七干校,连自由都没有,家都不能回。没有老子的帮助,他高一虎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把自己留在北京。
宋璐璐不解地盯着高一虎,把高一虎盯得发毛,他有些尴尬地笑着说,“这么说,你找到门路,不用再返回山西农村了?”
“是啊,保定38军的军长是我爸的老战友。前两天刚说好,让我和哥哥都去他那里当兵。”
“祝贺你们啦,能当兵是摆脱农村的最佳捷径。”
“谢谢你。”宋璐璐答道。
看到宋璐璐快乐的神情,高一虎也受到感染,说,“还不如,哪天咱们一块儿去你家,我还想听听你收集的唱片呢。”
“好呀,好呀,欢迎你们。”
宋璐璐说完,又有些担心地瞥一眼哥哥,心里吃不准哥哥对吉他乖到底怎么看。
高一虎猜中了她的心思,贴着耳朵对她说,“别担心,去你家那天,就我们大院的几个人,不带吉他乖就是了。”
宋璐璐迟疑地说,“他不是你们的朋友?”
高一虎说,“他怎么能跟我们一路?他只是个胡同里的孩子,我们主要是看他吉他弹得不错,跟他可算不上什么哥们儿。”
“原来是这样。”宋璐璐松了口气,悄声说,“我还怕院里的人看见,该笑话我们了。”
“别耽心,别耽心,反正不带他去你们大院就得了。”高一虎爽快地说。
宋磊磊兄妹俩和空军大院的一伙子人没吃午饭就走了。当屋子里只剩下大院的几个人时,高一虎拆开一包烟,散给大家。董乐农神态诡秘地说,“你小子交桃花运啊,要不然这么大方。”
“操,挺高尚的事情,到你嘴里怎么变得这么下流啊。”
欧阳北上足足吸几口烟,“还是咱男的凑一块儿舒服,屋子里一有女的,抽烟都不能理直气壮。”
“去去去,有个漂亮妞增添多大乐趣呀。你小子不食人间烟火,整个一秃和尚。”董乐农说。
“再踩乎我,我跟你丫急!”欧阳北上一副急火上升。
高一虎懒得给他们劝架,漠不关心地说,“你们俩要是真掐,最好到外面去,我们还有正事儿呢。”
董乐农想起来了,“没错,北上,你安静一会儿,一虎委托过我,今天咱们得商量给吉他乖拍婆子的事儿。”
吉他乖一下子楞住了,他张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刚才那个冯佳怎么样?”欧阳北上反映快,立刻凑上一句。
“你奶奶,”高一虎生气地打断他,“有点儿正经没有?”
吉他乖脸上泛红,他没想到这帮子刚认识的干部子弟会关心自己的生活问题。“哥们儿几个,我的事,怎么好麻烦你们?”
他的话立刻被高一虎打断了,“别不好意思,我们不象欧阳北上那么坏,光知道拿你开涮。”
欧阳北上气急败坏,“我他妈的怎么坏了。”
“你提起冯佳就没点儿正经。”高一虎气哼哼地说,“人家冯佳对爱情绝对忠贞,在北京站送别情人时,人家多深情啊。你有半点儿良心,就不能破坏人家美满的爱情!”
欧阳北上一只手摸着脑袋,意识到自己犯了忌讳,就憨笑着说,“呵,我把这喳儿忘了。”
高一虎知道他说的喳儿其实是另外的意思,只不过当年给吉它乖点面子,他也不把话点破,不理欧阳北上,继续说,“小乖子,我们这位日本哥们儿可是个情场高手,拍婆子冠军。只要董乐农决心替你出手,就是王母娘娘也能给拍回来。”
董乐农好像忽发善心了,他一脸讪笑,拍拍吉他乖的肩膀,“小乖子,哪天哥们儿带你上街,保证让你称心如意。”
吉他乖怀抱吉他,呆愣愣地看着董乐农,不知道董乐农到底是善意还是拿他寻开心,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呵呵,就因为这,小来子让小军子给断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