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姨妈的葬礼—2005。3。24
(2005-03-27 07:46:11)
下一个
这个姨妈是从丈夫那边算起,婆婆的姐姐。婆婆婚后折腾了9年,才生下丈夫,很是宝贵,让姐姐当教母,以加强养大的保险系数。 得知姨妈过世的消息是周一,葬礼定于周四上午,我们原以为去不了,后来还是找时间去了。一天的功夫,一大早赶过去,晚上赶回来。
过去参加单位的追悼会不算,我一生经历的葬礼只有2个:2年前我婆婆的,还有这次姨妈的。尽管姨妈和婆婆是亲姐妹,同属一个教会,都是宗教葬礼,但还有些不同:尊重她生前遗嘱,婆婆是火化,举行人数很少的骨灰入地仪式,只有近亲参加,远亲都不通知。我们参加了全过程,从遗体告别到骨灰入地,见过婆婆过世后的样子。关于我婆婆的葬礼,已专门写过。 姨妈是土葬,公开安葬的宗教葬礼,人数较多。我们没能参加遗体告别,见她最后一面,看到的只是棺木。
那天,我们和小叔子等人会齐后去教堂,牧师已在那里等候。他人很清瘦,高高的个子,大约50多岁,穿着白衣,佩戴着金色饰花的绶带,像电影上见过的礼服。 所有的人们先汇集到一间屋里,按亲属关系分站两排:姨妈的亲属站一边 ,婆家的人站一边,还有些同事邻居朋友,分别插在人群中。等人到齐后,牧师向众人发葬礼日程表和姨妈的生平资料, 照片上的姨妈,很漂亮。 那些认识不认识的亲戚们, 则忙着相互介绍,拥抱握手。 我见到久闻大名,从未谋面的姨妈的大儿子和大孙子,他们开车十多个小时从外地赶来。
所有的人聚齐后,到教堂大厅里坐下,葬礼仪式正式开始。我是第一次到这个教堂,好奇地打量着着周围的环境:墙上的彩色玻璃,十字架上的耶稣受难像,周围的电蜡烛,屋顶上的装饰。讲坛的中央,一个大木支架上放着姨妈的棺木,罩着深色的布,布上是大花篮,白色的花为主,周围摆着许多花篮。各排坐椅上,放了一些面巾纸盒。我想,教堂想的还挺周到的。不过,这些面巾纸在仪式中没派上用场,因为葬礼仪式,远没有我想象的那样气氛沉重,相反,悲痛中倒有些幽默。
仪式是从全体人员的集体祷告中开始的,随后,牧师致悼词。靠语言吃饭人到底不同,他的声音很好听,有种磁性的质感,不过,话语间充满了宗教色彩。他先回顾了姨妈的一生,说姨妈是出生在基督诞辰之前---她是11月的生日,永生在基督复活之前---她的忌日时3月21。 他以轻松诙谐的语调,谈到姨妈和家人的关系,姐妹俩的争吵,早逝的孙女,与同事和邻居关系等。当他谈到姨妈的一些逸闻时,许多亲戚都会心地轻轻笑起来。当然,万般不离其宗,每到关键时候,牧师总要提一下万能的主,基督耶稣的作用。他还列举了几个姨妈病重,遇到难题时,曾经读过的圣经段落和章节。牧师每隔一段时间,总要插读一段圣经,大家跟着阿门,全部仪式大约半个多小时。整个过程非常安静,没有哭声,也没有人说话,气氛肃穆但不沉重,除了回荡在大厅里的牧师的流畅的话语。坦白地说,那些咏经我听懂的也就80%,因为有许多古英语,不过,我没少跟着阿门。
然后是男性成员抬棺:姨妈的两个孙子,小叔子及其女婿,还有2个人我没记住。葬礼前,小叔曾问丈夫,是不是改由丈夫替他抬棺。丈夫拒绝,说不必了,我们原来没肯定说来,人家已印好了人员名单,变起来不合适。说是抬棺,没有真抬,棺木是放在有轮子的支架上,推着就可以走,人们象征性地用手扶一下棺。一出大门,殡仪馆的人接手将棺木抬上灵车。
去墓地的路上,我意外发现,送葬车队的最前面有警车开道,后面是灵车,再后面才是我们这些亲属。我吃惊地问,是不是每个送葬的车队都有警车开道,丈夫讲,是的,只要亲属愿意。我又问,警车给不给婚礼队伍开道,丈夫回答,好像不给。路上,遇到的车都自动停到路边,让送葬的车队先过,以表示对逝者的尊重。在几个路口,还有警车停着。当车队到达墓地门口时,我看见那些警察用对讲机说着什麽,掉转车头开走了。据说,警车给灵车开道,没有等级讲究,即使平民百姓也可享有,当然是收费的。不过,有些事情,不是有钱就能解决的。看来,当离开尘世时,在上帝面前,人人就平等了。
那天从早上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不止。丈夫讲,他记忆中的几次葬礼,都是下着雨:他爷爷的,他爸爸的。 墓坑上方,已搭起一座挡雨的蓝色帐篷,棺木由先到的殡仪馆的人安放在墓坑的支架上,下面是挖好的墓坑,里面铺着布。
所有的人都到齐后,姨妈的子女坐在墓坑边的椅子上,其他亲属环绕在后。牧师念了许多的话,然后宣布仪式结束,让众人回到教堂,那里准备了茶点,亲戚们可以叙叙旧。我从未看到过棺木入地,好奇地想知道,他们如何将棺木放进墓坑。为此,我特意从人群后面绕到前面,但看那意思,他们要等人都离去才肯下棺,远不是电影上看到的场景,当场将棺木放入墓坑。
丈夫的许多亲属都葬在这里,姨妈的墓和婆婆的墓离得不远,只有几排墓碑之隔。我和丈夫到那里看了一下,公婆是合葬墓。当年公公过世时,在那里留下了婆婆百年之后的地方,墓碑上早就刻上了婆婆的生日,只将去世的时间空着。 这次我们看见,墓碑上已补刻上婆婆去世的时间。
小姑和小叔将墓照顾得很好,两边摆着花,墓碑周围也很干净。小叔从小就很依赖婆婆,听小姑讲,每当心情不好,他就到墓地,静静地坐在墓碑旁很长时间,和母亲说悄悄话。想想2年前,我们就是在这里,亲眼看着婆婆下葬,今天又是在这里,看着姨妈下葬,不知道何时,我们也会走进墓地,真是人生如梦。
回到教堂,另一间大厅里已摆好长桌和椅子,自助食品台上放了许多吃的。和中式丧宴相比,食品不算丰富,但就这些东西,最后还剩下不少 。有各式糕点,汉堡,冷餐肉,沙拉,水果,饼干等。饮料有冰茶,冰水,热咖啡。我注意到,用的一次性餐具,纸盘的颜色居然是红色的,看来他们不太忌讳颜色。参加葬礼人们的衣着也是如此,多数人身着深色服装,但也有人穿黄色汗衫,有位女士居然穿了件浅粉色毛衣,不过,对此没人在意和指责。
丈夫和表哥多年不见,站在桌旁聊天打不住,我在旁边陪着。表姐看我们光聊天不吃饭,过来说,你们不吃点东西吗。转过头又看着我说,吃点吧,当然和中国饭没法比,但还说得过去。为了不让她失望,我赶快挑了几块蛋糕。亲戚们各取所需,边吃边聊,许多人多年不见,葬礼成了难得的见面机会。
从教堂出来后,我们先到小叔子家---婆婆过去的家坐了会,他们有1年多没见面了。然后,再去看他的表姐,也就是姨妈的女儿,我以后再写她。
表姐和姨妈同住,屋里还留有许多姨妈生前的痕迹,墙上挂着她的照片,家具的摆设还是我2年前来过的样子。还记得那天,我们坐在沙发上,姨妈坐在摇椅上,聊天的场景。 姨妈还将丈夫误认为小叔子,叫着小叔的名字,因为我们不常去。现在是,屋在人已逝。
原以为,亲属见面将是一个沉重的场面,其实不然,他们谈到逝者,更多地是谈到生者。从这里,我才了解到许多不知道的过去。丈夫,小姑,表姐,表哥和他的大儿子,坐在饭厅里,一起回忆小时的时光,谈到各自父母的过去,自己的趣闻,聊到兴头上,还发出阵阵笑声。
这种葬礼差别,我后来才习惯。过去参加追悼会,看到的是人们哭泣面容,红肿的眼睛, 听到的是一片哭声,不管真假。参加葬礼不哭,说不过去但尚可容忍,不过决不能笑,如果有人笑,会受到众人的一致指责。我参加过的这2次葬礼,尽管亲戚们心情悲痛,但没人号啕大哭,需要时也会露出笑脸。现在,我在葬礼上听到人们的笑声,不再会吃惊地闭不上嘴了。
表姐向我们展示了人们送来的致唁花篮,里面有她远在外地军队中的儿子和女朋友共送的,我们由小姑牵头,兄妹3家共送一个花篮。婆婆去世后,小姑在一定程度上担当起婆婆的责任,联系家人,组织活动。
我们因为还要赶回去,下午5点多告辞。 表姐和小姑说,有机会常回来看看。我也说,有机会到我们这里来玩。他们感慨地说,亲戚们总不见面,等见面了,却是在葬礼上 。由此想到,许多海外游子也是如此,回国常常是奔丧,见到的是亲人的最后一面。
回家的路上,我对丈夫说,如果我们不急着赶回家,真该陪她一段时间,在满是姨妈痕迹的大房子里,表姐一个人该有多孤独呀。丈夫点点头,黯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