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橙县的一个犹太人的老人院,我结识了一位纳粹集中营的幸存者,二战以后移民到美国的漂亮的匈牙利女士,因身体不适近几年一直卧床不起,尽管被各种病痛折磨,她却总是尽量面带微笑,她就是我的慈祥的苏姗娜妈妈。从第一次见到她,我就被她高雅的气质,亲切的谈吐,甜美的微笑所感染。我希望自己也能像她一样待人和善,处事从容,坚强淡定。我告诉她我喜欢她,希望可以多接近她,跟她学习。可是她却告诉我,她也喜欢我,喜欢我的简单和阳光,健康和活泼。就这样我们成了忘年交,成了异国母女。感谢她的儿子们允许我从他们那里偷一点妈妈的爱,他们也感激我经常去探望妈妈。我不仅自己常常抽空去,也在老公有空时带老公去拜访她。
今年我们的旅游季节结束后,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探视妈妈。不知道为了什么,老太太这次见我就异常激动。她希望乘坐我们的火车去一趟旧金山,那里有她刚出生的重孙女,她希望去见上一面。但我知道这不是简单的事情,她的健康状况很不乐观,把轮椅抬进古董火车的车门,也几乎不可能,更别说她是处于临终关怀阶段的病人,有可能随时出现状况。私下里我跟她的儿子讨论过,我们一致认为,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是这会儿老太太就像一个任性的小姑娘,每次见面就跟儿子提起,搞得儿子很无奈;老太太又给我和老公电话,可我们这次,也不得不找理由推脱。经过多次商量无果,老太太也意识到,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很快出远门了,所以她跟我商量,她想提前买一张火车票,有她名字的火车票,这样会让她觉得有希望有盼头。其实那天我去见她,看到她沮丧、失望的样子,我真的非常心疼,可我又没一点儿办法。所以当她跟我说想有一张火车票的时候,我立刻答应。我跟她说,我不用她买票,我跟老公老早就想送给她一张火车票,如果她身体可以,我们早就想免费带她出趟门,让她高兴一下(当然,前提是家人同意的情况下)。所以我说我们会送给她一张去旧金山的火车票,有她名字的火车票,并且这张票是终身有效。我还提议让列车长亲自过来送票,老太太听了高兴极了,搂着我,在我脸上亲了好几下。
可随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们非常忙碌,根本没时间实施计划。不过我们想在节日前完成这个任务。等我们终于找到了时间,已经是20天以后了。这天上午,我们穿上工作服,带上她的火车票,两个人一起出门去探望苏姗娜。当我们进入她房间时,她的私人护理正在帮助她准备吃早饭。当她看到我们的装扮时,聪明的老太太立刻知道我们的来意,她推开护理,马上问我们是不是带了她的火车票?当列车长把印着她名字的火车票和行李票递到她手上时,她激动得哭了,我们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她的护理也在擦眼睛。老太太拉着列车长的手不放,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嘴里一直跟我说她爱列车长。列车长非常害羞,他的脸跟脖子一下子都红了;老太太又拉着我的手,又哭又笑又亲。列车长当场给老太太检票,那一刻,老太太的表情是多么的庄重啊。私人护理感动之余,坚持给我们三人来一张合影。
本来想让老太太有个快乐的节日礼物,可是问题又来了,老太太马上精神抖擞起来,问我们什么时候她可以出门。我只好说,你要好好吃饭,还要锻炼身体,当然还要有医生的许可,然后才可以出门。老太太马上让护理给她把饭端过来,然后又着急锻炼身体。我们离开时她已经顾不上我们了,已经在忙着伸胳膊伸腿的锻炼身体。果不其然,过后我跟她儿子电话,知道老太太又缠上了儿子,又要出门了。我知道我给老太太的儿子惹麻烦了。
这件事过后我一直在想,是不是犹太人骨子里固有的狡猾,让老太太跟我们玩了一场迂回战术?闹着要出门儿子不同意,我也不帮忙。于是就表现得像是想通了,跟我商量就要购买一张票,说是拥有一张有她名字的票也好。等拿到票了,马上再跟儿子要求出门,名正言顺。我在这里用“狡猾”一词绝无恶意,我对这位女士的爱不容置疑,我对犹太人民也很尊重。我想在一段时间内,我只好先不要去探望这位慈祥但任性的妈妈了,我害怕面对她的眼睛,我害怕看到她的失落。
在节日到来之前,我只能在这里祝愿这位匈牙利妈妈快乐幸福!
ps: 为了隐私,我另外打印了一张票,隐去她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