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兴忘不了与婷娜相识的那一天,苦与甜的相融,温暖和冷寒的交织,铭心刻骨留在了记忆里,连同9.14的叠叠暗影。二十多年前,北京街头的圣诞气氛,远不如现在热烈和隆重。他们相识的那天12月24日,就是圣诞节的前夜,她告诉他,在她的故乡,弗吉尼亚州的一个小城,街头早已是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她还告诉他,圣诞节本是基督教徒的节日,但在美国也是全民的节日,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同中国的春节一样隆重。中国的小孩在春节期待压岁钱,而美国的孩子,圣诞节的早上醒来,会在床头上寻找圣诞老人送来的礼物,也会在圣诞树下打开礼物,那礼物都是平日里最渴望的玩具或是糖果。婷娜又问振兴,若是站在圣诞树下,你最想要什么礼物?振兴笑道,我希望有一服遗忘的药,让我忘记三个月前的那场恶梦。
丛振兴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挺过来的。9月14号那个晚上的一个进球,就像一把尖刀插进了他的胸腔,血汹涌而出,流干了,只剩下一张皮,但他的意识依然还在,他希望自己死去,去另外一个世界。但是死去又活过来了,是谁在一刀一刀在凌迟他?无边无涯的苦痛,侵蚀了骨髓,而他必须承受。
二十多年过去了,许多媒体依然把那天称为“黑色的9.14”。多少次从恶梦中醒来,他还是想不明白,中国足球队怎么可能输给香港?怎么会有那样的悲剧?而他是悲剧里的男主角。那年他意气风发,是绿茵场上的核心后卫。那场球,是离世界杯最近的一场球,只要战平了就可以出线,就可以开赴西班牙--世界杯主赛场,几代球迷的期待和梦想。
是谁把亿万人的梦想一脚踢成了碎片?丛振兴是输球的罪魁祸首,他的一记乌龙球,提前埋葬了中国队的世界杯。无数球迷痛哭流涕,无法接受残忍如刀的结局:中国队1比2输给香港队!痛失出线权。球迷怎么想得通?本来中国队1比1已经逼平了香港队,本来逼平了就可以出线,本来比赛都快结束了,还剩最后一分钟!香港队疯狂反扑,振兴拼死防卫,必须守牢自家的大院。混战之中,他一跃而起,要将对方的横传球阻挡出去,而那球却像听了魔鬼的使唤,直直飞进了自家的球门。全场目瞪口呆,静得可怕,似乎在酝酿世界末日的山崩地裂,江海翻腾。
那一瞬间,振兴不知道身在何处,灵魂在何处,云雾在他的脚下,狂风在他的耳畔咆哮,咆哮之外,他听见终场的哨声恐怖地响起来,尖锐地响起来,比一个世纪还长,刺穿了他的耳膜和身体。恍惚中,看见一群人在欢呼拥抱,发出狼一样的嚎叫,他知道,那是香港队。他们能开赴西班牙。
几秒钟的沉寂之后,体育场海风呼啸,巨浪翻滚,汹涌成了愤怒的海洋。球迷的悲愤必须发泄,他们前呼后拥,开始围堵球员,砸烂栏杆,然后高呼口号:“枪毙丛振兴,立即执行!枪毙丛振兴,向全国人民谢罪!”振兴怎么不知道,球迷从前愤怒时是喊:”XX下课“,但“下课”二字太轻,已经载不动他们太重的大恨!
9.14那一天,中国足球最黑暗的一天。比赛刚一结束,几十个警察便一拥而上,把球迷隔离了出去,然后掩护球队走体育场的地下通道。在13看台和14看台之间,有个神秘的暗道,出了暗道,他们悄无声息地上了训练局的大巴车。振兴知道,如果不是警察的保护,球迷肯定不会放过他。球迷要和他算账,层层叠叠失去理智的疯子拥上来,会把他撕成碎片。
他宁可被撕成碎片,宁可拿生命去谢罪,也不愿意这么黑暗地活着。回到训练局的宿舍,他把自己关了一个星期,那个星期他没有见阳光,也没有见月光,不说话,也不吃饭。后来教练把食堂的饭端在他的面前,强逼着他非吃下不可。教练说:“球已经输了,你就是绝食死了,也变不了已成事实的结局。”
他抬眼看了一下教练,不过四十几岁的教练,乌黑黑的浓发一夜间似乎飘了雪花,花白了大半,教练的悲痛比他更痛,压力比他更重,振兴眼睛发涩,腿发酸,突然跪在了教练面前,那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哀号:“冯指导,我对不起您!” 教练也快哭了,但还是拼出平静的腔调说:“还有四年,我们可以从头来过!”
他们无法从头来过,因为血淋淋的现实瘫在那里。那个晚上,振兴和他的队友虽然成功逃离了赛场,但无法逃离时代对他们的惩罚。赛后仅仅一周,冯主教练辞职了,他必须辞职谢罪,罪名是用人不当。国家队全部解散,队员们被打回了原籍,一个不留。一切来得那么仓促,回到原籍的队员,关系还在北京,至于当年的甲级联赛,因为户口不在地方而无缘参加。航船破了,偏偏又遭遇狂风巨浪,世界上就有这么倒霉的事。
最倒霉的当然是振兴。灾难从来不是单独走来,总是喜欢呼朋唤友结伴而来。三个月后,他最心爱的女友离开了他,不能怪女友,女友并不是嫌他失去了前途,只是他变得太可怕,整日一言不发,木着一张脸,两只眼睛灌满冰冷的黑暗,像寒冬的长夜,一点春天的希望都没有。对他不离弃的只有父母,他们守在他的身边,换着法给他做好吃的,保证他有正常的一日三餐。父母很小心,说话不挂足球两字,一看见电视机里的足球画面,马上转台。
捱到三个月后,振兴跨出大门了,他忧郁的心和皮肤都需要室外的空气,阳光的温暖。他走在大街上,看人群攒动的城市,鲜艳斑斓的广告牌,快乐的小孩举起一串气球,甜蜜的恋人,慈祥的老人,在他身边川流不息。他心头的喜悦开始一点点涌动了,或许人们已经忘掉9.14那个黑暗的日子,连同那个罪不可赎的人!他应该原谅自己,他应该有新的生活。他开始微笑面对蓝天下的人群。但是一串声音如电闪雷轰,朝他迎面劈来:“丛振兴,你还没死啊,还好意思走在大街上。”
人群开始骚动,很多人认出他了:“对,就是他,9.14的罪魁祸首。”
“对,就是他,毁了中国队的蠢货。”
“你往哪儿踢球不成,把你自己脑袋卸下来当足球来踢也成,干吗要对着中国的球门踢?”
一声声鼓噪和喝骂,此起彼伏,群情激愤起来,眼看局势快控制不住,一个红头发的外国女孩冲出来,挡在了振兴的面前。她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你们不能这样对他,人在球场谁也控制不了局面,球已经输了,他比谁都难过!”
“他若是难过,怎么不去死,还好意思活在青天白日下?” 一个中年男人愤怒地挥动着双手,他身不由己想去揍他,但是从天而降的警察抓住了他,给他戴上了手铐。很显然,警察把这件事当成了国际案件,因为在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外国女孩。
从今往后,这外国女孩便跟振兴接下了不解之缘。她叫婷娜,美国留学生,在北京外国语学院学中文。婷娜后来告诉振兴,她在美国并不喜欢足球,只是到了中国后,入乡随俗,主动打入中国人的圈子,学会了做饺子、打麻将,还爱上了全国甲A联赛,很奇怪的,是那种情不自禁的喜爱。她从去年的赛季就开始注意他了。她说,你的防空能力一流,头球进攻也是一流。她记得很清楚,甲级联赛中的北京队和八一队,双方殊死搏杀,八一队稍胜一筹,以2比1领先,振兴所在的北京队拼命反攻,却无法再次破门,似乎只有等待认输的命运,因为场上的时间已经走到了89分钟。关键时刻的最后一分钟,振兴从左路杀出,神电般突入禁区,接到队友的一记妙传后,他起脚飞射,射向球门的死角,2比2平了!活活把比赛拖入了加时赛。加时赛中,振兴再次立功,点球破门将八一队放倒出局。
他告诉她,正是因为那场比赛,他战功显赫,联赛一结束,他就被召入国家队的大营。他雄心万丈,还以为能再接再厉,打进世界杯,开创震古烁今的辉煌霸业,在中国足球的长卷中写下最厚重的一笔。谁能想到命运是这样的不讲道理,一脸阴笑地捉弄人,他一个核心后卫,应该是足球场上最坚固的屏障,却一脚踢毁了自家的屏障!
第二天是圣诞节,他和她相约去了北海,到了晚上,还舍不得分开。北海的冬夜很安静,白塔和九龙壁都沉睡在月光中,忘记了刀光剑影,半个世纪的山河飘摇,更记不起沧桑岁月里的荣辱和兴衰。他们走过五龙亭,结了薄冰的湖水,晶莹剔透,偶尔一声碎响里, 传递出温润的喜悦。北京的冬天很冷,风吹在脸上像老虎的牙齿。但是因为她在他的身边,他的心便有了温柔的春风,明媚的春光。
当第二年的圣诞钟声响在他们的耳边,他已是她新婚的丈夫。窗外是美国东部的雪花,漫天飞舞的雪花。室内一棵硕大的圣诞树上,叮叮当当挂满了绚烂光耀的礼物。婷娜对他说,如今人在美国了,一切可以从新开始,忘掉留在中国的痛苦和绝望。
留在中国的不仅是痛苦和绝望,曾经的抱负、雄心,美丽的梦想,振兴只能一刀把它割断了。在美国,他觉得是从负数开始,也就是说连零都算不上,从冰层下面启程。振兴和婷娜生活的这座城市,四季分明,山青水秀,因为城市不算大,华人也不算太多,来来往往的华人也不清楚振兴在国内的背景,国内的知名度。振兴觉得这样好,生命的图片可以从新描过。
那时候婷娜已经上班,在一家大型的体育用品公司当销售经理。振兴作为一个男人,靠女人养活总不是滋味。他得快点站起来,顶天立地起来,首先语言得过关,到了美国后,他主动要求婷娜,暂停中文,夫妻间的交流应该用英语交流。他先去一所大学过了语言关,然后考了托福,像很多中国人那样选了计算机专业。那时候美国高科技蓬勃发展,只要有张计算机证书,就能找到不赖的工作。
五六年的时光,一转身就过去了,按部就班的奋斗,总有收获,而没有惊心动魄的冒险-- 让你在一瞬间,从天堂的花园跌到地狱的刑场。多年前的那个乌龙球,不提也罢!总之,他开始有了理想的人生,在一家大公司当上了软件工程师。又是一个圣诞节的清晨,雪花落在松树上,莹白晶亮,凝成了玉树琼枝,在粉妆玉砌的世界里璀灿四射。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烁烁闪闪,闪在两个女儿漂亮的长发上。他幸福地微笑着,半眯着眼睛,看她们坐在圣诞树下,地上堆满了花花绿绿的礼物袋。一个足球从礼物袋里滚出来了,小女儿登妮斯摇了摇头,大女儿西娜对振兴说:“爸爸,你知道我们都不喜欢足球!”
孩子们早就说过她们不爱足球,他为什么还给她们买足球?让他生命跌入了痛苦深渊的足球,依然是他梦里魂里的牵挂,他无法彻底放下。但是孩子们很快欢呼起来,因为母亲送的电子城堡,外祖母送的芭比娃娃,让她们远离了滚来滚去的足球。
对于振兴,既然无法忘记,那就不强迫自己。振兴所在的公司里,有几个来自南美的同事,从小踢着足球长大,到了美国后也恋恋不忘足球。周末和节假日,他们会相约到公园踢球。众人们对振兴的球技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不敢相信有这样的牛人!振兴后来告诉他们,他曾是职业球员,中国队的主力后卫,可惜在世界杯外围赛,把球踢进自家的球门,不得已终结了足球生涯。他们问,是不是因为球迷在发疯。振兴说,不能怪球迷,就算球迷不闹,自己也没有脸面在绿茵场上奔跑了。一位名叫贝鲁的同事,一直在摇头叹息。振兴知道他来自哥伦比亚,也是个为足球癫狂的国家。贝鲁说,足球场上的你争我抢,再优秀的球员也无法控制,哥伦比亚有个后卫在世界杯把球踢进自家的球门,回国后被球迷开枪扫射,扫射成了马蜂窝。
振兴早知道这个故事。他仰头一个苦笑,侧身飞起一脚,来了个任意球远射,球在蓝天白云下抛出一段漂亮的轨迹。他对贝鲁笑道,中国的球迷也差点要了我的命,是我太太见路不平,勇敢地把我救下。振兴说这话的时候,眼角挂着随意平和的笑,他似乎已经放下了那些彻心彻骨的痛。
又是一个阳光暖人的周末。贝鲁的哥哥办了个足球学校,知道振兴球技高超,聘了他当周末教练,主要是辅导小女孩踢足球。自打美国女子足球队在世界杯和奥运会捧了金杯后,赞助机构激增。一夜之间,无数的小女孩对足球心往神驰,这就是金牌的魅力,奥运的号召力。
振兴是带着一种消遣的心态,教授孩子们足球的技巧,让她们感受足球的喜悦和神奇,他年少时在体校所经受的残酷和挣扎,没必要强加在孩子身上。童年是多么的美好,她们有权享受这个年龄段的纯真和快乐。但他很快有了新想法,他发现了一个苗子,一棵闪光发亮的苗子,她的未来一定是绿茵地里璀璨的明星。她叫踢帕,出生在美国,但父母都来自中美洲的洪都拉斯。洪都拉斯是个小国,其面积比海南岛大不了多少。但是洪都拉斯是个足球强国,与中国队几轮交锋,无不大胜而归,振兴很清楚。
振兴和踢帕相识也是有缘。那年圣诞的前一天,公司的人都提前下了班,他开车去了跳蚤市场的水果摊,想买些新鲜的芒果,因为他做的芒果芝士蛋糕,鲜美芳甜,是妻女的最爱。明天就是圣诞节了,跳蚤市场冷冷清清,没有往日的喧闹。一群孩子在空地上玩足球,这些孩子的父母多是跳蚤市场的小贩。一个红衣蓝裤的小女孩栓住了振兴的视线,在清一色的男孩中格外耀眼出众,她身材虽然纤细,但是动作敏捷,奔跑速度极快,那一脚远射的功夫让振兴忍不住喝彩起来。
振兴很快找到了小女孩的母亲。她与人合伙租了一个有蓬顶的摊位,摊位里面摆满了水果和蔬菜,还有琳琅满目的香料和干货。他对她说:“你女儿球技很出色,愿意把她送到足球学校训练吗?我是学校的教练。”女孩母亲笑道:”我女儿的足球是有遗传的,她爸爸和爷爷都是足球好手。但是我们家没钱,上不起足球学校。”振兴说:“没有关系,我帮你出钱,你周末把孩子送到学校来就成。”女孩母亲说:“我和她爸都没有驾照,我每天来照看摊位,都是靠亲戚家的车。“振兴笑了笑,摇了摇头,他当不了彻底的雷锋,只好打算放弃。转身抬头间,瞥见小女孩可怜的脸,一对如烟如水的眸子,似乎汪着一隅海天,一片渴望和等待。他心头不觉一震,一颤,忽然坚定地说:“好吧,就这样,每次上课前我来接她。”
踢帕珍惜这个金子一样的机会。在足球学校训练,基本功最是乏味,孩子们都喜欢踢比赛,因为在抢夺之中有更多的乐趣。但是踢帕不挑不怨,无论是基本功训练,还是打比赛,她无不全心投入。她对足球有天生的控制力,看她练颠球时走S型,收发自如,其疾如风,那球就像从她的脚背上长出来的,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振兴在踢帕的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那些曾经的辉煌和凄凉的失败,都闪闪跳跳回来了。他热血沸腾,心头响过一阵悲壮激昂的鼓号声。他对踢帕倾下了心血和希望。她是他梦想的延续,他生命隐秘的寄托。他要让她成功!她会在他从前失落和绝望的废墟上,立起一座辉煌的城堡。
振兴对踢帕有了特别的计划,每天下班后,他都会去接踢帕,把她带到附近公园的足球场训练。振兴知道踢帕从小踢野球,足球的感觉天生就好,但是作为一个职业运动员,基础训练必须同步走。为了增强她的腿部爆发力,他训练她多级跳、半蹲跳、全蹲跳、蛙跳、纵跳、并脚向前跳。为了锻炼她的柔韧性,增大动作的幅度,他训练她交叉步走,脚内侧着地走,还有踢腿:前踢腿,侧踢腿,后踢腿。
有这样的一个免费教练,踢帕的父母当然求之不得,就当上帝送给他们的礼物。踢帕的父母都很忙,那种为生活奔波的忙,她爸爸是建筑工人,日晒雨淋,干着美国人抛弃的工作;妈妈依然在跳蚤市场卖水果,踢帕从七岁起就给母亲打下手,搬运、整理货架、打包箱子,给顾客找零钱,干着与她这个年龄极不相符的工作。是足球改变了她的人生,让她在十岁那年享受到阳光的温暖,草地的芳香,足球是多么的快乐和迷人。
每天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一分一秒都是喜悦的时光,而她最幸福的时间段,是坐在他的车上,听他讲那些中国的故事和典故,什么伯乐相马、磨杵成针、闻鸡起舞、鲁班学艺、曹冲称象,她听得很投入,他也讲得兴致盎然。那些故事,都是小时候爷爷讲给他听的,可惜他自己的两个女儿不领情,脸上没有互动的兴致。踢帕不仅有兴趣,还思考,说出些五光十色的想法,她说,如果你是伯乐,我是不是千里马?等我以后长大了,我要去买一艘曹冲称象的船,还有司马光砸缸的缸。踢帕因为是孩子,学语言特别快,他时不时教她几句中文,她都学得腔正字圆,一点口音都没有。
有天下雨,他在电话里说,今天不训练了。踢帕急了,她说不过是毛毛雨,算什么呢?你不是给我讲过 闻鸡起舞吗?还有那些中国的古训:久练为功,搁下稀松;一日功夫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松。振兴听了感慨不已,这孩子比他还用心,总有一天,这棵小树会枝繁叶茂,开满胜利的鲜花,华光四射。
踢帕的母亲是个能干的主妇,只要有时间,就会做一大桌 美食佳肴招待振兴。振兴很爱吃踢帕母亲做的炸香蕉,那道菜放了洪都拉斯的一种香料,外酥內嫩,芳香留齿。踢帕母亲说,丛先生,你不知道,香蕉是我们当地吃得最多的食物,每年有那么几个月,没有其他的菜和肉,我们只能吃香蕉,炸香蕉、煮香蕉、蒸香蕉,烤香蕉......好长的时间,我看见香蕉就想吐,我对丈夫说,我们不能再天天吃香蕉了,我们的孩子不能只吃香蕉长大,我们要到美国去......
他们历经千辛万苦,偷渡到了美国。在美国这片土地上种植希望和梦想。踢帕是在美国出生的,自动获得了美国公民。在美国长大,她的前程肯定要比父母美好。踢帕的父母坚信,女儿是他们福星,她的成功不仅会改变自己的命运,还会改变家人的命运。父母天天都在对上帝祈祷,上帝会保佑他们一家的。他们的梦里已经有了桃李芬芳,百果飘香。
上帝在哪儿?现实的狂风把一切都刮走了!踢帕的父母因为是黑户口,在移民局的一次突然行动中,惨遭落网, 要被驱逐出境。虽然他们有个美国公民的女儿,但是移民局依然黑起一张脸说,孩子可以留下,你们必须离开!你们如果不离开,就是在变相鼓励更多的非法移民跑来美国生孩子。
美国不是一个讲人权的国家吗?怎能眼睁睁看一个家庭支离破碎。但是这些年来,美国的财政赤字,美国的债务风险, 让经济在风雨中飘摇,失业人口一多,人们不看自己的问题,却一个劲地责怪非法移民,要知道非法移民干的活,都是最脏最累的活。是啊,当一个国家穷了,没有物质作底子,善良,慈祥,宽容都要打折,难怪美丽总是和温柔联系在一起,而穷凶总是同极恶联系在一起。
振兴不能不管!他无法心平气和,看踢帕随父母被移民局押走。踢帕已经在几场比赛中脱颖而出。振兴已经计划好了,只要再上一个台阶,就会被新泽西一家少年足球中心看中,那家中心虽说是一个非盈利组织,但背后有雄厚的赞助银子,对于有天赋的孩子,纵然家贫如洗,也能有机会踏上金光四射的大道。
踢帕的父母当然希望女儿留下,不能断了她的锦绣前程。关键时刻怎么办? 后天就是限时离境的时间,踢帕丧着头,灰着脸,眼睛已经没了光。振兴忽然咬牙切齿说:“我收养踢帕,从今以后,她就是我的女儿!“ 他的话一出,踢帕的母亲流了一脸的泪,她身子朝前一倾,差点给振兴跪下去。踢帕的父母相信,只要女儿还在美国,他们的梦想就在,希望就在,他们还有重回美国的一天!踢帕一直沉静无语,但振兴看见她的眼泪滚了出来,悄无声息,闪着晶亮的光,也闪着喜悦的光,光里有春天的微笑。
踢帕有了春天,但是婷娜没有春天。婷娜能够接受吗?振兴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在外边收养了女儿!
差不多两年了,婷娜对丈夫的抱怨,层层叠叠,像砂石一样堆积起来,成了一座冰凉的荒山。自从振兴兼职当了教练,他的心和眼睛全都滾在了足球上。曾经他不是这样的,一下了班就往家里赶,为家人下厨做晚餐也是常事,对女儿问寒问暖,对妻子柔情蜜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关心登妮的功课,不再过问西娜的课外活动,妻子的生日、结婚纪念日的礼物,他全都忘了!他的心魂全被足球牵走了。有天晚上,婷娜问他:“那时我们在中国,你曾经对我发过誓:你这一生再不碰足球,你莫非忘了当年的痛苦?” 他说:“当年为什么痛苦?还不是因为对足球太痴情才痛苦。”
看来命中注定,他还是离不开足球!没多久,婷娜发现振兴的嘴边常挂着“踢帕“这个名字,她最初也不以为然,但听多了,自然没有好受的滋味。有个傍晚,两人在厨房一同准备晚餐,她说,那个 踢帕速度快又怎样?进了球又怎样?跟我家有什么关系?这个周末登妮的学校有演出,登妮要演白雪公主,我们一定要去。他连忙说,这个周末不行,这个周末在新泽西有场比赛,足球中心的教练和主任会去现场选苗子, 踢帕很有希望被挑中。怎么又是 踢帕?婷娜那天忍无可忍,把沙拉盘子重重落在餐桌上,音量比平时拔高了两个度,她的理由相当响亮:“你自己女儿的演出重要,还是人家女儿的比赛重要?”
那一次他作了退让,因为学校不是只有他一个教练。但是那场比赛,因为振兴不在场,踢帕的场上表现很迷茫,停球失误,传球也失误。踢帕后来对他说,你没有出现,我怎么也没想到,踢球的时候我脑子一片混乱。无数个朝夕相处,心与心有了特殊的默契,两个人早超越了师徒的情谊,她对他的依赖是女儿对父亲的依赖。而他早已视她为己出。跨过了血缘,她的身上承载了他灵魂深处的寄托。
天赐的机缘,他要把这个女儿带回自己的家。他突然打了个哆嗦,眼前晃过婷娜含怒带怨的眼睛,她能接受这个孩子吗?振兴冷静想了想,暂时把踢帕放在同事贝鲁的家里。婷娜那里不能搞突然袭击。但是这个消息比突然袭击还恐怖,婷娜只觉得天动地摇,她无法接受!踢帕在她的眼睛里就是一个入侵者,家庭的癌细胞,她不能看着癌细胞在自己的家园肆意扩散。
他几乎在乞求她:“踢帕现在的状况,就跟我当初在北京一样绝望,你那时能够救我,为什么现在不能救她?“
“我为什么要救她,她能和你一样吗?”婷娜一直在冷笑,是那种伤心和失望搅拌了的冷笑:“是啊,当初为什么要救你?如果知道救你的结局是现在的心伤。”
形式紧迫,振兴必须作出选择题,是选择家呢?还是选择踢帕?家里有他最亲的人,踢帕是他灵魂不灭的希望。他是个理智的男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家,无论放弃谁,都有难言的痛苦。值得安慰的是贝鲁一家,他们知道振兴的难处,愿意收留踢帕。再说贝鲁的哥哥就是足球学校的校长,谁都知道踢帕是个极出色的孩子,奥运会的苗子,谁都愿意扶她走过暂时的险河。
贝鲁突然给振兴打电话,踢帕罢练了,哭着,嚷着,要回洪都拉斯,回到父母的身边。振兴开车过去看她,给她谈话,她泪眼旺旺望了望四周,似乎有口难言。振兴只好开车带她出门,去了公园的足球场,冬去春来,花开花落,那个足球场见证了他们的情谊,她的苦练,他的心血。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为什么不想练球了。”
“你不是答应收养我吗?为什么转身就忘了诺言,爸爸!” 她清晰地喊了他一声爸爸,声音震在他的胸口,震在他的神经,一阵颤,一阵麻,一阵微波荡漾,一阵回音缭绕。他摸着她的头说:“我一直把你当我的女儿。”
“为什么我不能去你的家?为什么你不再是我的教练?”
他该怎样向她解释。他的妻子已经向他挑明:如果你选择了这个家,那么请辞去足球学校的工作,因为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你应该负起你应有的责任和义务。他只能对踢帕说:“我家里最近很忙,所以暂时不能去足球学校。“
”爸爸,是你的妻子不让你教足球吧?我相信是她,她肯定讨厌我的。”踢帕的长睫毛闪了闪,眼睛半明半暗,隐约出悠长的幽怨。几天不见,他猛然注意到踢帕长大了,逐渐发育的身体已经把衣服撑出了起伏的玲珑。她不再是孩子了,有了女人的心思,忧虑如冰凉的风刮过了振兴的脊梁,他感觉女人都是敏感的,不管是大女人还是小女人。最后,他答应她,每个星期依然抽空给她单独辅导。她也答应他,她会留在贝鲁的家里,会好好练球,不再胡思乱想,想逃跑到洪都拉斯的老家。
“你是个聪明孩子,只要练下去就有希望,让你爸妈都能看到的希望。”
“爸爸,你知道吗?从我跟你练球开始,我的生活就不一样了,那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那么拼命地练,就是想得到你的关注和肯定,我向上帝祈祷你能成为我的爸爸,上帝帮了我,但还是没有彻底帮我。”
他听得心热心酸,交织出千百种情绪,如烟如雾,隐约的痛,欣慰的感慨,纠缠的矛盾。她对他有那么大的依赖!既然他改变了了她的生命,他一定要让她成功。尽管从婷娜那儿得到请假很难,但他还是见缝插针,一周给踢帕两次的特别辅导。其实踢帕已经不用特别的培训了,她的短传、长传、过顶传、外脚背,无一不炉火纯青,她永远是是学校里最出色的孩子,比赛里最耀眼的明星。
踢帕马上要去华盛顿参加一场比赛。那场比赛至关重要,决定她是否能入选足球中心,只要进了中心,就能申请到庞大的资助,若是继续保持高水准,就不怕淘汰,从此衣食不缺,训练和比赛都有专人打点,可以算是独立了。那天踢帕问振兴,我的比赛你会去看吗?振兴犹豫了一下,因为比赛那天是周末。他从足球学校辞职后就答应过妻子,周末都陪家人。
但是那场比赛对踢帕意味着什么,她一生的前途,命运的转折点,他不愿她有任何的闪失,只要她进了足球中心,那个有志者都向往的足球集中营,她就可以独立飞翔了,而他也可以心无羁绊,回家陪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他没有撒谎,老实向婷娜交代了去华盛顿的理由。婷娜的脸半阴半阳。她说:“你怎么知道就是最后一次了,万一她发挥不好没有被挑上,那你这辈子还有完没完?”他说:“我相信她能选上,只要我在球场观赛。“婷娜火了,声音全是子弹:“你是她的什么人,你不在球场她就踢不动了?”
他还是去了,因为他向她郑重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陪伴踢帕。踢帕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她大显神威,频繁进攻, 充分发挥了她灵活多变的优势,两个进球,一个助攻,是那场比赛最耀眼的女孩。在去足球集中营的前个晚上,她把他约到公园的足球场。月亮从厚厚的云层里爬出来,如水的光华温润了球场和球场四围的树林。五年前,他把她带到这里,她的生命开始了新的拐点。
她问:“以后我的比赛你还会去看吗?”他说:“以后你的比赛就高级了,我可以在电视上看转播。“ 她说:”我知道,你还是怕你的妻子,不敢来看我,我白喊你爸爸了。”他说:“你永远都是我的孩子,我的心永远和你在一起。只是我有个家,家里人都需要我。”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 她突然爽朗一笑,说:“真的,你不用担心我,我进了集中营会越走越远,明年,或是后年,我肯定会打进国家队的,三年后的世界杯,四年后的奥运会,肯定有我的位置。“
”这才是我的女儿。” 两个人同时出手击掌,声音清脆嘹亮,似乎点亮了前程的辉煌。明天她就要远行,她说出了最后的恳求:“爸爸,陪我再练一次球吧。”
这个要求太容易了。“来吧,我们练颠球。”他说。他第一次教她就是颠球,最后一次教她依然是颠球。有意无意间,他们都放慢了速度,“啪,扑,扑,“足球在月光下发出悠远而空旷的回响,淡了,远了,重了,近了,她突然飞身起脚,把球踢向远方,然后猛然转身,投入他的怀里,用身体和臂膀全心全力地拥抱他。他完全愣住了,血热心跳,魂都不知去了哪儿,只感觉她的声音和身体千缠万绕,深深胶住了他:“爸爸,不要离开我,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她丰腴美好的身体在他的怀里扭动,她是谁?不是他的女儿,他的骨肉,他的希望。
一阵冷风吹来,他终于清醒了下来,咬着牙齿清醒了下来。他把她从怀里用力推开,但是声音依然温和慈祥,是父亲的声音:“好孩子,时间不早了,该送你回去休息了。明天去了集中营,要展现最好的体力和斗志。“
“你放心,爸爸,我们走吧,别忘了同我保持联系。” 她在月光下灿然一笑,带着女人的妩媚,如花的娇艳,他想忘也不可能忘记了,隐隐有泪蒙上眼睛,心地微微撕扯着,好似一根细韧的长丝,牵动了痛和酸涩。夜色弥漫了遥远的记忆。
踢帕接下去的路走得很顺,一路都是晴天和鲜花。终于等到了那一天,凭着在联赛上的杰出表现,她入选了美国集训队,也就是国家集中营。在集中营的训练和淘汰都是残酷的,但她经受住了,最后脱颖而出,参加了当年在柏林的世界杯。18岁的她,已经是美国女子足坛一颗耀眼的星星。
世界杯出征前,踢帕给振兴打电话,她问他:“爸爸,你能去柏林吗?我给你买张机票吧,算是父亲节的礼物。”振兴听得胸口发酸,他何尝不想去柏林去感受她的精彩,见证她的建功立业。但是婷娜坚决不同意,她说:”踢帕现在的马蹄子已经很强壮了,犯不着你去给她加油鼓劲,家里的事还这么多,我母亲马上要做眼睛手术,我要去陪她,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
踢帕长大了,也懂事了,她轻言细语安慰振兴:”爸爸,我理解你的难处,家里忙,不用飞柏林,就在电视机前给我喝彩吧。“
电视机里的踢帕意气风发,随美国队一路挺进了四强。半决赛开始了,美国对巴西,振兴的眼睛,转也不转,动也不动,保持一级战备的状态,一直盯在荧光屏上。上半场美国队1-0领先,比赛进入最后阶段, 振兴一直在心头呐喊:挺住,挺住,挺住就是最后的胜利。但是巴西队疯狂反扑,踢帕在乱军厮杀中飞身跳起,来了个鱼跃头球,只可惜这个头球无法解围,球没有传在队友的脚下,而砸在了队友的屁股上,于是球开始反弹,反弹的方向对准了自家的球门!振兴恍然看见这个球一直在飞,一直在飞,飞进了自家的球门,似乎只闪了一瞬间,又似乎经历了一生,他浑身的肉都紧成了铁,呼吸都没了,一阵雾气四散 天旋地转,眼前全是零乱破散的碎片,重叠、交错,穿插,尖锐的刀光朝他袭来,二十多年前的乌龙球又朝他袭来!
他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他顾不了婷娜奇异的眼神,他把自己关进了地下室,地下室是他的办公室,他自己在家的一块小天地。他能在绝望中沉沦下去吗?不能!踢帕的比赛还没有结束,踢帕是不是已被换下场?踢帕是不是在伤心流泪?绝望的踢帕现在一定需要他。他突然作出一个决定,马上飞到柏林去,就在他准备上网订票时,电话铃疯响,是贝鲁激动得变调的狂喊:“看见了吗?看见了吗?踢帕进球了,踢帕进球了!”
踢帕在终哨鸣响的最后十秒钟,奋力进球了!算是将功赎罪,美国队2比1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当时好多人都认为,踢帕的那个乌龙球会把双方拖到加时赛。振兴如释重负,想哭又想笑,想跳却瘫在了地上,这个踢帕啊!让他从人间跌到地狱,又从地狱飞到了天堂。不过细细想来,还是女儿强过了父亲,父亲的一个乌龙球,彻底毁灭了他的前程,而女儿踢了乌龙球又怎样?不慌不忙,败了不馁,在十分钟内逆转乾坤,好多媒体都在感叹:踢帕缔造了女足史上最精彩的传奇。
赛后踢帕接受了美国电视网的采访,主持人问她,“当你把球踢进自家球门的时候,我看你居然还在笑,好像是冷笑,怎么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踢帕反问她:“我为什么要痛苦?跌倒了,爬起来继续踢,我知道我会进球的。”贝鲁后来对振兴说:“踢帕这么自信,她居然知道自己能反扑回去。”振兴的感慨如江水汹涌,连绵不断,却只说了一句:“这孩子比我当年强多了。”
在世界杯的决赛上,美国队没有踢开局面,最后在点球大战中输给德国队,遗憾地拿了银牌。踢帕因为在世界杯上扳平乌龙球,一战成名,被媒体大肆炒作,红得闪闪发光,回到美国后,她拿了许多赞助,也签了不少广告。形象娇好,身材修长的她还成了时装界的宠儿,连着在纽约走了几场秀,最近又在经济人的安排下,忙着参加“与星共舞”的电视大赛。振兴在电话里总是语重心长:“明年就是奥运会了,你知道现在的女足竞争有多激烈,你如果不努力,就回不了国家队,你想过奥运会吗?”
踢帕低声说:“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没有了足球你什么都不是!“
踢帕还在嘴硬:“但是这个舞蹈大赛对我很重要。”
“你已经不是我的女儿了。”振兴加重了语气:“你现在已是名人了,我想以后也没有必要管你,更没必要给你打电话了。”
“不,不,爸爸,我马上回集中营。”
“真的马上回去?”
“真的马上回去,我不能,不能失去你。”
振兴心口发热,舌头发涩,半天没吭声,长长吁了一口气,说了几句叮嘱的话,便挂了电话。
踢帕星夜兼程,赶回了国家集中营。集中营又招进了十几个生龙活虎的小队员,个个活力四射,个个都想上奥运会,个个都是踢帕潜在的敌手。看来还是爸爸说得对:“女足竞争太大,你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前进路上的那些妖艳多彩的诱惑,幸好她及时远离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敢多想,从零开始,咬牙苦练。
转眼之间,奥运的圣火就点燃了。踢帕随美国队开赴奥运沙场,每一场比赛都是恶战,都是艰苦的持久战,当她们终于熬到决赛赛场,似乎已经经历了无法想象的险山恶水。决赛的体育场,喧闹的喇叭声和欢呼声,人群汇成的大海,一次次惊涛骇浪。全世界都在期待美国与巴西的巅峰对决,但是上半场双方都很保守,没有进球。下半场巴西破冰进球,巴西的球迷疯颠了—全场一片金黄耀眼的狂欢。
振兴是在贝鲁家看的实况转播。电视机前,振兴一脸平静,对沮丧的贝鲁说:“别看巴西进了球,我有非常强烈的感觉,踢帕马上就要进球了!“ 父女俩似乎有心灵感应,踢帕果然在关键时刻进了球,把比赛拖入了加时赛。加时赛上双方都没有建树,捱到点球大战,踢帕打头炮,再次进球立功。美国反败为胜,最后赢了巴西队,踢帕功勋卓著,是本届奥运女足赛场上,美国队进球最多的明星。金杯的光,反照着她如花的笑靥,对着媒体的摄像镜头,踢帕含泪低喊:“爸爸,爸爸,你看见了吗?“
远在洪都拉斯的老家,帕踢的爸爸妈妈,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他们在电视机前载歌载舞,比过节还热闹欢腾。 帕踢的妈妈又是哭,又是笑,又是叫,她对前来采访的媒体说:“这孩子真是怪啊,平时都是我给她在电话里唠叨得多,她爸爸跟她没两句话,结果得了冠军就知道喊爸爸爸爸,妈妈都不知道喊了。”
作者:孟悟 《海外文摘》 20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