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与丈夫李峰的争吵,Cindy第一次听到了李峰的爆粗口。从未想到过操着一口东北口音的李峰原来骂起人来是这样的刁钻流畅,那张好好的脸原来也可以这样的丑态毕露。Cindy几乎是重新认识了李峰,恍如走了一世纪之久才到岸边。原来一个操着笔杆子的人,说起恶话来也可以像小流氓般的卑鄙下流,也可以像一个恶魔般的龌龊不甚。这使她猛然醒悟到这个家的分裂真的连一点修补的余地都没有了。
建一个家需要一点点的堆积,推倒一个家只需一步就可以达到。也许早就如此了,只是自己的认识迟了。现在她才猛然意识到推倒最后那片瓦砾的原来是自己,是自己仅存的那点希望和坚守。现在好像这一切都不存在了。
这一次让她不再是以前的唇枪舌剑了。这次她选择了闭嘴不说话。又沉默了许久这才迈着如灌了铅的步子走回自己的房间。看着那铺满一屋的皎洁月光,她突然厌恶起来。快步走向窗前发力般的放下了所有的百叶窗。把那份如水般的清辉,硬生生的都关在了窗外面。这才感到心情略微好受些。删除了一切,包括梦中所有的画面。
这一夜她睡得却是出奇的沉,几天来的劳累,当心给身体发放了休止符之后,身体反倒特别的放松,像是放下了所有的包袱。一种缝补,现在只剩下给自己了。心里只剩下那片净土疗愈自己这颗受伤的心了。
起床之后,洗漱完毕。便穿上了她那件黑色带淡淡碎花的羽绒服出门了。今天法兰克福的天气格外的晴朗,一扫几日来的阴霾,太阳从云层里探出了大大的脑袋,又咧着硕大的嘴巴正在冲着大地笑靥。阳光照在脸上身上暧哄哄的,光线在静静的绣着春天马上就要到来的颜色。就连路两边的两排梧桐树也好像都在蠢蠢欲动地准备着发芽。这份阳光这份温暖,使Cindy 槁木如死灰般的心情也受到感染。她迈着小碎步不禁加快了脚步。前面的拐角处就是今天她要去的地方。
二月末疫情已经慢慢地在全欧洲蔓延开来。政府限制了许多公共设施的开放。但只有超市和药店是不限行的。今天她便是去离家最近的那个药店,买一件自己这几年来经常尝试的东西:早孕试纸。虽然家里还有一些备货,但都早已过了保质期,现在她要买一个新的试纸来。以验证自己的身体是否真的怀上了?还又是虚惊一场呢?
药店里半天才走岀一个壮实的扭动着硕大屁股的女人来,尽管她穿的牛仔裤已经被撑到了极大限,与她不相对称的上半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身材上的难堪。穿着一双随意的拖鞋扭达扭达的走过来,走近一看是一个亚洲人,又急急忙忙的把自己退到了下巴边的口罩又重新罩上,又理了理口罩边边角角可能透风的地方。直到把那张大脸罩满罩实才开始了自己的服务。
“你好,女士 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吗?”
Cindy便迅速用德语告诉了她自己要买的东西。
那个壮女人听后顿了一下,又重新地打量了面前的这个亚洲女人一番后,这才到货柜里取出了两个早孕试纸来。递给了Cindy 。当看到Cindy 反复的拿着这个早孕试棒不住地翻看的时候。她的脸色不禁打落下来,话里有话的变了声调:
“女士,我猜您肯定是在找它的保质期吧?那你就尽管放心吧,我们这里从来不买过期的东西的,这里是不允许的。因为这里是德国,不是什么亚洲国家。”
说完这话她又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女人一眼,又挑衅般的冷咳了一小声,眼睛里释放岀来的目光,仿佛似在说,你看清楚了地方,这里不是你的母国。
这一挑衅的言语加上表情,让Cindy好不受用。她似乎清楚地感受到,那仿佛是在释放着一丝丝的歧视和敌意。便也没有好气的答道:
“是的,我没有忘记这里是德国,这与国家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我查看一下它的保质期都不可以吗?如果是买到马上就要过期的东西,如果数据失效了,你愿意负责吗?你又有什么资格保障呢?”
“失效,还没有听说过,除非您根本就没有……”
说到这里她止住了嘴,以防自己更难听的话出口。
“除非什么?那就不是你操心的事了,你卖你的货,我买我的合格商品,这难道有错吗?如果我少付钱了,你再吱扭也不迟。”
Cindy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无名火,也许是从这个壮女人一开始在她身上的薄情冷漠,也许是从昨天半夜的那一口闷气一直未出。反正这话是一气呵成,话里也带着刺,没有半点退却的意思。
只是那女人一看硬茬儿的来了,交付了早孕试纸之后,声音便也降了半拍,只说了一声:
“现在是非常时期,希望您用卡付钱。”便不再吱声了。
这种不经意间的冷歧视Cindy早已经习以为常了。有些德国人见到外国人,虽然也会出于礼貌对你说,早上好!或者晚上好!但他们的表情却出卖了他们的真实心理。那就是与他们的言语相悖的心理,那话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冷漠中透着地域歧视。这也许就是西方典型的虚伪和偏见吧。
拿着这份验孕纸,这东西突然在她手里变得沉甸甸起来,如果真像那女人所说的那样,除非是你根本就没有…… Cindy不由的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到家一看,丈夫李峰就寝的房间已经空空如也。那杂乱无章的豁然于眼前,洗和未洗的衣服堆了一床,连所有的柜子门都敞开着。看到这一切的Cindy反倒是不生气了。人们常说生活是怎样开始的,就会是怎样的结束。记得刚认识李峰的时候,他租住的那个小房子,都不忍再看第二眼。因为它不光乱,而且还充斥着藏污纳垢。厨房的水池里积攒的未洗的碗甚至已经结咖变色了。自从俩人约会结婚之后。李峰过去的惰性这才该过了很多。现在终于又恢复到了从前。风,不光吹散了尘埃,还吹散了尘埃下的真实。
现在她只关心在意自己的事情了。拿着那发烫的东西,小跑似的奔到了自己的房间。又迅速地脱去衣服。忐忑不安的到了厕所,把验孕纸撕开又取出。直到完成了所有的程序。又耐心等待了五分钟。闭上眼睛又数了十秒钟。然后这才突然睁开了双眼。眼前展现的东西,让她不禁又揉了一下自己的双眼,这才按住几乎是要跳出来的心脏睁开眼看上去。
加样区出现了出现两条红色条带,一条位于对照区C,另一条位于检测区T。一切都对上了。是梦?还是已经回到了现实?那两条红色条带是自己盼了多少年的结果。多少年它都在与自己捉着迷藏,就是不肯出现。现在它却清清楚楚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痛彻心扉的事情,现在已经来到。而且又来得这样的措不及防,是喜?还是悲?自己又该怎样的收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