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江山
廬山煙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未消
到得還來無別事,廬山煙雨浙江潮
歌聲激蕩著傷感的心緒,絲絲的從心窩裡蕩了出來,你半閉著眼眸,不斷的反覆這些句子 。反覆的唱著,反覆的唱著,空氣中自然的形成一堵厚厚的傷感,漸漸的擴散,擴散,像投石入湖 ,圈圈湧出不息的漣漪,感傷的心緒也不斷的厚重了。
然而,看不到廬山的秀麗,也不是置身于萬馬奔騰的錢塘江岸,朦朧的是仁義潭,座落嘉義近郊的仁義潭水庫。
水庫厚厚的排洪道在遠遠的那頭,我們站在一個寺廟的鼓樓中,拋眼的盡是仁義潭在煙嵐中的婉約。湖中的浮島像海中鯤鯓,又似乎是天然的排筏,悠閒的躺在朦朧的湖中,若有若無。湖的線條隨著山勢自然的彎轉,有時候顯得寬闊,有時候又變得狹弄般的窄狹。也因為這種自然的變
化,使仁義潭在翠綠的點綴中更加迷人、幽趣。
朦朧的是湖景,而朦朧的也是人生的寫照。
我們在仁義潭畔的龍山寺,蘇軾是在廬山的西林寺。有的是暮鼓晨鐘,有的是煙雨的淒迷,有的是千年的感情,有的是感傷後的人生透視,有的是......。
突然,你拾起一節樹枝投入湖中,只是那麼的一舉手、一揮手,似乎千年只是一刹那。
一刹那不是千年嗎?你疑惑的想著:如果這是千年前的詩句,卻可以撼動千年後讀者的心,那麼時間應該凝住不動的,因為這種心靈的感動是相同的。
如果時間是相同的,可以用心靈的震撼的力度來說明,難道心靈是相同的?或是相通的?
無論是相同或相通的心靈,沒有時間的隔閡,生命的元素是什麽呢?因為生命的現實,清楚的畫出蘇軾的宋朝圖像,我們只是刹那當下的台灣。
這是一長串難解的哲學思考,或者稱為冥想或玄思吧?多煩人啊!不如像這一舉手、一揮手,把一節樹枝拋向湖中,是有意義的還是沒有意義的?但的的確確可以舒緩思索的僵局,就像在空
中點上疑問號般無跡可尋,而疑問號還是存在的。
再度低吟前一句 「廬山煙雨浙江潮」,後一句「廬山煙雨浙江潮」,同樣是一句七言,但前後的意境卻有天壤的差別。
前句是濃情的,所以他詩人的心思,對於煙雨廬山及錢塘江潮,付出了全部的感情及熱愛,把捉那千變萬化的美麗與淒涼。
正像他曾經在神宗朝上議論風發,一片赤忱愛國,而詩文天馬行空般的意境,為宋代文學潑瀉出壯闊的波瀾。曾幾何時,貶抑無常,走到西湖又得趕往廬山,搬到黃州又入越州,在無常又無情的政治鬥爭中,蹭蹬、潦倒,只有罈酒與硯墨,讓他在迷醉中突發塊壘文章。
白居易是非常有名的唐朝詩人,因為他擅長應用平易的句子,敘述心中的百姓淒苦,文章中的感情是平民的血淚,因此販夫走卒都可以是他忠誠的讀者;蘇軾的文章是雅儒的,深厚又自然,混雜著政治、社會及宗教的情懷,所以是士大夫的範本,也是政治反對派人士的藉口,用以陷害他的依據。
他,蘇軾,當時的命多背,而現在的人,對他卻是百口讚譽。但,他畢竟離開得很早、很遠
了;我們任何讚譽,連一段枯木都不如了,對他來講。
借古鑑今,多少人又能「恨未消」呢?
重複的「廬山煙雨浙江潮」 ,以前總是平淡的唱著,任何的點滴是平淡的,經過大風大浪的,曾經滄海難為水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平淡的嗎?
這種自我的解釋,消極的認為蘇軾從繁華中歸於平淡,就像平淡中才體會得人生的真味。
所以,自然的也降低了幾個分貝,好像風平浪靜了。
然而,仁義潭平淡的煙嵐中,卻不經意的涵蓋著一個廣闊無垠的生命現象,她不只是一潭湖水,她擁有詩情畫意,她蘊蓄生動萬千的生命,她簇點著四時不同的風貌,她的風雨陽光,都有著不同的生機。
那不是什麽歌曲可以完全表達的,
不是什麽文學作品可以描摹的,
只因為她的生命內涵是無限的廣闊。
當我們的心靈歸於平淡的時候,才能夠領會她的煙雨、她的潮汐,一樣是自然生命的一個展現,只是我們總以人類自我的意識去解讀,而且是一個低劣的解讀!
突然陽光乍現,閃爍的湖光明亮了,幾雙雲雀劃過湖面,原來廬山有它的真面目,這些煙雨的淒迷或飄忽,也都是它真面目的一部份。我們卻偏愛這份煙雨的遐想,抓到一份屬於自己的震撼而已,人生不也是一樣的道理嗎?
蘇軾的人生幾番轉折,轉折在這幅煙雨的變化上,轉折在人生舞台的閱歷上,轉折在思想翻飛的棲息上,他徹底的明白了煙雨應該來對時候,陽光應該來對時候......。
你仍然刻意的唱著,一再迴環的唱著,歌聲像極廬山的煙雨,像極錢塘江的怒潮。但,你可知道,廬山有西林寺,錢塘江畔有六和塔,那暮鼓或晨鐘,一樣在長空裡迴蕩著餘音。餘音不斷的地方,有些韻律會接下去:
溪聲便是廣長舌,山色無非清靜身,
夜來八萬四千偈,他日如何舉似人?
如何舉似人?如何舉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