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秋风刮了一整天,气温直线下降。把裙子换成长裤,棉毛衫外加了卫衣,还是不够又找了个棉袄穿上。这件外丝绸,内棉花的拉链衫,长及大腿,带个帽兜,中间有一细带,一抽一系便成了小风衣的模样。当初是在北京秀水街买的时髦货。三十年过后的现在,袖口磨破了,里面的棉花变薄了,不漂亮也不合身。可我还是爱披它在身上。喜欢那种细嫩柔滑的手感,也钟意那颜色。当初的藏蓝真丝经过岁月的洗涤已褪成素淡清净的工装蓝。一种五六十年代流行时下却不常见的冷色调。
最让这件衣服出风头的是93年。我被单位派到澳大利亚参加国际旅游展览会。那是我第一次出国,第一次来到墨尔本。六月初在北京是骄阳如火的初夏而南半球的澳大利亚却刚刚进入冬季。墨尔本尤其的冷。我们在那儿的十天天天阴雨绵绵,冷到了骨子里。一棉抵三寒,多亏了这件丝绸棉袄我才不至于像团里其他人那么狼狈。不得不吐血购买澳洲的羊毛衫。平时我穿着它站柜台,穿着它闲逛。有活动我穿着它在中国使馆门口迎来送往。我们当时出差是有补助的。饭费,交通费包干到人。为省下每天五十刀的差旅费大家想尽办法。正餐除了让土澳请,和我们国旅对接的旅行社老板请客,就是在所住的旅店自己开火解决。可没少跑唐人街的小超市。会展上提供速溶咖啡和小饼干,所以我们一律地不吃早饭,拿着一个苹果出门。苹果也是免费的,放在旅馆的前台,随便拿。早上几个人一起从市中心步行到展览馆。墨尔本给我的最原始印象便是那段二十分钟的路。从维妈市场转过两条街,再穿过广场公园就到了墨尔本皇家展览中心。忘不了公园草坪。铁青天空下的绿草地,像纯羊毛毯似的密实,青翠欲滴,不,那会儿刚下完雨,鲜亮如碧玉激发着人的美感。草地湿漉漉却不脏。我们走到室内往往惊奇脚下没沾着泥。“真干净啊!”
当然,“干净”并不是我移民澳洲的原因。原先在中国都精英都很骄傲。外国干净又怎么地?大环境脏乱差并不影响青春易快乐的心。马路边到处是垃圾袋我不管,只要办公室窗明几净就成。楼道里净是小广告,邻居破烂儿我也不管,只要自己家装修簇新就成。我出国的原因是堵一口气,“分房”。我们单位不错是有房的,方庄,太阳宫,团结湖,都有。但可气的是我们这些主力干活儿的人分不着。最后分着的一居室又实在太小了,还是个一楼,窗外永远歇着民工,白天听他们吵吵,晚上听他们撒尿。当时有钱也没用,租不到房,也买不到房。一帮结了婚的年轻人只能排队等单位分房。而分房评分是按工龄计算,我们前面永远都有老干部排着。在旅游总局退了休的也能跟着分,抢到房给他们的儿子或孙子住。论资排辈再老也老不过老员工吧。旅游局原属外交部,他们六几年参加工作时咱还没出生呢。一气之下就来到了地广人稀的澳大利亚,住他个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这几年我天朝故国也是翻天覆地另一番景象,没有了公家的分房,每个人都得花钱买房,有住高层的,有住别墅的。有时会想,如果没出国我会是什么样?不自信的人往坏里猜,乐观的人朝好处想。想了半天,觉得都没用,“干净”也好,“住房条件”也好,物质生活是容易令人满意的,而在精神层面呢?自由意义上的干净和宽敞难以达到。家领导常说“移民是我人生中(所做的)最正确的决定”。您觉得呢?